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太和樓,官營十大酒樓之一,位於南湖湖畔,臨湖而建,金碧輝煌,五層的高樓之下便是清冽的南湖湖水,左右架了美人靠,頭探出去,恍若置身水面,頗有一番情調。
封君然要了樓上的包間,選了最好的位置,帶着兔子徑直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能看見金線繡的花開富貴的碩大屏風,繞過屏風,富麗堂皇的包間豁然開朗,呈現在二人的面前。
四壁皆木製,掛西域壁毯,鮮豔的色彩點綴了木頭柔和的顏色,碩大的窗戶從屋頂連綿到腳下,美人靠從這裡伸出去,南湖畔連綿的羣山,依依的垂柳,如鏡的湖面,還有來來往往的船坊一一呈現在面前,就像鋪滿牆面的活生生的風景畫,美不勝收。
葉小小有些驚訝的瞧着這樣的風景,她好奇的跑到窗邊,靠着美人靠探出頭去,才發現,這裡也是有窗戶的,推拉式的窗戶貼在牆的外壁,自然讓人以爲,這裡就是如此,沒有窗戶似的。
淡漠的男子瞧着這隻上躥下跳的兔子,而後安靜的盤膝坐下,太和樓離沒有椅子,只學古人坐席。
魏有停從小廝的手裡接過菜餚,自己一一端進去,直到瞧着封君然衝他揮了揮手,這才退出去,立在門口伺候。
直覺告訴他這裡面的兩個人必定會發生生麼,所得他的守好門,站好崗。
“喜歡這裡?”還是冷漠的聲音,嫩兔子依依不捨得從美人靠上下來,坐到對面的席子上:“只是頭一次從高處見南湖,覺得有些新奇。”
從來來南湖玩耍,都是立在湖畔,從沒有徑直從樓上看下去,那種恍若山河大川皆在腳底的感覺,讓她覺得好奇而又舒爽。
“那以後給你建一座高樓,專門賞湖而用。”封君然不以爲意的捏起筷子,給人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小碟子裡。“莫看了,吃些東西先。”
木桌上是精緻的菜餚,除了太和樓的特色菜,還上了點心水果,沒什麼她不喜歡吃的菜,只盤子的四角,裝飾着胡蘿蔔雕刻成的菊花。
見兔子愣愣的瞧着菊花,封君然伸手夾起一朵,放進兔子的盤子裡。
雪白的白瓷,上點綴着橙黃色的花朵,雖然好看,但是兔子還是忍不住撅起嘴。
“挑食會變笨。”
冷漠的人猛然間吐出這樣的話,讓葉小小呆了呆,她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分辨着面前的人,這人真的是平陽王麼?
見她這幅模樣,封君然無奈的抿了嘴,難道自己對這隻兔子還不夠溫柔?
細長眼靜靜的瞧過來,男人撐着下巴,俊美的面容柔了南湖清幽的景色,越發的讓人沉醉。
“還有半年,你就可以出嫁了。”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兩粒漆黑越發的幽深,淡色的脣瓣淡淡的吐出幾個字,一個表情乃至一個動作都似乎藏了致命的魅力,讓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而無法動作。
如果說封君然就像一隻狼,那麼現在的她恐怕就是已經被狼按在爪子下的食物,已經攝於此人的威勢,而忘記了該如何去掙扎。
葉小小慌了神,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窗外,陽光暖暖的灑落南湖每一個角落,波浪起伏,如銀魚的鱗片,波光粼粼。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嗅到了龍涎香的味道,那感覺就好像不管是身在哪裡,都無法逃開這個男人似的,讓她微微多了幾分焦慮。
“小小有件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終於,她又緩緩的擡起頭來,美麗的桃花眼徑直看過來,漆黑而又明亮。
封君然默默的瞧着這雙眼睛,細細的描繪着她眸子的輪廓,欣賞着她眼尾那一抹紅暈,這讓葉小小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微微的顫抖。
而後男人用懶懶的語氣,似是漫不經心一般問道:“什麼事?”
葉小小咬緊了嘴巴,她從來沒有跟這個男人談過什麼條件,也從來都是這個人寵愛着自己,而今像這樣正式的坐在一起,不知道爲什麼,都讓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幾分勝算。
天下與這個男人,不過是指尖運籌帷幄的棋局,他慢條斯理的落子、佈局,波瀾不驚,遊刃有餘。
但她卻依然要說,依然要進入這個人的棋局,爲自己的家人,拼出一線生機。
“父親的戰事,明顯後勤補給不及時,小小想請千歲在三司面前提及此事,畢竟皇上萬歲的目的,不是北邊,而是整個中原不是麼?”
“況且,當今世上,統兵打仗,父親若排第二,何人敢稱第一?失一等公,無異於失西晉半壁兵馬矣!”
小人兒說的義正言辭,精緻的小臉嚴肅起來,眉毛微微的蹙在一起,一雙眼睛清澈透明,滿是誠懇。
封君然就這麼瞧着這張面容,瞧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頭,而後下意識的伸手,貼上潔白的額頭,替小人兒撫平那一絲褶皺。
突如其來的溫度讓葉小小忍不住微微一顫,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一進兀自捏着杯子品茶,細長如墨的眸子靜靜的瞧着窗外的風景,不知道何時,外面下起了太陽雨,一陣急雨打在湖面,激起一片片的漣漪,陽光照下來,半壁山河一片清明,半壁山河銀魚墜落,楊柳岸,一朵朵油紙傘點綴出美麗的顏色,不知道哪家船坊裡,歌姬優美的聲音藉着風雨傳出來,婉轉清脆,讓人的心情越發的怯意。
葉小小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男人的答案,半晌之後,人轉過頭來,從容一笑,黑眸閃爍如上好的明珠,那帶着繭子的手指攏住她纖細的指頭,一點點的把玩,像把玩着最精緻的玩具。
“不行。”男人冷漠的吐出兩個字,感覺着手心裡溫暖的小手微微一顫,瞬間便滑出了掌心。
葉小小抿了嘴,壓抑住胸口的怒意,平陽王不是跟一等公是一夥的麼,爲何卻不肯相幫?
不過就算不求他也無妨,只是要王老五他們更辛苦些,或許還要搭上幾個人的性命!
葉小小毫不猶豫的站起來,回頭瞧着從容喝酒的男子:“既然如此,小小心中便有了分寸,恕小小還有事,不便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