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眼中帶着一絲陰霾,靜靜地站在院落外地另一側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當他看見寶林走進去,當他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也在那兒站着,雖然他們沒有說什麼話,可他卻猜出了個大概。
院子中壓抑的哭聲像一把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地割着他。
雙手不自覺地用力抓緊,她居然爲了另一個男子落淚。
而她,馬上就要成爲他的妻子了!
李承乾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撐着院牆,只覺喉口有股腥甜感傳出。
爲什麼?
藥香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孤對你還不夠好麼?
孤明明就站在你的眼前,可爲何你眼裡都沒有我?
難道你今日微的變化都是因爲那塊木頭嗎?!
到底爲什麼?孤哪一點比不上一個尉遲寶林?!
李承乾的心像似被什麼鑿穿了一般,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那壓抑的哭聲似把他的心都掏空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她,是自己得,沒有人可以搶走!不管是她的人,還是他的心,他都要!
他要讓她知道,在這天下,只有自己纔是她最好的歸宿!
沒有誰可以覬覦她,她的一切都是將銘刻上自己的名字,從身子到靈魂!
狠狠地壓下心中的難過,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就在這幾個呼吸間,他又恢復如常,臉上的戾氣瞬間消散,又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皇太子。
慢慢地走進那院子,慢慢地靠近她,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聲音溫溫柔柔地一如往昔,“香兒,別哭了……”
“太子哥哥……”
楊曉然一驚,剛剛完全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她根本沒發現有人接近。
慌亂地擦去自己的淚水,起身,不敢擡頭,聲音略帶沙啞地道:“太子哥哥,我……”
李承乾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是我害了你……”
“你……”
楊曉然略帶詫異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你……”
李承乾輕輕嘆息了一聲,“想來你也知道父親的決定了吧?”
楊曉然垂下眼,點了點頭。
李承乾抱着楊曉然的手又用力了些,“香兒,對不起。若沒有我,你與尉遲小將軍……”
“你,你在說什麼?”
一絲慌亂在臉上一閃而過。
李承乾苦笑,不是裝得,而是真覺心裡苦澀。
她,在保護他!
如此情深,本應感人。
可他感到得卻是深深的刺痛。
“剛剛我都看見了……”
李承乾不動聲色地好似一位至交好友一般。
“看到寶林跟着你來,我便都明白了。想來也是,尉遲小將軍一直保護你,你們日久生情也無可厚非,若不是父親,你們當是神仙眷屬,是孤害了你們……”
楊曉然聽他這麼一說,眼淚又掉了下來,抽抽噎噎地道:“這,這怎麼能怪你?天命難違,是我,是我跟他,有緣無份……”
說着便靠在李承乾的胸口,眼淚不斷地掉落,“可是太子哥哥,我,我真得好難過,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無礙地,無礙地……”
李承乾輕輕地撫着楊曉然的背,“想哭便哭吧。咱們是知己,不是嗎?雖然天意弄人,可卻改變不了咱們這些年的情義。”
“太子哥哥,你,你不怪我嗎?我,我,我這樣似……”
“這怎麼能怪你?”
李承乾立刻打斷了楊曉然的話,“再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受苦?”
他頓了下,忽然把抓住楊曉然的肩膀,拉開一點距離,一臉認真地道:“香兒,你逃走吧!孤可以安排,就趁現在。今個兒除夕,等會兒有驅儺,孤把你和寶林安排進驅儺大隊裡,你們找準時機就跑。”
說着便放開楊曉然,從身上摸出一個錢袋,又把自己的玉佩放了進去,塞到楊曉然手裡,“我身上錢不多,這一袋子金葉子和這玉佩也能夠你們衣食無憂一陣子了。以香兒你的聰慧,想來賺錢養活自己是不難得。”
楊曉然愣愣地望着李承乾,忽然一拳打上了李承乾的胸口,罵道:“你這人怎地這笨?!你沒發現我一開始都在在想你的好處?老是以各種理由坑你的東西?!你,你就這樣隨便對人掏心掏肺,若是別人起了歹心想害你怎麼辦?你要把我放走了,陛下該怎麼看你?天下人又該怎麼看你?你這笨蛋!”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揚。
她,心裡果然還是有我的。
只是一時分不清哪個對她更好罷了。
笑容一閃而過,拉着楊曉然的手,七分真,三分假地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得話嗎?自我成了這太子,別人就只記得我是太子卻不知我也有名,我的名字叫李承乾。他們敬我,畏我,只因爲我是太子而已。只有香兒你才把我當朋友,士爲知己者死,寶林對你有情,你亦對他有義,不該被命運這樣捉弄啊!”
楊曉然呆滯了。
她到底交了一個什麼樣的傻子朋友?
這真得是爲了朋友兩肋插刀了啊!
這樣的李承乾到底是因爲什麼被生生地逼成了那個歷史上的混不吝?
多好多善良的孩子!
李承乾真摯的言語與目光讓她感動,就衝這一點,她怎能留下他一人面對李世民的怒氣?
再者,走,走去哪?
父母怎麼辦?幾個哥哥怎麼辦?
帶着一絲苦笑,搖了搖頭,用袖子擦乾眼淚,眼中又恢復了幾絲清明,襝衽一禮,很是慎重地道:“承乾對藥香的深情厚誼此生難忘。若是命運如此,藥香又豈能辜負承乾這個摯友?”
說着便直起了身子,嘆息了一聲道:“太子哥哥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也不會這樣任性的離去……”
李承乾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好久以後,才沉聲問道:“香兒,今天是唯一的機會,你真不會後悔?”
說完便死死地盯着楊曉然,仔細地審視着她的表情。
楊曉然深吸了一口氣,道:“不悔!”
“好!”
李承乾一把抓住楊曉然的手,“既如此,此生孤不能還你一個有情郎,但起碼能保你衣食無憂,藥香不負承乾,承乾也定不負你!”
頓了下又道:“香兒,以後我們就人前做夫妻,背後做知己吧。”
楊曉然點點頭,反手握住李承乾的手,道:“我會保護你得,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李承乾輕笑,伸出另一個手點了點楊曉然的腦門,“傻瓜!我雖不如尉遲寶林驍勇善戰,但也是個男子漢了,哪有讓自家婆娘保護的道理?”
楊曉然被李承乾這模樣逗樂了,破涕爲笑,“我有貓蛋,貓蛋一出,天下誰與爭鋒?!”
“哈哈!”
李承乾大笑了起來,笑了很久後,才道:“香兒還是笑着好看,見你開心了,我就放心了。”
頓了頓道:“咱們回去吧,不然父親該尋了。”
“嗯!”
李承乾沒有鬆手,牽着楊曉然的手又拐了幾個彎,楊曉然困惑,“太子哥哥,這不是回太極宮的路。”
李承乾輕笑,道:“你有沒有照鏡子?臉都像個小花貓了,這樣回去不是惹人懷疑?”
“啊?!”
楊曉然輕輕驚呼一聲,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臉。
“小傻瓜,摸怎麼摸得出來?你隨我來,我的乳孃住的院子離着這兒不遠,我帶你過去讓她幫你重新打扮下。”
“乳孃?”
楊曉然還是頭次聽李承乾說到這位人物,不由側着頭,好奇地問道:“太子哥哥,皇后沒有餵你麼?”
李承乾搖頭,“母親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只能請乳孃餵養。我好歹還被母親餵養過一段時間,後面的幾個弟弟妹妹可就沒這麼好命了。你看見九弟了麼?瘦得像貓兒似得,阿孃****擔心,真怕他……”
話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就算是太子,有些話在這宮裡也不能亂說,很忌諱得。
楊曉然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忍不住撇嘴,那個剛出生的娃娃不就是未來的唐高宗李治麼?
雖然身體一直不咋得卻比你活得長,最後還坐上了皇帝寶座,擔心他還不如擔心自己呢!
“不會啦,九皇子吉人天佑,不會有事得。”
“但願吧……”
李承乾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擔憂。
母親生了這個弟弟後,身體每況愈下,若弟弟真出點什麼事,他真怕母親受不住這打擊。
二人又沉默了,一直到了一個小院前,李承乾輕輕喊了一聲,立刻便有個穿戴樸素的婦人前來開門。
“殿下!”
王三娘驚喜地望着李承乾。
自自己生下孩子便離開家後,因思念親兒,王氏在餵養李承乾的過程中,早不知不覺地把那份思念轉到了李承乾身上。
她雖只是個下人,可看李承乾就像自己的兒一般。
見這除夕夜他來看自己,自是高興地很。
又見他拉着一個姑娘而來,心下明瞭。
想來這便是那名動天下的崇陽縣君了。
忙行禮,然後將二人請進屋。
在燭光下,正想好好打量下這姑娘了,可等定眼一瞧,差點嚇了一大跳。
這臉上是怎麼回事?好像還哭了?被殿下欺負了?
怎麼會?殿下是最溫柔善良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