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拎着水桶灑了些水在門檻後,用腳踩了踩覺得沒什麼用,擡手拍了拍腦袋,匆匆跑到櫃檯翻了翻,除了在筆架上掛着的三隻毛筆,再沒有別的有用的東西,那幾只筆她可不敢動。想了想,她拎起掃帚扔在門口,又覺得目標太大,低頭看見水桶裡的抹布,靈光一閃,風一般地跑進後院水井邊,拿起自己剛用過的胰子跑回來,就着那灘水漬將進門必踩的地方全塗上胰子。
大功告成,她用腳試了試,差點一個趔趄把自己摔倒。拍着胸口,把自己踩壞的地方匆匆補好,她就躲在門框後伸頭張望,發現宋耀祖在隔壁的隔壁正與人拱手行禮。
見此情景,她趕緊不管不顧地往後院跑去,邊跑邊大喊道:“掌櫃的,掌櫃的,辰時二刻到了,要開張了,我要幹些什麼啊?”
王掌櫃手持賬冊正從倉房走出來,低着頭翻賬本,看都沒看她:“地板,桌椅都擦乾淨,樓梯雅室櫃上都清掃一遍,先前你我已將門板卸下,你此時去門前迎客就好。”
“就這樣?”
“否則,還要作甚?門打開,客人來了,就是開張。”王掌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朝她擺了擺手,吩咐道:“你到前頭去吧。”說完,自顧自往廚房去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串“嘭咚噼啪”“啊!”的聲音。兩人聽到聲音,都急忙往大堂奔去,只不過走在後面的江寒右邊嘴角止不住上翹。王掌櫃一把拂開通往大廳的布簾時,她忙露出擔心的表情,
擡頭就見宋耀祖正傻愣愣地跌坐在地,手邊倒着水桶,肩上架着掃帚,他屁股下的大灘水漬裡還散開着抹布和胰子。
“摔傷哪了?”
“哎呀,宋哥,你沒事吧?”
王掌櫃與江寒的聲音同時響起,宋耀祖半天答不出話,江寒彎下身子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撫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爲何水桶和掃帚都放在門口?”王掌櫃面色嚴厲地望向江寒。
“我剛纔擦櫃檯時,見沙漏顯示辰時二刻了,記得掌櫃的你說的辰時二刻是開張的時候,就急匆匆地去後院問你了,一時忘記掃帚和水桶還放在門口了。”江寒手拿抹布做出一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喏喏回答道。
剛纔她確實也是一時着急忘記將水桶和掃帚帶走了,這真是歪打正着神助攻啊。
“……快扶他起來,送去千草堂看看大夫。”王掌櫃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江寒又彎腰去扶,宋耀祖卻躲開她,側身扶着門檻使勁,一點一點站起來扶住門框往邊上走了兩步。他深吸了兩口氣,揉揉屁股,抖了抖身上的水漬,啞着嗓子搖頭:“掌櫃的我沒事,剛剛只不過受到了驚嚇。”
“還是讓大夫診治一下吧,我也放心些。”
“多謝您了,不過我真的沒事。休息一下,換身衣服即可,別耽誤開張了。”
“那好,你去後院清洗清洗,我回屋去找一身下裳給你,正好把散瘀的傷藥一併拿來給你,你自己好好搽搽。”他對宋耀祖關懷備至,卻沉下臉對江寒交代:“你趕緊把此處收拾乾淨,下次不能再犯,剛纔若是客人跌倒又如何是好?”
“我今天第一次一個人打掃整個店鋪,光記得要趕在開張前全部幹完,一時想得不周全,還請掌櫃原諒。”
“哦?”王掌櫃注視着她,見她並無異色,才丟開她,正聲對旁邊的宋耀祖說道:“宋家小哥,下次家中有事,開張前來不了,要記得提前知會一聲。”
不等宋耀祖回答,他又吩咐道:“好了,你們都忙去吧。耀祖一會休整好,仔細幫着江家小哥檢查檢查是否還有清掃得不妥當之處,趕緊清理好,免得傷着了客人。我今日還有事,待會就要出門,茶館就拜託你了。”
“……”
王掌櫃回了後院後,宋耀祖立即換下那副恭順聽命的面具,眯着豆豆眼惡狠狠地點了點江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小子故意坑我!”
“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做了壞事的報應呢?水桶掃帚又不是我故意放在門口的。”江寒聳聳肩不客氣地回嘴。
“你!”宋耀祖氣急敗壞,賭氣地將地上的水漬踢得到處都是,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去了後院,隨手還將路過的桌椅全部推散開。
這個早上兩人的樑子結大了,直至辰中時分,賬房徐先生慢悠悠地進店,店裡還沒收拾齊整,他皺眉站在櫃檯邊盯着兩人,來回看了好一會,才讓鬥雞眼一樣的兩人,稍微收斂了一下。
跟着門口就進來四位長袍黑履頭扎四方巾的客人。宋耀祖一見客人進屋,剎那間嘴脣一咧小眼一彎跟變戲法一樣,陰沉黑臉秒變爲恭維諂媚,躬腰伸手將客人迎上了二樓。等江寒眨眨眼從震撼中醒過神來時,幾人已上了樓梯。
她啐了一口,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她快速收拾了下店內的殘局,也站門口迎客去了,今天的小目標就是要獨立招待幾波客人。
有了第一波客人,第二波來得就很快了。她只站了一小會,就見到兩位客人邊走邊笑往茶館走來,後面跟着一位小廝。
她微笑着上前,躬身伸手將客人迎進門,詢問幾人是坐大廳還是上二樓雅間。還沒解釋完大廳和雅間各自的好處,就聽宋耀祖那高亢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二位客官,您二位往上走,二樓靠窗雅間正空着,您幾位正好邊喝茶邊看看風景,您看可好?”那二人聞言眼神交流了下,就隨着宋耀祖往樓梯方向去。
這是赤果果地直接搶上了啊!
江寒惱恨地盯着宋耀祖那得意洋洋的背影,他彷彿感應到了,在第二個臺階處停住腳步側過身,居高臨下地噁心她:“江小弟你在大堂乾站着作甚,你又不知如何招待客人,快回去後院吧。順便勞你去備一些古丈毛尖,撿一碟紅豆糕,一碟五香瓜子,再燒壺水,愚兄等會要用,在此先謝過了。”
“我會不會招待客人,你說了可不算,客人說了纔算!”江寒不甘示弱,如果此時她身邊有根棒槌,一定要將這豆豆眼的腦袋錘成豆子!
她強按下怒氣,猶疑着去不去後院,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很顯然這小子在王掌櫃心目中的地位比她高多了——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給他打個下手,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可以趁機瞭解瞭解這茶館到底賣些什麼茶水,她可是來了三天了就只認識古丈毛尖一種茶,還是宋耀祖第一天罵她瞎驢之後認識的。宋耀祖以爲這樣是打壓她——大錯特錯,這可比昨天自己一個人瞎看有用多了。
她走進庫房,望着那長相相似的一包包茶葉,有一瞬間的茫然,幸好她已經認識了古丈毛尖,因此也不怕拿錯。
她其實一直很奇怪,王掌櫃爲什麼不在茶包上貼上字條,這樣的話,像她這種外行,只要認識字就不會拿錯茶啦。可惜的很,茶可能在這裡的人們的生活中太常見,因此沒人考慮像她一樣的門外漢的心情。
不過山人自有妙招,沒人教她,她就亂拿一通,錯誤排除法——這次錯了下次總會對了,犯錯也是學習的捷徑嘛。想到這裡,她反而頗有些自得地去了庫房。
午飯時分,客人漸漸少了,她收拾完茶具,擦完桌子,望着門外愣起了神。這一上午她雖然認識了兩三種茶葉,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擦桌抹凳,小目標一點都沒達成,難道今天又要做一天雜役?
吃完飯,江寒若有所思地坐在竈邊燒水,劉小妹掀簾進來了。
“月姐,夥計做得還順利嗎?”她往江寒面前一站,面無表情地問道。
“噓!在外面幹嘛叫我姐?”江寒朝她身後看了看,沒看見其他人,心安了安,“你怎麼隨隨便便就進到我們茶館的後院來了?真沒規矩,沒人攔你嗎?你這樣直楞楞地闖進來會被人當賊的。”江寒嘰裡呱啦一通說,對面的小姑娘臉上還是波瀾不驚,她一直覺懷疑這姑娘有面癱,常常板着一張臉。
“沒有。”
“不會吧,大堂裡沒人?——好吧,說說,你來幹嘛?”江寒站起身,準備去大廳看看。
“我娘讓我來的。我娘說,讓我常來茶館看看,別讓你又闖出什麼禍。”
“……”她忘了,這姑娘還有些一根筋。
“你闖禍了?不願說,那我去前面問問其他人。”
“我好得很!”江寒立即扯住她,“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不在藥鋪裡撿藥,跑到我們店裡來躲懶,小心你們掌櫃的把你除名,到時候你娘會直接打斷你的腿!”
“我又不是你,我跟師父告了一刻鐘假,師父也知道你是個不省心的。”小丫頭撂下這句話,趁她驚愣的瞬間掙脫她的手,掀簾走了。
“誒誒誒,你果然是你孃的親生女兒啊,嘴巴怎麼這樣大,到處亂說我的事!”
江寒追着劉小妹往廳堂去,正好從劉小妹摔下的布簾縫隙中,看到宋耀祖鬼鬼祟祟地往腰裡塞什麼東西。她大步上前撈住布簾,正好對上他的眼睛,他臉色微凝,馬上又故作無視地朝櫃檯走去,將一大把銅錢交給徐先生。
江寒站在門簾處,懷疑地盯着他,早把正在櫃檯處與徐先生說話的劉小妹拋到腦後去了。見宋耀祖端着茶具越過她進了廚房,她立即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