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修呆立在山岩上,凝望着飛流而下的瀑布和清澈的潭水,默然無語,全身卻在發抖。
他雙拳緊握,指甲陷入肉中,幾乎要摳出血來,可是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因爲此刻他心中的痛楚已經佔據了所有的感覺。
那蠢女人居然定了三年之期,讓自己等待。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
不能生兒育女又如何?難道本王這番情意還不能令她拋去那世俗之念麼?
這蠢女人的心裡究竟有什麼放不下的。
可瀾修終究還是沒有再逼她,他選擇了靜靜的離開,但卻不是真的走了。
因爲莫說三年,就是三日,三個時辰,他現在也等不得。
如果不能讓顧洛凝心甘情願,開開心心的跟他走,他自己也絕不會離開這百藥谷。
“皇叔……”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瀾修轉過身來,看到瀾建章一身粗布衣衫,臉色也黑了少許,全不見往日身爲帝王時的神采,不由得嘆了口氣,但仍然跪地行禮道:“臣瀾修拜見陛下。”
瀾建章趕忙上前扶起他道:“皇叔不可,建章眼下已不是皇上,只是山野草民,如何能當此大禮。”
瀾修正色道:“不管是否已經退位,在臣眼中,陛下仍然是陛下,沒有絲毫改變。”
瀾建章苦笑道:“皇叔要是這般想的話,建章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說着便轉身欲走。
“陛下……好,那咱們便不論君臣尊卑,有什麼話就說吧。”瀾修叫住他道。
瀾建章這才轉過身來道:“正是,不管我是皇上,還是草民,也不管你是王爺,還是皇上,咱們可以不論君臣,但永遠都是叔侄,這層關係決不會改變。”
瀾修也點了點頭說:“這些日子,你替我照顧凝兒,真是多謝了。”
瀾建章微微一笑:“這算不得什麼,公主是自己進谷來的,只是偏巧被我碰上,
又用了師父所授的藥方而已,其實我倒沒有出什麼力。”
他頓了頓,又正色道:“不瞞皇叔說,方纔你二人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公主說要三年以後再出谷找你,皇叔千萬不可順着她。”
“爲什麼?你是說她的病永遠也治不好了?”瀾修皺眉問道。
瀾建章道:“之前我已跟公主說得明明白白,她身中水銀之毒,又有重寒入體,傷了內府,以至無法懷有身孕。藥石雖可化解寒氣,逼出體內水銀,但受損的內府卻須很長時間調養。或許再過三兩月便可復原,也可能終身便只能如此,再無復原之望,所以……”
“所以什麼?”瀾修瞪着眼睛關切的問。
“所以,公主說以三年爲期,再去找皇叔,完全是搪塞之詞,目的只是讓你心存一線希望,待到三年之後,即便再也尋她不着,心中的思念也會被時光沖淡,不至再像眼下這般痛苦難當。”
瀾建章說完這句話,見對方終於露出恍然之色,便繼續道:“皇叔,公主體內毒素已清,也用不着呆在此地醫治。你快些帶她走吧。別管她此刻說什麼,做什麼,只要你將他帶回宮中,過些時日也就好了。”
瀾修道:“我懂了,多謝建章實言相告。”
瀾建章臉上抽動了兩下,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然後道:“皇叔快去吧,遲了怕又生出什麼枝節來。”
他說着便轉過身去,正擡步欲走,卻又停住了,就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來說:“敢問皇叔,皇兒……他一切都好麼?”
瀾修點頭笑道:“已能翻身坐立,身子硬朗得很,而且和建章你像得緊。”
瀾建章展顏一笑,似乎很是高興,連眼圈也紅了。
他慌忙擡手裝作擦汗掩飾,跟着又說:“我想求皇叔一件事。”
“建章請說,只要我能做到,絕無不允。”
“真正能執掌我大周天下的,非皇叔莫屬,此乃肺腑之言,絕非相戲。當日我留下詔書,讓皇叔暫
居攝政王,只是不想讓皇叔身處疑地,四面樹敵。待朝政清平,江山穩固之時,皇叔的威望自然也足以服衆,屆時便可登基稱帝,不必在乎我當初留下的旨意,只是想請皇叔念在咱們叔侄一場,不要爲難我那苦命的孩兒,稍稍給他一塊地方安身立命也就是了。”
瀾修平靜地搖了搖頭道:“建章,難道你到此時還不明白?若我真的覬覦帝位,早已等不到今日,我會爲大周的天下拼死搏命,但卻從沒想過又一天要坐在那張龍椅上。更何況眼下我心裡只有凝兒,所以你放心好了,我定會盡心輔佐,待當今皇上可以親政,便歸隱田園,再也不問政事。”
“咱們叔侄雖然性子不同,但心裡所想的卻是一樣。”瀾建章苦笑了一下,又道:“只不過爲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建章還要勸皇叔一句。若皇兒是個有本事有擔當的可造之材,皇叔儘可以歸隱田園,但若他像我這般無用,還請皇叔勉爲其難,大週數百年的基業不能毀在我手上……”
他說完也不等瀾修答應,就徑直轉身而去。
瀾修見他遠去的背影在夕陽中顯得落寞無比,就好像眼下大周的國運一般,心中霎時間涌起一股悲愴之意。
他俯身跪在地上,向瀾建章最後行了一個大禮道:“臣,恭送陛下。”
過了好半晌,他才重新站起身來,從山岩上縱身飄下,按原路而回。
不多時,便來到了那間木屋前,就聽到裡面傳來顧洛凝悲傷的啜泣聲。
瀾修猛地推開房門,見她正伏在牀上,臉埋在被子裡,背心不住的聳動,哭得傷心不已。
顧洛凝當然也聽到了推門聲,回過頭來見瀾修就站在牀邊,看着自己已經哭花的俏臉。
“你……你沒聽懂我之前的話麼?快走,我不想見你!”
“蠢女人,你說三年便三年?本王此刻便要了你!”
顧洛凝渾身一顫,見對方眼中放出熾熱的光,知道他這次絕不是在開玩笑,慌忙跳起身來奪門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