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35

什麼叫流年不利?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看看大西將軍艾能奇就知道了,石柱之戰不僅未得寸功,別說蝕把米了,褲衩子都丟光了。

若不是白桿兵無力再戰,京營不熟川地地形,外加上夜色的掩護,艾能奇能不能跑的出石柱地界都是一說。

連夜行軍折騰了一晚上,艾能奇終於帶着兩千殘兵敗將來到了自己的駐地。

這下慘了,乾爹交給咱的一萬兵丁,這才幾天,就沒了六千,這下可如何交代?

艾能奇手裡端着一個粗瓷大碗,咕咚咕咚飲下一陣烈酒,還沒待躺下休息一番,就聽到軍帳外一陣響動。

艾能奇還以爲是白桿兵追過來了,拎着鬼頭刀就衝了出去。

“聖旨到!艾能奇將軍是哪個?”一個操着川蜀口音的太監高舉着聖旨來到艾能奇的軍帳前。

這太監第一次出來傳旨,眼見一個大汗拎着刀張牙舞爪的跑出來,差點被嚇尿。

‘大西皇帝’張獻忠宮裡的太監除了一部分是從周邊強抓來的民夫外,另外一部分便是打仗時不出力的兵丁。

跟着張獻忠攻打城池時,凡是被他捉到膽怯後退的士兵,皆被他閹掉做了太監。

把人家強行閹掉,還放到自己身邊伺候自己,天底下也只有張獻忠敢這麼幹。

事實上這廝發起狠來,連自己的老婆兒子都殺了個一乾二淨。

前來傳旨的太監之前就是艾能奇的部下,因爲臨陣脫逃成了太監。

艾能奇除了軍帳發現並不是白桿兵,鬼頭刀往地上一扔。

“罪將艾能奇接旨!”他知道乾爹肯定是已經得了消息,是以也不多言跪下接旨。

傳旨太監嘴角上揚,眼中充滿得意,先前都是他跪艾能奇,可現在他是傳旨太監,艾能奇必須跪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咱老子叫你不要往石柱去,你強要往石柱去,如今果然折了許多兵馬。

驢球子,入你NN的毛!’

欽此。”傳旨太監像罵自己孫子般宣讀完了聖旨。

“罪將艾能奇領旨謝恩!”艾能奇從太監手中接過聖旨。

太監傳了旨意也不多言,帶着一隊小嘍囉,滿面春風的回宮覆命而去。

艾能奇對這奇葩的聖旨一點不奇怪,畢竟這纔是他乾爹的風格!

同時他也很高興,乾爹這麼罵他,代表他還有救,代表着不用死了。

反之如果幹爹真的生氣了,哪會有這般言語,直接拉出去就咔擦了。

慶幸之餘,艾能奇又突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若不是這些新加入的士兵,石柱早已被他拿下,說不定現在秦家那幾個崽子都已是他的刀下鬼!

石柱那些兵從何而來?有多少?意欲何爲?艾能奇拎着酒罈子皺起了眉頭。

“外頭的瓜娃子,給老子滾進來!”艾能奇對着外面兩個站着的士兵喊道。

“將軍!叫小的幹啥?”士兵不明所以,隨口道。

“幹你N咧,龜兒子!去給本將軍查查石柱昨晚那些鳥兵什麼來頭、有多少人?

查不明白不用給老子回來了!”艾能奇把手裡的瓷碗摔向士兵,被士兵輕巧的躲過。

……

三日後,石柱城。

旭日初昇,石柱小城城下,自京城而來的三萬餘軍士列隊而立。

經過三天的修整,石柱成的城防已恢復如初,城中的百姓也皆已回覆了日常勞作。

只不過不少人家家門口都掛起了白帆,白桿兵經此一役,幾近零落。

好在朝廷這次很豪氣,直接派送來一百萬兩白銀。

秦良玉相信,只要給她半年時間,她可以再打造出一支更加強大的白桿兵。

但是,她沒有時間。

聖上對她報以厚望,她不能再窩在這個小小的石柱了。

孫兒馬萬年經此一役,也已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主動接下了石柱城的擔子。

爲了以防萬一,秦良玉留下了少了一隻左臂的秦佐明。

秦氏三兄弟皆是能征善戰之輩,有了秦佐明外加三千京營軍,石柱城自當萬無一失。

把秦佐明留在石柱還有一個原因,朝廷讓她徵兵十萬,並未言明不能徵土人。

是以她給秦佐明下令,讓他在周邊府縣徵兵三萬,重新組建白桿兵。

川地作戰,京營這等外地兵是發揮不了多少力量的,想在川蜀打敗張獻忠不難,但要想活捉他,必須用本地兵。

否則,不出兩年,張獻忠便又會捲土重來。

張跑跑爲人很務實,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投降,降了以後再反叛,如此反覆十幾年。

論兵敗和投降次數,張獻忠能令數千年來所有降將汗顏。

秦良玉與張獻忠死磕了數年,自然知道張獻忠的秉性。

她活了七十年了,上陣殺敵也有數十載,這個賊將,若論無恥程度,大明無出其右。

白桿兵最盛時也不過三萬,如此大規模的徵兵,讓得秦佐明興奮的恨不得身上的傷趕緊好起來。

安排好石柱城內的諸多事項,秦良玉終於得以脫身,城外的京營士兵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秦良玉腰配長劍,身披已經數十年不曾穿戴的紅盔戰袍,立於城頭。

寒風吹過,撩動她額前的銀髮,露出一張蒼老而矍鑠的臉。

底下的京營士兵也皆在看着城頭的女將軍。

這支京營兵大都歷經江北三鎮叛亂,已是真正的敢戰之兵。

從京城一路而來,聽多了關於秦老將軍的戰績,他們也堅信自己肯定比得了那些白桿兵,城頭上的女將軍也定能帶他們再立功勳。

“大明的將士們!隨我出征,兵發夔州城!”

多少年過去了,她似乎又找到了當年的豪情。

……

不論是黃得功,還是秦良玉,除卻一腔報國之情外,多是對劉鴻漸深感知遇之恩。

在他們二人眼中,安國候不僅忠君愛國、驍勇善戰,而且在大的戰術、戰略上皆是頗有造詣。

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才幹,肯定是整日裡從早到晚習文練武、熟讀兵書戰陣,是以他們對安國候極是佩服。

但他們二位如果知道,他們所崇敬的安國候大人如今在京城幹些什麼,想必一定會驚掉大牙吧!

這世上最幸福的工作是什麼?

錢多事少離家近,睡覺睡到自然醒,位高權重責任輕!

但大明帝國安國候閣下目前還達不到這樣的狀態,雖然睡覺倒是能睡到自然醒,錢多不多不知道,起碼目前一直在大把大把的花錢。

三個月時間投入巨資打造的工業區,目前僅有的盈利項目竟然是賣煤球爐子,簡直給穿越者丟人!

但劉鴻漸對此混不在意,錢這玩意嘛,多少是個夠?

夠花就行!

這一日劉鴻漸剛從牀上爬起來,飯都沒吃便被下人給鬧騰起來。

“老爺,咱的熱得快被人搶了!”牛大棒槌一見劉鴻漸就大聲吆喝,身後還跟着一個皮青臉腫的年輕人。

熱得快是軍械所在京城打出的第一個店鋪,專職售賣煤球爐子和黑煤球,前日纔剛開張。

“棒槌你是不是看本候太清閒了,想給本候找點事做?”劉鴻漸白了牛大棒槌一眼。

真是笑話!本候的威名在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再說本候似乎也沒招誰惹誰啊?哪個不開眼的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老爺,你問他!”牛大棒槌心情也很鬱悶。

以前吧,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身邊起碼還有一幫子跟他一樣貧寒的袍澤,沒事還能侃侃大山,吹吃牛!

可現在呢,吃的好了,穿的好了,一天到晚沒啥事做,讓牛大棒槌突然懷念起以前的日子,他的肚子都發福了。

“你是哪個?”劉鴻漸白了牛大棒槌一眼,示意身後的年輕人說話。

“侯爺,俺是咱軍械所宋檔頭派去京城售賣煤球爐的夥計,今日一大早咱的鋪子剛開張,就被一夥人給圍住了,說咱們的爐子賣的太貴。

還說咱的煤球有毒,差點毒死他老孃,還沒待俺去理論,他們……他們就動了手!”

這個活計也是軍械所匠人中的一員,平日裡對人也很和氣,和氣生財嘛,就被宋檔頭派了這差事,沒曾想昨日生意還火爆異常,今日便被砸了場子。

“哭毛線,你還是個漢子嗎?搞清楚沒是誰的人?”嫌貴?嫌貴你可以不買啊!找茬也不挑個好點的藉口,劉鴻漸心道。

這個宋大爺,看來不適合做生意啊!和氣是能生財,但那要看時代啊!

這年月,你還搞這一套,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懂不懂。

“回侯爺,那人不說,不過俺派人跟了他,他往街後面的周家鋪子去了。”

“棒槌抄傢伙!看來該動動筋骨了。”劉鴻漸心情壞透了,這是他第一個能賺錢的鋪子,賺點錢容易嗎?

“老爺,人都在外面候着,就等老爺發話了。”牛大棒槌拍拍胸脯,他最近閒的發慌,把侯府新徵的十幾個家丁當成了士卒,每日操練以發泄身體裡過剩的荷爾蒙。

劉鴻漸不多言,帶着一幫打手趕到了京城西街,熱得快的大扁都被戳了下來,店鋪裡也是一片狼藉,店鋪裡的煤球爐子也全部不翼而飛。

“呀呀呀呀呀!狗~娘~養的,欺負到本候頭上了,那個勞什子周家鋪子在哪?帶路!”劉鴻漸一看就毛了,哪兒管什麼周家、李家。

周家鋪子就在距離熱得快數百米遠的隔壁街上,是一家專門售賣炭火的鋪子,由於有上面人照拂,幾乎壟斷了整個京城士族的炭火供應。

店鋪老闆是一個禿了頂的斜眼男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

“王二,今日是不是鬧的有點大了。”斜眼禿頂男有些擔憂。

雖說他上頭的人勢力很大,但好像聽說新開的那家賣什麼煤球爐子的,上面也有人!

“三叔,那個新開的破爐子把咱們的生意都搶光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到了月底如何跟周家交代?

再說了,咱上頭有人!”

王二手裡端着個酒壺,混不在意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自斟自飲起來。

“是你們咋了本老爺的鋪子?”王二的酒還沒喝到肚子裡,店鋪裡就來了不速之客,不是劉鴻漸還是誰?

“你是哪個?敢在本店猖狂?”見劉鴻漸身着華服面色不善,王二也不當回事。

京城的闊少爺他見得多了,但只要他報出身後的那位大人物,不管是誰都得給他賠禮道歉。

“我再問一遍,是不是你砸了本老爺的鋪子?”被人反問,劉鴻漸的語氣反而變的平和了起來,狗仗人勢而已,這種人他也見多了。

“是又怎樣,你家鋪子裡的煤有毒,差點毒死我家老母,老子沒報官就不錯了!你可知道老子身後是誰?”王二面色毫無俱意。

想在京城開鋪子,起碼得要經過他身後那位大人的同意,交了份子、報明來源才行,這家新開的鋪子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不說。

還一下子斷了他們的財路,王二平時囂張慣了,連查都沒查便直接去踢了館子。

“我毒死你老母呀,棒槌,還愣着幹什麼,給本老爺砸!要是有一處是好的,今晚全都不準吃飯!”

裝逼,裝逼,裝到本候頭上了,看來還是本候不夠囂張,讓得這些阿貓阿狗都敢來蹦躂。

身後的牛大棒槌得了命令,一揮手店鋪門外呼啦啦進來一羣壯漢,這半個月來這些家丁被牛大棒槌訓練的服服帖帖,正想找些人練練手。

“忒,你這混球,趕在這兒放肆,給我打!”王二見來人說動手就動手,馬上命店鋪的活計抄傢伙。

“混你M個頭!”

“哎呀!”牛大棒槌上去就是一拳頭,把王二打的鼻血亂噴。

“這位少爺,有話好商量,這店鋪是嘉定伯名下的,還望這位少爺……”斜眼男去了趟茅房剛出來,便見店鋪裡亂做一團,是以趕緊自報家門想化解這樁衝突。

以往,不管是誰來找事,只要出了這一招,保準這人認栽,是以斜眼男一點不慌張,反而面色有些輕蔑。

“嘉定伯?不認識!你再墨跡,連你一塊打!滾開!

給老子繼續砸!”

周家店鋪頓時亂做一團,店鋪裡的七八個夥計哪裡是侯府家丁的對手。

外加上有牛大棒槌一個頂倆,拎着一張長條凳,砸的最是歡實。

他最看不慣這些仗勢欺人的潑皮,打起來那是毫無心理負擔。

王二掏出個手帕捂住噴血的鼻子蹲在屋角,眼見自家的人不是對手,頓時有些慌了神兒?

平日裡都是他耀武揚威,只要報了家門便無往不利,怎的這次不好使了呢?

“嘉定伯乃當朝國丈!爾等還不住手!”王二站起身重又提醒道,雖然不知道面前的年輕少爺是什麼來頭,但打又打不過,只得再次強調。

當朝國丈?劉鴻漸眉頭微皺。

京城權貴數不勝數,他平日裡又跟這些勳貴沒什麼來往,哪裡記得清楚嘉定伯是哪兒號人物。

“怕了吧!竟然敢砸當朝國丈的鋪子,你等着吧,沒有三千兩銀子,你們休想有好果子吃!”店鋪被砸成這個樣子,想修復起碼得一千兩銀子。

這還是小事兒,如若讓周老爺子知道自己辦砸了事兒,少不得又要捱罵,如果能多訛詐點銀子,想來便能將功補過吧。

當朝國丈嘉定伯周奎,其女兒便是大明周皇后,在崇禎還是信王時便是其正妃,崇禎登基後周家勢力更是水漲船高。

周奎其人,泥瓦匠而已,憑着女兒雞犬升天,到處買鋪子、買田產,京城官員無人敢過問。

但周奎年輕時窮苦慣了,得了權勢便對銀子有着令人髮指的興趣,而且只進不出,平日裡穿着卻樸素的像個農夫。

“給我揍他!”劉鴻漸只是遲疑了一下,便指示牛大棒槌放下身前的對手。

周奎是國丈,你不是!

國丈又如何?是你們先砸本候的鋪子,就是捅到天上,本老爺也不懼!

牛大棒槌纔不管什麼周老爺子、王二麻子,大踏步上前,拎起王二就把他摔了個狗跟屎,門牙都磕掉了好幾顆。

“哎呦,殺人了!殺人了!”王二受不得痛,滿嘴是血的大聲高呼。

“聒噪!”牛大棒槌一拳頭砸在了王二的腦袋上,一腳踩在其背上使勁摩擦!

“敢問這位少爺是哪位大人家的?”店鋪被砸了個稀爛,斜眼老闆見連當朝國丈都鎮不住面前的年輕人,一時覺得可能踢到了鐵板。

“我的爐子呢?”劉鴻漸坐在僅剩的一把完好的椅子上說道。

“這……”斜眼老闆心裡慍怒極了,在他看來,面前的小子實在太過囂張,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給個臺階大家都好下臺。

可這年輕人簡直一點道理都不講!

“我的爐子呢?”劉鴻漸重複道。

“在後院!”斜眼老闆面目表情,眼睛卻露着恨意,他打算忍辱負重,等這幫強龍走了,哼哼!

“那個誰?你過來。”劉鴻漸指了指自己店鋪被打的夥計道。

斜眼老闆的表情讓劉鴻漸超級不爽,你鎮定個毛線,肯定是想着秋後算賬吧?

好!本候讓你鎮定,讓你算,先揍了你丫的再說。

熱得快活計有點畏縮的走到劉鴻漸身前,他本只是個鐵匠學徒,久居京城,自然知道嘉定伯的名頭。

“給我扇他!”劉鴻漸下令。

年輕匠人眼神中露着怯意不敢上前。

“怕個毛線,本候不讓你們欺辱他人,但是,也絕不會讓你們受人欺辱!

既然是他先打了你,那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到了聖上那也沒什麼說的!

你給本候動手,有任何事,有我擔着!”

劉鴻漸恨鐵不成鋼,似這等欺軟怕硬的傢伙,你越是客氣,他便能蹬鼻子上臉!

早有兩個侯府家丁上前壓住了斜眼掌櫃。

被劉鴻漸一刺激,年輕匠人壯了壯膽,走上前去。

啪——啪——力度不小,屋子裡傳來清脆的聲音。

“你是安國候?”斜眼掌櫃也是個狠人,被打了兩巴掌並不作聲。

他終於知道面前的年輕人是誰了,敢不把國丈放在眼裡,又自稱本候的,還能有誰?

“是我!如何?”劉鴻漸很乾脆。

“王某記下了侯爺這兩巴掌,王某定會把這裡的事如實稟報嘉定伯爺!”斜眼掌櫃扭過頭去並不多言,此次他認了栽。

“隨便!但是,你指使人砸了本候的鋪子,搶了本候的東西,這筆賬本候得先給你算清楚。

這樣,那些爐子就當本候賣給你了,加上我的人的醫藥費!

三千兩銀子!本候就此作罷!”劉鴻漸看着眼前的斜眼老頭就不舒坦。

“侯爺稍等,王某這就給您取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王掌櫃起身回了後方賬房取了銀票遞給劉鴻漸。

“走!”打了打了,氣兒也消了,劉鴻漸一揮手帶着一衆人離開了鋪子。

安國候,你好自爲之吧!斜眼掌櫃目光陰沉,嘉定伯最是貪婪,想從他手裡奪銀子,無異於虎口奪食。

侯爺又如何?你上位才幾天?就敢跟當朝國丈叫板?哼!

……

從周家鋪子出來,劉鴻漸讓家丁們回去,自己則與牛大棒槌直奔錦衣衛衙門。

國丈確實是個人物,但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而且道理在他這邊,就是捅到宮裡他也不怕。

但他必須查清楚周奎的老底,知己知彼心裡才踏實。

“大人,此事有些麻煩啊!您太草率了!”錦衣衛指揮同知樑陽聽了劉鴻漸的闡述,大搖其頭。

國丈雖然不問政事,但那是皇親國戚,還是天字第一號皇親。

大明傳承三百年,這些皇親國戚早已盤根錯節,鐵桶一般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姻親的力量。

這力量,又豈是面前的大人一個人所能抗拒的。

唉,自己的這位大人啊,還是太年輕、太意氣用事了。

“大人,我勸您還是去一趟嘉定伯府,把事情說明白,不然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啊!”樑陽嘆了口氣,更難聽的話他沒說。

聖上最要顏面,指揮使大人如此這般行徑,等於當着朝臣的面扇聖上的嘴巴子,真要鬧僵了,指揮使大人恐失聖眷啊!

“哼,老樑,原來你也是這般懼怕那些不幹事的皇親國戚,本候卻是不怕,你只管把這老雜毛的罪行給本候列出來!”

從南到北,從裡到外,整個大明的擔子現在幾乎都押在劉鴻漸肩頭,本來就把他壓得穿不過來氣兒。

如今受了這氣,如果皇上還不明所以的站在那嘉定伯一邊上,那他爲誰辛苦爲誰忙?

這什麼破侯爺,自己不做也罷!

打定了主意,劉鴻漸心中忽然變得輕鬆,畢竟這個擔子於他來說,太重了。

“嘉定伯的罪行多的數不勝數,下官這就給大人取來!”樑陽也不多言,既然打定主意跟了面前的年輕人,他就不會後悔。

大不了也辭官回家唄,反正他也有些厭倦這官場了!

嘉定伯府。

伯府後院,滿園種植了不少名貴的常綠草木,草木被修剪的格外細緻,然而院子中間一個年約五十餘的老漢,卻在做着大煞風景的事。

“忒,你個懶貨,快去提泥來!”

嘉定伯周奎身着粗布麻衣,頭頂更是樑冠都沒帶,只是隨意插了個髮簪,手裡一把瓦刀上下翻飛,熟練的把一塊磚砌在基線上。

一個下人應聲趕緊端着和好的膠泥放到嘉定伯周奎面前。

牆已經砌了半人多高,嘉定伯感覺有點累了,從下人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

“哎呀,老了老了,這養家的本事怕是要失傳嘍!”嘉定伯擦拭着手裡瓦刀,感嘆道。

嘉定伯門牙向外凸起,後世典型的大齙牙,說話漏風,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老爺,您是當朝國丈,還是大明的伯爺,哪裡還需要這幹這髒苦累活兒啊,這大冷的天,您應該回房歇息!”管家適時的拍馬屁道。

“你懂個錘子,這是老漢我傳家的本事,怎麼能丟了?”周奎一聽便火了。

如果沒有這把瓦刀,他如何養的起一雙兒女?他女兒又如何當上大明的皇后?

“是是是,老爺教訓的是。”管家趕忙道歉,但心裡卻是有些無語。

嘉定伯這一家子,自從十七年前聖上登基,得了這伯爵的名頭,便大肆的買田買地買鋪子,如今十七年過去,田畝、店鋪無數,早已萬貫家財。

別的朝臣家中有資財,爲了掩人耳目總會出門時身着樸素,在家時便又恢復錦衣玉食。

而周奎卻不然,他不僅在外時身着破舊洗的發白的衣衫,在家中也是一樣。

而且不僅自己儉樸,對府中的僕人、管家也是苛刻,稍有犯錯便會被扣月銀。

用後世言,周扒皮、鐵公雞也。

是以,如果不是深入瞭解其人、其家中資產,周奎給所有的印象便是,這位國丈,很窮!

周奎沒有什麼不良嗜好,除了摳門,便是不論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夜以繼日的砌牆!

外人自然請不動、也不敢請他來當泥水匠,沒得辦法,老周便在自家後院專門開闢出這麼一個地方。

每日裡,砌了拆、拆了砌,年年歲歲無窮盡已。

“曹管家,京城鋪子的賬都查了嗎?上個月給咱掙了多少銀子啊?”周奎從管家手中接過外套,披到肩上,漫不經心的道。

“老爺……”

“爹,出事了!”曹管家還沒開口,一個年約三十身着錦緞棉襖的男子從外院跑來。

“哎喲我說狗蛋兒啊,都這麼大的人兒了,還這般魯莽,別摔着!

把你那身兒衣服給摔壞了,又得讓人做新的,你這個敗家子!”周奎見自己兒子周懷任風風火火的跑來,嘟囔道。

“爹,我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你怎的還叫我狗蛋兒,我可是堂堂國舅爺!”周懷任一臉的不樂意,他這個爹,真是土到掉渣。

“嗐!這不都叫習慣了,說吧啥事?這麼火急火燎的!”周奎滿不在乎。

國舅爺,你老子還國丈呢!狗蛋兒叫了那麼多年叫着多順口。

“咱西城的那個炭火鋪子,被人給砸了!還被訛詐了三千兩銀子!三千兩啊爹!”周懷任說銀兩時,加重了語氣。

“啥?誰這麼大膽,敢砸咱國丈的鋪子?”周奎一聽便毛了,砸了鋪子是小事兒,他心疼那被訛的三千兩銀子。

那可是三千兩啊,夠買多少磚瓦房?

“還能有誰,這京城誰人不知咱家出了個皇后娘娘,就是那個安國候!

是他,砸了咱家鋪子,還訛詐咱的錢財!”周懷任氣急敗壞的說道。

“那鋪子的王掌櫃沒跟人說,咱是國丈嗎?”周奎雖然足不出戶,但安國候的名頭他是知道的,聽說這個小子現在極爲得聖上寵信。

“怎麼沒說,安國候那小子聽了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更加肆虐,那三千兩銀子便是聽了咱的名頭故意加的,那小子就是故意跟咱周家過不去呀爹!”

周懷任說的痛心疾首,他雖然是國舅爺,但沒什麼本事,只是蒙了姐姐的恩蔭,在都督府得了個閒差事。

如若是一般人,周懷任自然自己就帶人出門把那廝滅了,但安國候,在都督府那是他的頂頭上司,是個殺過人的狠人,他,惹不起!

若是唐突的跑到宮裡向皇后娘娘告狀,少不得又會被姐姐一陣奚落。

是故,周懷任得了信兒權衡利弊後,還是決定跑來找老爹告狀。

他老爹雖然土的掉渣,但那可是堂堂國丈,皇后娘娘的親爹!姐姐不給他面子,自己的爹的面子肯定是要給的吧?

如今自己的親爹被人如此欺凌,她這做女兒的如何能鐵石心腸?

“這個安國候是不把咱國丈放在眼裡啊!簡直是豈有此理,氣死咱老子了!”周奎聽完果然大怒。

“不行,咱現在就得進宮去,找咱女兒討個公道!”周奎瓦刀也不要了,往地上一撇,溜腿兒向屋子走去。

“狗蛋兒,你也跟爹去!快去換朝服!”周奎向來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爲了國事六親不認,是以擔心自己去力度不夠,對身後的兒子說。

“誒,好嘞!”周懷任馬上應聲,他也好久沒去宮裡了。

“不行,不用換衣服了,咱就這麼穿舊衣服過去,咱家窮啊!”

……

劉鴻漸從錦衣衛衙門出來,心情依然很不爽,但又無處發泄,於是又帶着牛壯騎着快馬去了千戶所駐地。

前日軍械所緊趕慢趕,在同樣迫不及待的舒爾茲的監督下,提前完成了遂發槍的生產任務。

第一批三千支遂發槍被第一時間交付到了萬歲山千戶所,劉鴻漸也如言把舒爾茨調到了千戶所任了百戶。

千戶所少年得了新式火器,都在加緊着適應,舒爾茨忙裡忙外,教千戶所士兵使用遂發槍,軍營內槍聲陣陣,訓練的不亦樂乎。

“嗯,練的不錯!”劉鴻漸見一排排的少年各自全神貫注的舉槍射擊,誇讚道。

衆人見boss來了,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過來見禮。

“但是隻練槍法還不夠,一支槍的力量始終是不夠的,怎麼能抵擋建奴的鐵騎!

看過關於歐洲十七世紀末,戰爭大片的都應該熟悉這樣的一個鏡頭:

敵對雙方扛着火槍列隊在戰場兩側,得到進攻命令後,雙方各自以鼓樂爲號,跟着節奏齊步走,待雙方各自走到射程之內。

第一排兵,舉槍、射擊、啪啪啪,射完、後退、裝彈……

第二排上,舉槍、射擊、啪啪啪……

由於雙方都在射程之內,兩邊隨着啪啪啪的槍聲,各自倒下一片,此是爲三線射擊隊列。

這個隊列還有個雅稱——排隊槍斃隊列。

雖然如今千戶所已經裝配了新式的遂發槍,但是這玩意兒畢竟還是太磕磣人了,射程近、威力差、精度差不說,每次重新裝填子彈的時間都能要人命。

想獲得足夠的火力,就只能在隊列上下功夫,一排不夠就兩排,兩排不夠三排。

當然,劉鴻漸不可能讓自己辛苦打造出來的軍隊去玩排隊槍斃,好在建奴那邊都是玩大刀玩弓箭的,用一用倒也無妨。

“大人,您說的是射擊隊列吧,我自然知道,事實上我在僱傭兵團時就是使用的這種隊列,很厲害的!”卡爾有些驚訝於指揮官大人的見識。

他來大明也好幾年了,別說射擊隊列,就是這遂發火槍還是剛剛研製出來,哪見過什麼隊列?

“對對對,就是那個什麼排隊槍斃的隊列!”劉鴻漸脫口而出。

卡爾:……??

宋大爺那邊也沒有定裝彈的消息,想必還在研製中,但軍營裡關於遂發槍隊列的演練卻已經開始了。

千戶所全員兩千一百二十人,連拿AKM的也上了場,經過數次大戰,AKM目前只餘一百零九把。

但是裝備在千戶所的卻只有九十九把,多出來的十把嶄新的AK一直躺在劉鴻漸的戒指空間內,並且他也沒打算拿出來用。

而目前裝備在千戶所的九十九把,也由於過度使用又不注意保養,槍口鏽跡斑斑,即使AK再耐操,再來幾場戰鬥估計受不住。

沒得辦法啊,這年頭大明啥都沒有,怎麼保養?

再說他一個大學生,除了知道戰後灑上點菜籽油,哪知道怎麼做保養?

劉鴻漸深思熟慮,AK這玩意兒,好肛那得用在刀刃上,不能再瞎突突了!

兩千一百二十人被分成了七個方隊,每個方隊三排,每排一百人。

卡爾成了代理教練,左手拿着一隻鑼,右手拿着根鼓槌。

“舉槍!鐺——”卡爾發佈命令,隨手敲了一下鑼。

劉鴻漸感覺這整的跟草臺班子比武似的,差點笑出聲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可不比軍營,就是你嗓門再大,也頂多只能讓身邊的人聽到。

爲了集中火力發揮出遂發槍的最大威力,所有人必須步調一致,甚至動作都要一致。

而三線射擊隊列,只裝彈就分爲好多步驟,以裝填相對方便一些的定裝紙殼子彈爲例。

第一步,指揮官發佈裝填命令,士兵拿起槍擺好裝填姿勢。

第二步,將遂發槍鎖頭往後拉,打開**池的蓋子,從彈藥袋取出定裝彈。

第三步,將紙殼彈尾部咬破(是的你沒看錯,咬不好就要吃**!),將紙殼彈的**倒入藥池,閉合蓋子。

第四步,將紙殼彈中剩餘的**倒入槍管,把子彈連着紙殼塞進槍管。

第五步,從槍管下方取出通條,把通條插入槍管內,來回抽cha。

第六步,把通條物歸原處。

第七步,舉槍、拉鎖頭、瞄準、啪啪啪——。

看起來簡單吧?

但真的要做到步調一致,還要考慮諸多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心理素質,要知道那可是排隊槍斃呀!

一見身邊死了人,心理崩了還玩個毛線?

大明又沒合適的樂器,還是牛壯靈機一動不知從哪找到個銅鑼,於是便有了現在的一幕。

七個隊列第一排士兵聞聲舉槍,隊列遠處約三十步的位置豎立着一排排的靶子。

“準備!鐺——”所有士兵聽到命令拉鎖門!

“瞄準!鐺——”

“射擊!鐺——啪啪啪——”

……

嚴肅的軍營被整成這樣,劉鴻漸不知該笑還是該笑。

但似乎效果還不錯,排槍陣列三輪射擊,直接把三十步外的靶子打的全是眼兒。

唯一的問題是裝彈跟不上,這個真是要命啊!

還有那銅鑼,這特麼也太雷人了,起碼得讓匠人們搗鼓出個鐵哨子什麼的。

正思索間,軍營外頭趕過來一輛敞篷牛車,車上放着一個大竹筐。

宋大爺慢悠悠的進入軍營,見劉鴻漸也在,趕忙上前行禮。

“大人也在呀,老夫正打算去找您呢!您看這是什麼?”宋應星從身後竹筐中取過一個手指粗細,約莫寸許長的紙筒子。

“定裝彈?”劉鴻漸馬上兩眼放了光。

“是啊大人,老夫昨日便試製成功了,今日也是想讓軍營裡的兵士再試試,看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宋應星這兩日除了睡覺基本沒出工坊,其實紙殼彈的研製並不難,唯一比較麻煩點的是圓筒紙殼的生產。

紙筒必須與槍管恰好適配,既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細,爲了達到這個精度,宋大爺不得已又自己做了一套專門壓制圓筒形紙板的設備才堪堪搞定。

二人着人把紙殼彈一一分發給一個方隊的士兵,然後宋大爺親自示範如何使用,倒是也不太複雜,就是拿嘴咬子彈有點彆扭。

一套演練後,一直在旁邊觀察新式子彈的卡爾吃驚的大叫。

“天啊!這真是天才的發明!”卡爾從竹筐中取過一個紙殼彈,一邊看一遍驚歎道。

卡爾從未見過這種子彈,子彈雖然不復雜,但由此節省出的裝彈時間,他作爲教官自然知道,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啊!

這個傢伙,又讓他偷學到了一招!劉鴻漸不無惡意的想。

他到現在也沒搞明白這個老外真正想要什麼,並且一直抱着些許戒心。

“大人,外面有位公公說是有急事找您!”一個兵士前來通報。

“哦?都找到這裡來了嗎?”劉鴻漸剛纔還樂呵呵的面色,馬上陰沉起來。

前來傳旨的是一個劉鴻漸根本就沒見過的太監,傳的也不是崇禎的聖旨,而是周皇后的懿旨,一開始劉鴻漸還有點奇怪。

後來想想也明白了,這國丈想來也不傻,知道有事找自己女兒比找女婿好使,對於此,劉鴻漸只想說一句:MMP。

本來劉鴻漸對周皇后印象還是不錯的,畢竟這麼多年來跟着崇禎大帝風風雨雨,苦沒少吃罪沒少受,最後三尺白綾赴黃泉,也沒給他老朱家丟臉。

而且幾次接觸,周皇后也從來沒給他過臉色看,難道?一摻和到家事,就胳膊肘往裡拐了?

呵,女人,劉鴻漸心裡也大致有了準備。

這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你還指望一個婦道人家跟你講道理?

隨行的太監不發一語,讓劉鴻漸很是不爽,也讓他忽然想念起了王二喜,這個傢伙雖然每次來宣旨總對他敬而遠之,但起碼他能感覺到,這小喜子是向着他的。

而隨行的這個中年太監,冷冷的面色一臉的公事公辦,甚至還帶着幾分陰翳,這就讓劉鴻漸很鬧心了,你特麼擺臉給誰看?

“這位公公如何稱呼?”劉鴻漸突然發言問道。

“馬棟枚。”太監操着一嘴天jin口音生硬的答道。

“馬什麼枚?”

“棟枚。”

“什麼棟枚?”

“馬啊,馬棟枚!侯爺!”馬棟枚差點被氣的吐血,但是他又不敢在劉鴻漸面前生氣,聽說這個侯爺不好惹。

“哦,馬公公啊,哪裡人?”

……

坤寧宮位於乾清宮後方,劉鴻漸看了看乾清宮突然有點惴惴不安。

以往吧,去乾清宮裡找崇禎大叔,起碼還有王承恩大爺照拂,可現在,怎麼突然有種上刑場的感覺?

“稟皇后娘娘,安國候在外面候着了!”馬棟枚這一路上感覺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似的,身後這年輕人真是惹不起,看來以後還是得笑臉迎人啊!

馬棟枚一邊向周皇后覆命,一邊心裡直打哆嗦,因爲剛纔他的頂頭上司瞪了他一眼。

周皇后坐在御座上,身前侍立着一個身材略顯矮胖的大太監,此便是內官監掌印太監李雲魁。

而周皇后的左下首,國丈嘉定伯周奎和國舅周懷任依次而坐。

嘉定伯身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長衫,坐在椅子上毫無一點給皇家丟臉的樣子,周皇后一臉的無語。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爹是個什麼德性,前幾年聖上召集諸臣募捐銀兩時,爲了讓自己的老爹做個表率,周皇后變賣了自己的首飾,把五千兩銀子交給她老爹周奎。

讓他自己再添五千兩湊個整,結果周奎不僅沒從自己家拿一個子兒,還把周皇后給他的五千兩大部分裝進了自己腰包,最後到了崇禎手裡只剩兩千兩。

就這事兒,直把周皇后氣的一個月沒搭理自己老爹,她這些年大恩小賞也從沒少了自己孃家,就只說子粒田(免稅)一項,少說她賞了周家也有幾十頃了

聽下面人說,她爹還買了不少鋪子,按道理說應該不缺錢,可每次只要她爹來見她,總是穿着一身寒酸破舊的衣衫向她哭窮。

這次更是離譜,居然因爲跟人打架來告狀!!

而且對方還是安國候!!

她爹是什麼德性她知道,安國候怎麼也跟着瞎鬧騰?他不是在幫皇上練兵嗎?

本來周皇后兵沒有相信她爹嘉定伯的一面之詞,但她那不成器的兄弟也在一邊添油加醋,就連侍候自己多年的李雲魁也替嘉定伯說話。

還說安國候欺上瞞下,要把整個北直隸區全部種上那什麼土豆番薯,如若到時候田產欠收,勢必會引起整個北方更大的匪患云云。

說者貌似無心,聽者也貌似無意。

本來周皇后沒打算因爲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可現在春種關乎到整個北方的安定,周皇后不得不慎重考慮。

所以纔有了傳懿旨召安國候問話的一幕。

“召他進來吧!”李雲魁看了一眼周皇后,得到確認答覆後對馬棟枚說道,表情甚爲陰翳,終於輪到這廝了啊!

年前劉鴻漸去皇莊視察時,因爲一些小事打斷了他門下席蒙恩的雙腿,席蒙恩其人是腿斷了也好人死了也罷,倒沒什麼所謂。

關鍵是宮裡所有人都知道,那席蒙恩是他李雲魁的人,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安國候如此不分青紅皁白把人打一頓,導致宮裡閒言碎語,都在指着他李雲魁的脊樑骨說他護不住人。

在這皇宮十二監裡,若論權勢只有兩個人比他高,一個便是司禮監掌印王承恩,這個後臺太硬他惹不起。

另一個便是御馬監的張國元,這個人太狠,除了皇上誰都不認。

而宮外面也有兩個人,一個便是他的恩人成國公朱純臣,不過這廝落馬了,最近一直找他打探宮裡的消息意圖恢復往日榮耀。

另一個便是這安國候劉鴻漸了,皇莊裡油水豐厚,每年至少能給他李雲魁帶來一萬兩的外塊,而自從劉鴻漸掌了皇莊,什麼都沒了,所有宮裡的人都被掃地出門。

而席蒙恩的事,李雲魁更像是被劉鴻漸扇了幾巴掌似的難受,是以這次也是接着周國丈的光,鬥着膽字參了劉鴻漸一本。

殿裡衆人各懷心思,都在想着一會兒安國候來了如何如何?

而得了令的安國候劉鴻漸也不耽誤,昂着頭便進了大殿。

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就算再裝孫子也沒用,只能讓那些小人得意,倒不如本色出演,管他四七二十八、三八二十六。

一進門劉鴻漸先給周皇后行了禮,完事就自顧自的坐在了國丈和國舅的對面,還面帶微笑的看着周奎和周懷任,這眼神帶着嘲弄、蔑視、不屑……

意思是你的店是本候砸的,你的人也是本候打的,你的銀子也是本候拿的,怎麼?幹不過我?現在來告狀了?

特麼的聽說過小孩打不過別人回家叫家長的,沒聽說過家長打不過別人回家找孩子的,這倆大傻帽,也不嫌丟人?

真是浪費本候的時間!

國丈周奎心裡只惦記着那三千兩銀子,哪裡管劉鴻漸投來的那什麼蔑視的眼神,但年輕些的國舅爺一下子炸毛了。

“你瞅啥?”

“瞅你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