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眨眼間就到年末。
林逐汐的身孕已經有六個多月,肚子像吹球似的迅速長大,哪怕穿着厚實寬鬆的冬襖也遮不住隆起的腹部,肚子裡的孩子越來越活躍,胎動越發明顯,她現在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他的存在,即使不是第一次,內心的激動和歡喜依舊無法減退半分。
連枝端着水果進來,見她撫着肚子出神,微笑上前,“小姐今日的胃口可好些了?”
林逐汐輕輕點了點頭,她這些天吐得也少了,胃口變好很多,回想前段時間的昏天黑地,她脣角的笑意也淡去不少,嘆氣道:“我現在才知道,懷孕是件特別累人的事。”
算算時間,她從第一天孕吐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每天吐得七葷八素頭暈眼花看見什麼食物都反胃,卻還要硬逼着自己吃東西,還有各種補身子的補品,吃的別提多膩了,可又不能不吃,必須要保證給肚中孩子提供足夠的營養。
這些也就罷了,懷孕之後帶來的種種不便更讓她不適應。
衣食住行忽然都變得講究起來,行立坐臥都有了嚴格的規定,路嬤嬤抖擻精神,每天事無鉅細地親自打理她身邊的一切瑣事,林逐汐便每天過着吃喝睡不斷循環的豬一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也不是不好,但無論做什麼都有人管着的滋味也不是很美妙。
林逐汐也發現自己成爲孕婦後經常爲些小事不高興,情緒特別容易起伏不定。身邊的宮女嬤嬤都順着她的心意,蕭崇烈又很少來,未央宮裡她最大。
外頭不太平,她就不出門去,在自己院子裡早、中、晚每天堅持走三趟,連請安她都能免就免,現在不是講究禮數的時候。
她如今都不太敢瞅鏡子看自己的模樣,臉上手上突然冒出大大小小的斑來,臉上的肉變多了,整個人都顯得圓潤,衣裳也變緊變小不少,胸口常常都脹鼓鼓的,肚子也脹鼓鼓的,整個人都覺得很難受。
難受醜陋也都這樣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就好。
“連枝。”確認暖閣附近的人都是知情的心腹,林逐汐低聲問:“他是怎麼囑咐你的?”
連枝怔住了,看着林逐汐篤定的眼神,早就準備好的否認都噎在了喉嚨裡。
主子都確認無疑,她否認也無濟於事。
她默默地想男主子我可不是有意出賣你的,畢竟你只能排第二,“五少爺已經拿到皇商的牌子。”她輕聲答:“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林逐汐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沉思,想起離心離德的家族,心懷叵測的蕭崇烈,虎視眈眈的妃嬪們,對未來的無限憂慮涌上心頭,她沒有完全的把握能保護孩子平安成長。
如果將孩子送到攝政王府……
反正江塵渺不會對她的孩子不利,孩子跟着親生父親長大,比在自己身邊安全得多。
至於她自己,要承受分離之苦,但這無所謂,她是母親,她要對孩子的一生負責,她不能爲了自己撫養他的願望就讓他深陷危險之中。
小孩子罷了,只要有人關心他,他就是幸福的。
連枝詫異地看着她陰晴不定的神情,不明白她的思維轉換到哪裡去了。
林逐汐想着要給蕭景暄遞口信也不是簡單的事,如今她都沒機會見到他。除夕宴又人多眼雜,沒有說話的可能。
“連枝,你有沒有辦法給他遞個信?”她思索良久,淡淡道:“我想見他。”
連枝默然片刻,看着她決然的眼神,所有勸告的話都悄悄吞回去,嚴肅地點頭應了聲,轉身去辦。
目送連枝出門,林逐汐整個人都像緊繃的弓弦驟然鬆懈般,靠在靠枕上出神。
路嬤嬤輕手輕腳地進來,看她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敢打擾,只悄悄地上前倒了杯溫開水放在她手邊的小几上晾着。
林逐汐揉着眉心支起身,笑容裡幾許淡泊幾許冷漠,輕聲道:“看嬤嬤的神情,想必最近的調查有結果了。”
“前兩天在膳食裡動手腳的廚娘,背後的主子抓到了。”路嬤嬤垂下頭,恭敬答:“奴婢問出是如嬪指使。”
林逐汐沉默。如嬪是蕭崇烈做皇子時納的侍妾,沒被遺忘但也不算得寵的那類,要說她對自己下手,有可能。
誰下手都有可能。
誰叫現在的自己是公敵?
但她還是覺得,一個嬪位,這麼急吼吼地對自己下手太急於求成。
她承認自己懷疑杜雲玲,無疑自己的孩子是對她最有威脅的人,但現在這情況明顯不可能查出更多,所有的線索都只到如嬪,她懷疑也沒用。
下毒或墮胎藥太明顯,想在未央宮的嚴防死守下送到自己面前不容易,所以繞着彎子在糕點裡用了等泄腸的食材讓她拉肚子,再在高湯里加薏仁米磨成的粉落掉她的孩子。
想法不錯,比用毒藥高明得多。若非執素警惕,她還真要中招了。
想到可能會有的慘狀她就心有餘悸,從當日御膳房主做糕點的太監開始查,反正就算不是他們動手也難逃監管不力之責,她完全不覺得冤枉了他們。雖沒問出結果,但也算有些蛛絲馬跡,高價購買糕點配方的那個直接處死,另一個敢擔責又確實無關此事的提拔到掌事專門負責糕點這一塊,一殺一捧之下,也算是培植個自己人來。
她從前撒手不管六宮庶務,幾個關鍵的地方沒有自己手底下的人實在被動得很,藉着這次機會扶持個牢靠的,又有這次的再造之恩打底,總比其他人忠誠。
“賣配方的是內務府的一個入宮六年的小太監,一直不引人注目,侍衛們去找時他已經死了,但再往前查,他剛入宮時受過如嬪身邊的大太監的恩。”路嬤嬤盡職盡責地彙報。
“薏仁米是從哪來的?”林逐汐有孕後,未央宮裡根本不留這些對她不好的東西,一個做了二十多年菜的廚娘會聞不出薏仁米的味道?誰聽了都覺得說不過去。
這個廚娘留不得了,但薏仁米的來源必須查清。
“是如嬪將薏仁磨成的粉藏在中空的鐲子裡借打賞之名送給收買好的外殿的宮女轉交的。”路嬤嬤低聲回稟。
林逐汐轉動着自己腕間的水晶串珠,看着那晶瑩剔透的珠子被跳躍的火苗映出淡淡的紅,忽然覺得刺眼得很。
只差一點點,她的孩子就會變成模糊的血肉從她身體裡剝離而出。那樣的狀況
,她只想想都覺得不能接受。
路嬤嬤看着她冰冷的神情,心裡也明白她此刻的憤怒。
但眼下的事總還是要處理的。
她乾脆上前,在腳踏上坐下,看着林逐汐挺起的肚子,輕聲細語道:“娘娘不用擔心,小皇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平平安安的。”
林逐汐搖頭,笑意微苦,“現在說這個還爲時尚早,還是不要抱這樣的想法纔好。”她倒希望是個女兒,平安順遂地過一輩子就是幸福了,不必考慮太遙遠的事。看蕭景暄就知道,兒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人都說,懷男孩母親會變醜,懷女孩母親會變美。娘娘如今這般,可不正是男胎之像?”路嬤嬤幫她揉着小腿,輕聲勸:“娘娘莫要想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哪怕您生位小公主,難道那些人就會善罷甘休嗎?不管怎樣,您始終都是六宮之主,何須懼怕?”
林逐汐沉默,她不得不承認路嬤嬤言之有理,她想避開鋒芒是不可能的,退讓只會令對手更加猖狂。
“這件事到此爲止,後面的咱們未央宮就不要插手了,所有證據給慈和宮,請太后處置。”
路嬤嬤鬆了口氣,“是。”
同一時刻的攝政王府裡,江塵渺也在爲孩子以後的安全和歸屬發愁。
相比林逐汐,她的生活安定很多,但這也只是暫時的,她的孩子無論性別,都會很珍貴,死對頭們肯定會拼命來搶奪。
蕭景暄坐在她對面,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眼神波瀾不驚。
“你想好了嗎?真要將他送到南疆?”他漠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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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塵渺沉默,送到南疆請求楚白簪幫忙撫養照顧是最安全的選擇,但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楚白簪有自己的使命,不可能親自照顧,她的族人她又不放心,畢竟誰會將一個毫無關聯的孩子當親子撫養?如果他們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呢?
“既然實在猶豫不決,何不將孩子交給他的父親撫養?”蕭景暄見她面帶愁容,好心地提議。
江塵渺霍然扭頭看他,神情錯愕。
“雖然你從來不說對方是誰,不過我想,能讓你傾心的,應該也不會是普通角色。保護這個孩子的能力總該是有的,這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嗎?他不至於無動於衷纔對。”蕭景暄只當沒看見她複雜的神情,自顧自道。
江塵渺沉思良久,頹然嘆息,“你明明猜到我和他已經決裂還出這種主意,你什麼意思?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好奇。”
蕭景暄也不否認,微笑道:“我這是幫你。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江塵渺不置可否。
見她沒有立刻拒絕,蕭景暄眼底神情奇特。
真是奇怪,以她的性格,和對方決裂卻忍氣吞聲,甚至提起來也沒什麼恨意,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對方對她有大恩,可什麼樣的恩,能令她退讓至此?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分神想着別的,叩門聲響起,唐磊在外稟報:“主上,宮中傳來消息,如嬪設計女主子落胎未成被抓,杜婉馨下令將她貶入了冷宮。”
蕭景暄微怔,輕鬆的心態頓時一掃而空,“派人再查,務必撬開她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