卻只見一女子蹲在牆角處嚶嚶啜泣着，聲音十分的淒涼不堪。
正是那本該躺在牀上的素心。
見有人進來，那女子頓時一頓怔楞，眸中立刻顯現出不安與恐慌，瑟縮着擠在牆角，恨不得立刻鑽進去一般。
李小九頓時皺眉，看着素心這般無助可憐的模樣，剛想要上前去，卻是被那女子怒吼了一句。
“別過來！”多年未說話的嗓子變得粗啞不堪，可是那喉嚨中的怒意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她是在害怕。
“我看，還是去找熊雲過來吧。”莫不凡低頭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了一句，轉身便去尋熊雲。
李小九深深的看了一眼素心，卻是無可奈何，只好拉着慕容子息出去，輕輕的合上了門。
合上門的那一瞬間，李小九明顯的看到了暗影處，素心那恐慌的模樣，看來，倒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一般。
可是，昏睡中的人能夠受什麼刺激？便是再恐怖的噩夢，也不至於將人嚇成這副模樣吧。
李小九皺眉思索，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正思索之時，只見熊雲早已腳底生風般的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十分急切。
“素…素…素心呢！”熊雲登時瞪大了一雙眸子，急切的盯着李小九。
李小九拍拍他的手背，道：“彆着急，素心就在屋中，你且平復一下心緒，她剛剛甦醒過來，你別再嚇着她。”
熊雲急忙點頭，可是那眸中的熾熱又怎麼可能讓他能夠安靜的下來。李小九心下有些擔心，卻還是推開了竹屋的門。
屋中的哭泣聲早已停止，李小九朝內一望，卻只見素心呆呆的用一種看似很詭異的姿勢縮在牆角，眼神有些放空。
李小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素心的姿勢，心中有些疑惑，此時卻只聽到熊雲用及其溫柔和緩的聲音喚道：“素心，素心……”
如同情人間溫柔親暱一般。
素心聽到這聲音，有些呆愣的轉了轉頭，卻是正好對上熊雲的臉龐，有些迷茫，可隨即，卻彷彿是記憶崩塌一般，猛地一下便哭了出來。
“相公……相公！”聲音十分的淒厲，似乎是丟失多年的珍寶終於被找回一般，讓人心疼。
熊雲哪裡還忍得住，一把撲上去將自己瘦弱的妻子抱在懷中，堂堂七尺男兒也是流下了眼淚。
若是說這三年裡素心每月都會回醒，可是這認出熊雲，卻是第一次。
李小九想起熊雲對他說過的情景，心裡卻是猛然一下子涼了，莫非……
莫非……這是迴光返照？
李小九頓時瞪大了眼睛，轉過頭去，正巧對上莫不凡的眼睛，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眸中讀出某些訊息來。
看來她師父也是猜到了這一點啊。
李小九的心頓時彷彿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有些喘不過氣來，咬咬脣走上前去，道：“先別哭了，素心，你先告訴我，你在夢中，究竟看到了些什麼。”
這一句話將正在哭泣中的二人猛然喚醒，熊雲登時醒悟過來，用袖子擦了擦素心的眼淚，隨後將她抱回牀上，替她擦了擦眼淚。
動作十分的溫柔，似乎是在呵
護珍寶一般。
素心也是長舒了一口氣，稍稍平復心情，對上李小九的眼睛，道：“這三年來，我雖然是在昏睡，可是卻也能夠聽得到所有的聲音，只不過是醒不過來罷了。”
這不是就是植物人麼？李小九不禁有些疑惑。
“前兩年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情況，可是直到第三年，我卻覺得自己聽到的越來越少，直到上個月，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枯樹林，和滿地的白骨……”
“白骨？”李小九有些震驚，不禁問道：“除卻這，還有什麼？”
素心似乎有些害怕，可是在看到李小九那雙如同星辰般的眼眸時，卻還是狀着膽子說道：“除了白骨之外，還有滿地的年輕女子，那些女子都如同昏睡了一般，沒有動靜，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帶着很可怕的面具，正在…正在……”
說道這裡，素心忽然有些喘不上氣來，臉色也變得十分的蒼白。
熊雲見狀，急忙安撫她的手背，素心喘了幾下，微微有些平靜了，才繼續說道：“我只看到那個人，帶着恐怖的面具，正在吃那些年輕女子的眼睛！一個一個的，帶着血肉便被摘了下來！”
“……”李小九一想到這種畫面，頓時心中有些作嘔。
素心微微的安靜了下來，靠在熊雲的身上，眼皮卻似乎有些沉重了。熊雲知曉自己的妻子又要陷入沉睡之中了，有些悲傷，卻也無可奈何。
李小九見狀，輕輕推着其他二人走出門外，將這空間留給了這夫妻二人。
“看來師父你說的沒錯，素心，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屋外，李小九雙臂環抱靠在一棵竹子上，臉色有些凝重。
“若我猜得沒錯，恐怕也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這是最好的結果。”莫不凡難得的有些沉悶，對於一個大夫來說，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自己還無能爲力的時候，恐怕是最令人揪心的吧。
“兩個月，即刻啓程，我們快馬加鞭趕到苗疆，也要五天左右，而到了苗疆，如何找尋熊夫人口中所說的那個男子，纔是最大的問題。”慕容子息皺皺眉，似乎是在思索怎麼做。
莫不凡卻是似乎想到了什麼，道：“苗疆我倒是有認識的人，只不過……”
見老頭有些吞吞吐吐的，李小九不禁擡頭去看，卻是在他師父的臉上，看到了一抹詭異的紅。
“……？”李小九頓時腦海中飄起一個大大的問號，隨即卻彷彿靈臺清明一般，道：“師父，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
這可是天下奇聞啊！
大名鼎鼎的冷情冷性的莫大神醫，竟然也有這年少風流事，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什麼老相好，小小年紀的，盡說些討嫌的話。”似乎是被李小九說中心事，莫不凡的臉上佯裝起一絲怒氣，可是開口的話卻是泄露了他的心緒。
看她師父的反應，李小九更加確定那遠在苗疆的某位女子，定然就是莫不凡的老相好，恐怕這其中，還有不少曲折的故事自己不知道呢。
“師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年輕的時候誰沒有過血氣方剛，師父你也就別在
隱瞞了，快些說了吧。”
“……”莫不凡頓時有些語塞，被李小九那一雙晶亮的眼眸一盯，就算是名震江湖的神醫，也不由得有些侷促起來，半晌，也只當自己破罐破摔似得，嘆了口氣道：“那女子，差一點就成爲了你的師母。”
李小九聽到這話，頓時有些驚訝，對上同樣有些驚訝的慕容子息，李小九趕緊追問道：“師母？那後來呢、”
“哪裡有什麼後來，我與她不過是萍水相逢，曾經救過她一命罷了。”莫不凡有些無奈，繼續道：“苗疆人民風開放，姑娘家喜歡的人會當面說出來，我那時曾經救過她一命，她便要以身相許，可是我……”
莫不凡搖搖頭，似乎頗爲感慨這段往事。
“後來怎麼了？”李小九皺眉，迫切的想要知道下文。
“我父親當時在皇城之中，也算是富甲一方，得知我要娶一個苗疆女子，當場便怒，要我趕緊回府，父命不可違，我也只有，逃婚了……”
這段往事壓在莫不凡的心中許久，這也就是爲什麼，他不願意前去苗疆的原因了。
“……”李小九頓時在心中有些鄙棄她師父。
老頭看起來這樣瀟灑不羈，想不到年輕的時候竟然還是個風流種子，還是個沒勇氣承認的風流種子。
“嘖嘖，師父啊，你真是爲老不尊。”李小九不禁有些感慨，腦海中已經開始想象那個苗疆女子會是怎樣的美貌，竟然能夠將她師父的心拴住，這麼多年都不曾放下。
“真是，真是個死丫頭！”莫不凡面上有些掛不住，不由得輕斥一句。
“若這次入得苗疆，我碰到那個女子，師父你準備怎麼辦？”李小九閒閒道了一句，她倒是很期望見到這個女子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莫不凡不免嘆了口氣，卻是從腰間解了一串紅繩下來，只見那紅繩上串着各色的瑪瑙碎玉，流光熠熠的，倒像是個好東西。
“若是能夠碰到她，就將這東西給她吧。也算是了了，我這麼多年的心事。”莫不凡看了眼手中的碎玉手串，將它遞到了李小九的手中。
“師父你當年如果勇敢一些，也許事情就不會是這般了，往事雖然難追回，可是若是能把握的住，那也不錯。”李小九見她師父心情有些低落，不由得寬慰道。
莫不凡卻是不再多說什麼，只擺擺手，轉身離去了。
不知怎麼，李小九盯着她師父離去的背.景，竟然覺得有幾分失落的樣子。
“看來師父，當年是動了真情了，只不過造化弄人，只恐怕那女子，也是怨了這麼多年。”慕容子息走上前來，伸手從李小九的手中抽出那串手鍊，看了一眼，嘆息道。
李小九點點頭，卻也不再說話。
世間難事，情字當頭，李小九轉身看了看屋中，半掩着的門內，恐怕是熊雲抱着早已沉沉睡去的素心，默默地流淚罷。
“但願我們，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慕容子息瞧出李小九的心緒，不由得輕聲道了一句。
李小九一愣，一雙眸子愣愣的定在慕容子息的身上，半晌，迴應了一句。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