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又贏了

在這風口浪尖上,一個小石子或許也能夠激起驚濤駭浪。

王安石一直都認爲這些爲富不仁的大地主,乃是國之蛀蟲,如今讓他撞上此案,又有張斐在下面鬧,他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也可以藉此去積累政治資本,因爲李四一案恰好涉及到他變法的核心內容,他可以藉此去宣傳自己的主張,以此來得到朝中更多人的支持。

故此他在朝中大肆批評高利貸,同時要求寬恕李四、曾氏之罪,嚴懲陳裕騰。

他這一鬧,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說沒有王安石,這官員之間,還是能夠相互“諒解”的,以陳裕騰的家世,不至於會這麼棘手,道理很簡單,大多數人屁股都不乾淨,當然希望能夠息事寧人。

這是一種政治默契。

但是王安石在上面鬧,下面的官員可就不敢輕舉妄動,怕引火燒身,目前王安石在朝中是炙手可熱重臣,深得神宗器重。

都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但目前還是開封府承受着所有的壓力。

上至皇帝重臣,下至地主百姓,全都盯着開封府。

知府呂公著深知其中利害關係,自也不敢怠慢,他們先是派人將陳裕騰、曾氏等人收押,又讓開封府二把手通判李開親自前去詢問口供,調查此案。

按理來說,這種契約糾紛案,怎麼也不可能讓開封府二把手去詢問口供。

“呂知府。”

“查到了什麼?”

呂公著見李開來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文案,向李開詢問道。

李開道:“有一點很奇怪。”

呂公著忙問道:“此話怎講?”

李開道:“宣讀契約的證人,表示自己只是宣讀契約,對他們之間的商議,並不知情,關鍵是在於曾氏的口供,根據李四最初的供詞,曾氏應該一直都參與其中,但是當我詢問她,最初他們之間的協議是用她抵償本金,還是抵償全部債務時,曾氏卻說自己毫不知情,都是李四跟陳裕騰商定的。”

呂公著喜道:“你的意思是,曾氏與陳裕騰早有私情?”

李開點點頭道:“有這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曾氏嫁給陳裕騰之後,才移情別念的,目前還難以判斷,而且根據親親相隱法,即便曾氏是作僞供,我們也拿她無可奈何。”

親親相隱,簡單來說,就是包庇親人,一般不能論罪,除非涉及到兩種罪,第一,謀逆之罪。第二,類似於家暴這種相互傷害罪。

那麼曾氏作爲陳裕騰的妻子,她當然可以拒絕提供一切不利於陳裕騰的供詞,你還不能對她刑訊逼供。

呂公著眉頭一皺,立刻在桌上翻了起來。

李開道:“不用找了,祥符縣根本就沒有詢問過曾氏,因爲通常情況,衙門只會認同契約的。”

呂公著思索一會兒,“如果曾氏與陳裕騰有私情,爲什麼曾氏不反咬李四一口,她可是一個重要的證人,而且受親親相隱的庇護。”

李開道:“這一點我也考慮過,可正如張三在堂上的論辯,那份抵償契約,雖合乎規矩,但不合乎情理,根據李四當時的情況,他就不可能只用妻子抵償本金。

如果曾氏反咬一口,張三必然不會罷休,肯定會要求與之對簿公堂,這經不起推敲,曾氏也不一定能夠招架得住,反而會對曾氏不利,因爲目前大家可還非常同情曾氏,甚至可能被我們順藤摸瓜,將他們的姦情給查出來,故此目前她以不知情來拒絕我們的盤問,是最爲明智的。”

呂公著道:“但這到底是一條線索,如果能夠查出他們的姦情,那此案就好辦多了。”

如果能夠查出來,那就可能將罪惡繩之於法,同時又避免傷害無辜的李四。

李開嘆道:“我已經派人去詢問過了,時隔兩年,我們已經很難找出證據,能夠證明曾氏事先就與陳裕騰有姦情,而不是嫁給陳裕騰之後,才移情別戀的。

而他們村裡大多數人都認爲曾氏與李四感情不錯,李四在生病之時,曾氏一直在旁服侍,不離不棄,深得左鄰右舍的尊敬和讚揚,就連李四都這麼認爲,李四的口供對於曾氏非常有利。”

呂公著不禁眉頭緊鎖:“哎呦!這就難辦了呀。如果要告曾氏與陳裕騰通姦之罪,那我們就必須先想辦法將曾氏視作是李四的妻子,然後再由李四先提出控告,我們才能夠受理。”

根據宋刑統,妻子與他人通姦,必須是要丈夫提出控訴,如果丈夫不告,官府一律不準受理,也不能強行介入。

這條律例,一方面是維護夫權,另一方面,也是維護家庭隱私。

李開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且不說我們能否找到辦法,廢除曾氏與陳裕騰夫妻關係,如果我們找不到確鑿證據,證明曾氏與陳裕騰事先有私情,李四也肯定不會答應的,如今他還覺得愧對曾氏,一心想保曾氏。”

呂公著嘆道:“而目前朝中的情況,只怕也不會給我們太多時日去調查這無憑無據之事。”

李開道:“如果我們遲遲拖着,不肯結案,肯定會有人認爲我們是在包庇陳裕騰,畢竟陳裕騰乃是王司農的外甥。”

呂公著問道:“依你之見,該如何判?”

李開道:“我在審問陳裕騰時,他提出一個和解的辦法。”

呂公著道:“和解?”

李開道:“陳裕騰表示確實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太心急娶曾氏過門,算錯了日期,以至於出現這麼大的問題,他願意爲此認錯,並且拿出五百貫作爲賠償,希望能夠得到李四的諒解。而根據此案的供詞來看,如果李四不告,他們三人皆無罪。”

陳裕騰也不傻,他不能說契約有問題,只能說自己有問題。

呂公著驚訝道:“五百貫?”

這對於平民而言,那絕對是天價賠償。

以前從未發生過的。

李開點點頭。

呂公著思索半響,道:“你以爲如何?”

李開道:“我以爲這是最好的解決之法,之前有許多官司,也是因爲數目或者日期計算錯誤,從而產生糾紛,雖然其中有些是故意的,但大多數我們遵從民從私契,官爲不理,不追究其刑事責任。我相信陳裕騰的態度,以及他提出的這個賠償,是足以服衆,就算判他坐牢,也不過是兩年而已,然而,李四還得陪着他坐兩年牢,這也不公啊!”

呂公著稍稍點頭,他心裡也很認同這個方案,他心裡也不想判李四有罪,並且希望能夠爲李四討回公道,道:“但首先還是得說服王介甫,他在朝中鬧個不停,也不是個辦法。”

李開道:“還得與張三商量一下。”

呂公著突然問道:“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張三要得這結果?”

李開是毫不猶豫道:“一定是的。”

傻子都知道,真將李四送進去坐牢,對張斐是百害而無一利。

呂公著閉目一嘆:“他又贏了。”

呂公著當然沒有自己去找王安石,因爲他纔是主審官,憑什麼去請求王安石的同意,畢竟皇帝這回又沒有讓王安石參與此案。

但此案顯然已經政治化,他必須得考慮到政治因素,他是選擇先跟司馬光通氣,司馬光也非常支持這個解決方案,於是司馬光又跑去跟王安石商量。

如今司馬光看到王安石也頭疼,這說完之後,見王安石沉默不語,是苦口婆心道:“介甫啊,這可是最好的解決之法,一來,李四不但免罪,同時還獲得鉅額賠償,下半輩子生活無憂。

二來,這也足以威懾那些爲富不仁的大地主,甚至勝過於讓陳裕騰坐兩年牢,畢竟有些人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這不就是你想要得嗎?”

王安石瞅着司馬光,過得半響,他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司馬光不爽道:“我與你談正事,你笑甚麼。”

王安石哈哈笑道:“我也沒說不答應,你這般搖尾乞憐,旁人不知,還當我在欺負你,我王介甫又不是那張三,哪有這本事。”

“我呸!”

司馬光直接一口唾沫噴王安石一臉:“好你個王介甫,可真是忘恩負義,可惡至極,你在朝中鬧個不停,弄得大家是人心惶惶,都無心處理政務,虧你還有臉笑。”

王安石大袖摸臉,是得意洋洋道:“我若不鬧的話,那李四能獲得這賠償嗎?至於你說朝中人心惶惶,那是因爲他們心裡有鬼。”

他越說越發激動,手往外一指,“那陳裕騰是什麼人,難道我不清楚嗎?他明明可以憑藉恩蔭爲官,他卻選擇回家做買賣,不到幾年光景,就成爲祥符縣第一富商,難道他憑得是自己的本事?哼,如這種人朝中比比皆是。”

司馬光嘆了口氣,坐了下來,道:“你說得都對,我也贊成,但你有沒有想過,此非我朝獨有的現象,你若不想明白此理,那你就解決不了此事。”

王安石語氣堅決道:“我想得很明白,在我看來,缺得不是手段,而是決心。”

開封府。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吧?”

李開似笑非笑地看着張斐。

張斐先是拱手一禮,然後才道:“小民希望能夠減一百貫,爲李四換回曾氏。”

這話無疑證實李開的猜想,笑道:“就怕曾氏不願意再跟李四回去。”

張斐眉頭一皺,疑惑地看着李開。

由於目前還在審理之中,爲方便審問,故此陳裕騰、李四、曾氏都還未下獄,只是收監在開封府。

到底大家都是圈內人,這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是?”

“我叫張斐,是李四委託我幫其訴訟的。”

“你就是張斐?”曾氏眼中閃過一抹怒火,但馬上她就掩面哭泣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害我?我是無辜的。”

張斐道:“你先別哭,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也不是要害你,我只是在幫你回到李四身邊。”

“你說什麼?”

曾氏聞言,蹭的一下,就站了起身來。

張斐正色道:“如今只要你點頭,你便可以回到李四身邊。”

曾氏聽罷,更是顯得慌張,雙手無處安放地緊緊捏着一起。

等得片刻,張斐問道:“你你不願意麼?”

曾氏一怔,又是哽咽道:“我都已經委嫁他人,又有何面目回到他身邊。”

張斐道:“但是李四並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曾氏眼中含淚地搖搖頭道:“我實在是沒臉再回到他身邊,我我甚至都沒臉再活下去。”

言罷,她突然起身便往牆上撞去。

眼看就要撞到牆了,曾氏突然停住腳步,回頭驚詫地望着張斐,只見張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猛然驚醒過來,面露駭然之色。

張斐笑意一斂,道:“放心,我可不是來釣魚執法的,我也沒這權力。我只是有一點好奇,你都已經如願以償,嫁到陳家去了,爲什麼還要對李四趕盡殺絕,據我所知,他對你並不壞,這一夜夫妻百日恩吶。”

曾氏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打擾了。”

張斐微微頷首,然後出得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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