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鳴瞥一眼那鍋鮮美的水煮魚,心情突然有點煩躁。她喜歡吃魚,但她很討厭魚刺,在經歷過幾次魚刺的麻煩後,她乾脆不再吃魚,但最近她又喜歡吃了,因爲有人給她挑魚刺。不過今天面前有兩個對她敵意深濃的,即使有人給她挑魚刺她也不想吃。
這一刻心頭似有滿滿情緒。
像鷹看見眼前幾隻飛上飛下的蜜蜂,有心不計較,小東西卻總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礙事礙眼,所以有點厭煩。
她閉了閉眼,平復下心頭莫名涌起的煩躁,淡淡道:“哦……可我不喜歡吃魚啊……”
朔月、林逐汐:“……”
朔月擡手扶額,突然很想嘆氣。他發現自己竟開始想念當年那個讓他感覺不正常的和鳴,如今這正常人模式反而讓人心裡堵的慌。他有些不忍心看林逐汐遭遇這樣的尷尬,解圍道:“不介意我嚐嚐吧?”
林逐汐眼睛一亮,脣角微彎,頓時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酸梅湯一樣舒爽,又像吃完整籃子山楂一樣心酸想哭,她咬緊牙關,心想情敵面前怎麼着也要繃住了,努力維持住淡定地點頭。“你隨意。”
碧綠的菜葉在鮮亮通紅的湯汁裡載浮載沉,間或有雪白的魚片冒頭。林韻瀾稱讚堂妹廚藝過人絕無虛言,這鍋做過改動的水煮魚,僅憑賣相就夠引人食慾,何況湯香四溢。別說他心喜,就連旁邊的三人都在不斷咽口水。
他先尋了雙公共筷給和鳴夾魚肉,只有幾根大刺,很好挑的那種。“來,嚐嚐。”
林逐汐移開目光,表示自己不想看未婚夫妻展現他們的親近關愛。
和鳴垂眸剔掉魚刺,魚肉鮮香入味,比起酒樓招牌菜的味道好很多,難怪林逐汐有這樣的自信。
林逐汐和白慕雅對她的敵意她自然心知肚明,不過她也不想計較。上次見面她幾乎將她們弄死,有敵意再正常不過。她沒必要放在心上。但要她拉低身段主動和她們和解?想都別想!
和鳴埋頭吃東西不言不語,林逐汐只顧着生悶氣喝悶醋,朔月也不是健談的人,白慕雅顯然對和鳴仍心有餘悸不敢搭腔,阿敏和福伯見他們之間關係古怪也不敢多說,氣氛很快冷下來。
朔月瞟一眼林逐汐,再看一眼和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對林逐汐的心思倒有幾分瞭解,但和鳴……姑奶奶心思藏得太深太喜怒不定,他根本摸不着頭腦,哪敢輕易出言調解?她可不是會給別人面子看眼色的人。
“吃點果子潤潤喉。”眼見和鳴眼也不眨地吃完大半隻烤兔又去撈烤雞,朔月好心地遞上兩個野果以掩飾自己的驚訝,也有委婉提醒的意思。
他記憶中她從小講究惜福養生喜清淡厭葷腥,日常飲食清淡到和尚看了也想哭。什麼時候變得無肉不歡的?難道是守三年母孝時素食太單調所以口味大改?
以和鳴的智商自然能聽懂他的潛臺詞,她埋頭啃雞肉的動作頓了頓,擡起沾上油污的臉,伸指抹了抹自己嘴角的油光,看着指尖的油污,不滿地皺起眉,抓過帕子擦乾淨,漠然瞥他一眼,接過他遞來的果子就啃。
現在又不是需要忌口的時候,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何必還要
來個憶苦思甜?
“公子這次離京,何時回去?”林逐汐忽然開口,目光緊盯着朔月,臉上仍是笑意盈盈,但眼神裡總帶幾分寒意和怨氣,深幽如月下古井。“樺月城裡匆匆一別,一直沒來得及詢問。”
提起樺月城,朔月瞬間沉默,儘管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釋,但自己不告而別的確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至於其中的真心假意,大概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眼前林逐汐既然提到,他便也大方坦然地直言:“我因家母身體不適匆忙離開,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林小姐海涵。”
和鳴啃果子的手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這裡有可能知道朔月母親當年身份的外人只有白慕雅,但她勢單力孤,即使知道厲夫人還活着也做不了什麼。至於她背後的主子,如果有心要查厲夫人的來歷,他們再怎麼掩飾也沒用。何況現在說這話的是人家的親兒子,自己有什麼理由阻攔?
林逐汐眨了眨眼,“那令堂……”
“她如今很好。”朔月淡淡答。
和鳴努力啃着果子以掩住脣邊不斷泛起的笑意。她對厲夫人擁有第二春夫妻和樂又平安生下孩子的現狀很滿意。這是對方人生中另一種圓滿。也能了卻自己父親長久以來的一樁心病。
林逐汐沉默一瞬,想起自己聽說萬壽節上指婚結果後一直存在於心的疑問,忍不住抱着萬萬分之一的希望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內情?”
她問得含糊其辭,但朔月一聽就懂,他仔細思考答:“一半一半。”
蕭承昱請婚的事他的確知道,對方還隱蔽託人請他幫忙說情,但皇帝的指婚聖旨他的確料不準。畢竟兒子們都到了適婚年齡不是嗎?誰知道他會不會心血來潮亂點鴛鴦譜?他唯一能猜透的就是關於她的處置,所以他壓根不擔心她。
林逐汐默然,京中的勢力博弈她不懂也不想懂,她怕自己承受不起其中的陰冷黑暗,所以她選擇沉默和避讓。避讓下便發現他們沒什麼共同話題,她對他的瞭解太少。“你如今在哪裡落腳?告訴我怎麼樣?遇到麻煩我要找你幫忙也方便。”
朔月眼角餘光瞟過和鳴,希望她給自己解個圍回絕了林逐汐的要求,可惜對方鳥都沒鳥他,一心只顧埋頭啃烤兔肉,氣得他暗暗磨牙,有心想不答,又不好直接駁回林逐汐的面子,忍了忍面無表情答:“平安客棧。”
林逐汐點頭,心想果然要接近他就必須不要臉,看他這樣想避開自己又礙於種種原因無法避開自己的樣子,她心裡雖有失落,但喜悅還是佔大多數的。
白慕雅默默地看着他們,再默默地看一眼始終當背景板的和鳴,眼神充滿懷疑和困惑:難道和鳴真沒看出來林逐汐對朔月的意思?她這麼沉默怎麼看都不正常,還是她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已記在心裡想日後給林逐汐來記狠的?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她不由開始擔心林逐汐,畢竟朔月不可能寸步不離守着她,何況以和鳴的智謀手段,她若下定決心要對付誰,即使是朔月也未必攔得住。
她的注視太強烈直接,和鳴總算轉頭認真地看她一眼,看出她的疑惑卻沒打算解釋,更懶得在意。
和鳴不是沒發現林逐汐對自己
的敵意和故意,但先入爲的印象讓她下意識認爲是白慕雅的緣故。林逐汐又是流雲的妹妹,和朔月親近點正常。而出於某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和憐憫,她對大羽的女子都比較寬容,何況林逐汐在她眼裡還有些嫩,與之計較感覺像欺負半大孩子似的勝之不武。總之,一半理虧一半不屑之下,她直接無視了林逐汐的行爲。
歸根結底,她壓根沒將林逐汐擺到和自己同等的地位。
當然,若林逐汐的行爲過火威脅到她,就另當別論了。
所以即使林逐汐當着她的面致力於和朔月刷存在感,她依然沒反應。
反正不關她的事,她在意什麼?
倒是林逐汐接下來的話讓她留心幾分。
“那個江華悅,是什麼來頭?出身應該不高吧?男方家也會同意?”林逐汐興致勃勃問。
朔月心說果然女人都是喜歡八卦的,誰也不能免俗。“爲人父母的和子女意見不合,一般情況下先妥協的不都是父母嗎?”
林逐汐目不轉睛地瞪着他,眼睛越發圓若珍珠,神情非常不滿。哄誰呢?皇帝能算一般父母?
“愧疚加補償。他那兒子又能將面子圓過去,有什麼好奇怪的?”朔月一幅不想多談的樣子,漠然道。
林逐汐好想“呵呵”,但看他這態度也知道再問也得不到什麼答覆,她識趣地不再問。
“你什麼時候回樺月城嗎?”林逐汐確認他沒什麼牴觸情緒,試探問。
朔月搖頭,答得很爽快,“不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他事務纏身,誰知道何時空閒?
林逐汐哦了一聲,說不出心裡是歡喜還是失望,想到樺月城她有些煩躁,下意識丟開這種情緒,她直接問:“你會在水越城停留多久?”
朔月算了算時間,也不屑撒謊,“最多大半年。”他答應過蕭湛會在今年除夕前趕到樺月城,自然不會忘記。
林逐汐想了想,還沒來得及試探原因,和鳴毫無預兆地站起身,面無表情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逐汐愕然瞪大眼,心想她這是生氣還是吃醋?看她的行事不像忍氣吞聲的人,就算心裡不開心也會找自己麻煩纔對,怎麼會採取這種消極的逃避方式?
但和鳴沒有任何解釋的打算,也沒打算徵求任何人的同意,她不過是例行公事交代一句,根本不理其他人的反應,直接走人。
眼見和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視線中,白慕雅才小心翼翼地長舒一口氣,對和鳴突然離開好奇又疑惑,還有些懼怕,見朔月看起來沒生氣,她才大着膽子問他:“可是出了什麼事?”
朔月淡淡瞥她一眼,瞥得白慕雅脖子一縮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他有心不答,但旁邊林逐汐也滿臉好奇地盯着他,清亮的大眼睛裡寫滿求知慾。他噎了噎,無奈道:“應該是遇到情況了。”
情況?什麼情況?林逐汐覺得心裡的問號更多了。她猜測不斷,卻沒注意朔月貌似無意地轉頭看了看她斜後方的天空。
那裡,剛有一道煙花一掠而過。
似乎,有人遇到了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