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自雲夢出嫁之後,夏國宮廷和朝堂上立刻因白皇后的突然鳳駕西去而亂成了一鍋粥。
京畿提刑司會同大理寺一併調查,而大業府經過屍檢勘察後,首先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性。
因爲凡是自縊身死的人,吊索勒痕都由頸上交於耳後,長不過八九寸,而白皇后脖子上的勒痕足有一尺多長,而且從兩側交於頸後,這顯然不是上吊造成的,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然後故意佈置成自殺的假象。
實際上,這根本無須證明。
這白皇后才只有三十許歲,皇上多年來對她寵愛有加,從沒有一刻稍減,在大夏國宮內她可以稱得上是權勢熏天,說一不二。
如今兒子貴爲當朝太子儲君,未來的大夏皇帝,女兒嫁給了大崇最具帝王相的三皇子,不出意外的話,以後必然也是母儀天下的一國皇后。
做女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登峰造極,夫復何求了。
這樣的人會選擇自殺?恐怕鬼都不會相信。
那麼,究竟是什麼人有能耐闖入極樂宮的寢殿對白皇后行兇呢?
現場並沒有遺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但能這麼輕易的出入深宮禁地,顯然“內部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在夏皇的嚴厲督促下,京畿提刑司和大理寺只好把宮內相關人等排查了一遍,甚至嚴刑逼供,打死了幾個宮女、太監,可是卻一無所獲,卻鬧得人心惶惶。
夏皇震怒不已,撤換了幾名審案官員再查,仍然沒有半點兒結果。
萬般無奈之下,此事只好暫時不了了之,對外宣稱白皇后輔助皇上管理後宮事務,盡心竭力,以至憂勞成疾,才突然鳳駕殯天,舉國上下莫不痛悼,傳諭全國服喪,守制一年。
得知此事後,正在雲央宮中禁足的顧洛凝很是鬱悶了一把。
她當然不會對白皇后的死產生任何傷感的情緒,反而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哪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將她許配給傻子的婚事少不了這女人在枕頭邊煽風點的使壞。
可是現在她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因爲這女人的死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以顧洛凝的脾氣,當然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答應嫁給方太師的傻兒子,之所以這麼做除了幫二哥解圍外,就是爲了將計就計,藉此尋求脫身的好辦法。
可這牢籠一般的夏國皇宮守備森嚴,耳目重重,就算自己身手再好,能逃得出雲央宮,也絕對逃不出皇城,要說離開大業城更是難比登天。
然而假如能夠通過“出嫁”的方法名正言順的從皇城裡走出來,再有幾個人在外接應一下的話,想逃走就會變得簡單多了。
現在可倒好,國喪期間,上至宮廷官員,下到黎民百姓,全國都要服喪守制一年,禁止所有婚嫁和娛樂活動,顧洛凝的婚期也跟着延後了一年。
難道自己就要這樣被“囚禁”在夏國皇宮裡整整一年?開什麼玩笑?
更不爽的是,作爲“兒臣”,顧洛凝還要按禮制給這女人披麻戴孝,以盡臣節孝道。
幸虧她眼下奉旨禁足,不用去皇后梓宮前祭奠哭拜,否則不氣死也得活活噁心死。
想到恨處,顧洛凝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這狗屁皇后真是討厭,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死,連見閻王都不讓人好過。
在此期間,被夏皇打得重傷在牀的顧孝仁派人偷偷帶信到雲央宮,說自己會設法幫她離開大業,再通知瀾修在半途中接應,讓她也做好準備。
顧洛凝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回覆顧孝仁自己暫時不能走,同時又讓他千萬不要告訴瀾修。
儘管她打從心眼兒裡感謝這位有情有義的二哥,也知道以他的能力幫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但這個機會來得卻不是時候。
顧洛凝的計劃已經被打亂了,所以她不想繼續添亂,從而引起更大的麻煩。
……
這天傍晚,雲央宮一切如常。
顧洛凝隨便用了點素淡至極的晚飯,也是食不甘味,等那幾個粗壯兇惡的悍婦宮女出門後,便和衣躺在自己的繡牀上,但心頭卻是煩亂以極,根本沒有半分睡意。
她當然清楚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的道理,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實在令人始料不及。
不過顧洛凝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爲了瀾修的宏圖大志,爲了二哥待己的“親情”,這些都是值得的。
本姑娘可是肩膀上扛着兩顆“花”的特勤隊警督,什麼生死考驗沒經歷過,眼下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辦法,辦法很快就會有的。
正自想着,頭頂斜上方忽然傳來一陣“篤篤篤”的聲響,似乎有人在外面輕輕敲擊着窗格。
那聲音長短不一,時斷時續,顯得十分奇怪,可仔細聽起來卻又似乎暗含着某種規律……
顧洛凝眉頭一皺,當即坐起身來,伸手也在窗格上用同樣的方法敲擊了幾下作爲迴應。
轉眼間,就看窗戶“吱呀”一下被輕輕推開,一個人影“嗖”的鑽入房內!
顧洛凝不等那人彈起身來,迅速竄上前去,施展擒拿手將他雙臂的關節牢牢制住,死死的摁在地上。
“麥……麥大莫,你……”杜川擡起頭來,一臉不解望過來。
顧洛凝俏臉一寒,沒好氣的低聲罵道:“笨蛋!都練了多少次了,發音怎麼還這麼爛?看我口型,ma-da-m,madam!懂了嗎?重叫一遍!”
“麥……麥達母……”
“madam!”
“麥得麻……”
“我擦,杜僉事!”
“在。”
“你知道青蛙是怎麼死的嗎?”
“不知道。”
“笨死的!”
“這……這是何意?”
望着杜川茫然不解的樣子,顧洛凝終於明白有些東西是她根本教不會的,而別人也壓根兒學不會的了。
“麥達……”
杜川剛要開口,顧洛凝趕緊打斷他道:“停,不準再叫了!”
“那……”
“那什麼那!叫‘顧姑娘’就行了,不許再叫madam,你那口條聽着神煩!”
心情不爽之下,她手上不由得又加了幾分力,怒道:“進來之後居然毫無防備,又是一招就被我抓住,有沒有搞錯?假如是敵人的話,你現在已經沒命了!”
“我事前已打探清楚,寢宮裡只有……只有顧姑娘你一人,再說方纔我用那個什麼摩斯碼發暗號的時候,你不也迴應了麼……”
杜川一臉委屈,委實不知爲什麼剛見面不光捱打還要捱罵,看來自己這輩子的自尊在這個女人身上只會越丟越大,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
顧洛凝瞪着他道:“那又怎麼樣?假如有人早就躲在這裡,又或者我被人逼迫,用訊號引你進來怎麼辦?說過多少次了?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把所有的可能性考慮到,才能保證最高的生存機率,懂不懂?”
她這句話本身並沒有什麼錯,但具體到這件事情便顯然有點兒強詞奪理的意味兒。
杜川臉上抽了抽,識趣的沒有答話。
顧洛凝輕哼了一聲,瞥眼間忽然發現到窗口處燈影晃動,還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於是趕緊鬆開手,將他拽到繡牀邊的帷帳後躲起來。
過了片刻,確定外面不再有動靜後,這才重新把杜川叫出來。
上下打量一看,只見他穿着一身夏國太監的青袍裝束,滿臉的冗須被剔得乾乾淨淨,若不是熟悉他的動作和聲音特徵,一時間還真認不出來。
看着他整個人怎麼瞧怎麼透着幾分滑稽,顧洛凝忍俊不禁,當下忍笑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杜川得意的一笑,答道:“顧姑娘刻意將暗號訊息寫在繡鞋底上,吩咐本僉事率護衛司前來接應,怎能不遵命從事?”
“哼,還算你們沒笨到家。”顧洛凝微微點了點頭,繼續揶揄道:“杜僉事這副扮相不錯嘛,剔了鬍鬚之後人也愈發顯得年輕了,嗯,不錯,不錯!”
杜川不由自主的擡手在臉側和下巴上摸了摸,臉上現出痛惜的神色。
那副冗髯是他的心愛之物,被迫剔須之時顯然經歷了一番心裡掙扎,這會兒被提起來又是一陣陣的肉疼。
顧洛凝又掩口笑了笑,然後正色問道:“誰跟你一起進宮的?”
杜川輕咳了一聲,低聲應道:“只我一人而已。”
“哦,那其他人呢?”
“其餘人等全都潛伏在大業城中待命,由我先混進宮來打探虛實。”
“呵呵,這還差不多,總算沒白教你們。”顧洛凝滿意的笑了笑,緊接着道:“現在不可貿然行事,你馬上去找我二哥,由他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做,然後再設法通知外面的兄弟依計而行,且不可輕舉妄動。若能順利出宮,咱們也不能馬上南下回洪州去找瀾修……”
她說到這裡,忽然發現杜川的神色不自然起來,不禁皺眉問道:“你怎麼了?沒聽懂我說的話?”
卻見杜川苦笑道:“顧姑娘,王爺……王爺他已親自到大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