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是沒有在鄰市看最著名的落日之景, 而是選擇返回家中。
最美的景已經留存於心中，便不用再久留。
到門口時，蕭明睿卻拉住了程沐筠, “在這裡等一下好嗎？”
程沐筠點頭, 然後看着他進屋, 拿了個相機和三腳架出來。
蕭明睿擺好三腳架, 調試好相機, 這才走到程沐筠身邊，“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合照過。”
程沐筠點頭, 坦然道：“也是，我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那合照一張吧。”
蕭明睿設定好定時拍攝, 幾步走過來, 擡手攬住了程沐筠的肩。
兩人並肩而立，身後是共同生活將近三個月的二層小樓。
隨後, 快門聲響起。
拍完照之後，蕭明睿泡在了暗房中。
他似乎對於膠捲機器有種獨特的情懷，這三個月來，給程沐筠拍的照片，皆是用那臺看起來有些年份的老式膠片單反。
每次拍完之後, 蕭明睿便會在暗房中泡上幾個小時, 親手將照片洗出來。
即便是一隻手不方便, 他也沒尋求過程沐筠的幫忙。
這一次, 依舊如此。
程沐筠見蕭明睿下了地下室, 便知道他應當是去洗照片了。
他在客廳的壁爐前盤腿坐下，打開寫生簿, 開始在今日勾勒出的場景上加上放飛想象的筆觸。
待到客廳的古典式樣座鐘響了八下之時，程沐筠才擡頭，恍然驚覺今日似乎沒晚餐送來。
對。
兩人本是決定在鄰市住一晚，明天才返回，便打電話告知附近餐廳今日不用送晚餐過來。
可不知爲何，他們卻又一起回來了，心照不宣，甚至沒互相問上一句。
程沐筠起身，決定再相信一次自己的廚藝。
起碼，弄熟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白水煮麪而已。
蕭明睿自暗房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程沐筠端着面出來。
清湯寡水的樣子，白色的麪條上面有一個破到看不出形狀的荷包蛋。
蕭明睿神態自然，在餐桌旁坐下，安靜吃麪。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碗中食物是否好吃。
程沐筠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皺眉，“我果然還是廚藝不佳。”
蕭明睿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麼勉強誇讚的話，而是輕聲道：“沒關係，我似乎有點天賦，等手好了，交給我便是。”
語氣神態之自然，彷彿是已經商量好程沐筠在他傷好之後也繼續住在這裡。
程沐筠瞥他一眼，並沒揭穿，“剛纔的照片，我可以看看嗎？”
蕭明睿捏着筷子略微有些用力的手，這才鬆開，眼中泛開笑意，“好。”
他自一旁口袋，取出照片，放在桌面推了過去。
很簡單的照片，或許是蕭明睿攝影生涯構圖最簡單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佔據大部分空間的，都是他們兩個人，身後的建築幾乎完全虛化。
程沐筠看着鏡頭微笑，蕭明睿卻是微微側臉，目光落在程沐筠身上。
“……”
程沐筠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愣住了。
系統也問了一句，“小竹子，這照片……怎麼這麼似曾相識？”
過了片刻，程沐筠纔出聲，“當然似曾相識，除了旁邊人的長相不一樣，這動作這構圖，分明就是第一個世界裡那張導致我翻車的和前男友的合照啊。”
系統目瞪口呆，“不，不可能吧，這串戲了啊，你不是說這人是万俟疑嗎？”
“也可以解釋，畢竟万俟疑吞了蕭屹川一半魂魄，已經完全融合了，重塑世界也不可能吐出來。”
算了，靜觀其變。
程沐筠擡眼，“這照片，挺好的。”
蕭明睿微笑，“嗯，送給你，算是這段時間的一個紀念。”
程沐筠沒多說什麼，收下了照片，心中卻有了一種感覺，或許万俟疑離開的時間不遠了。
***
在蕭明睿拆石膏那天，兩人訂了位在外面吃飯。
不想，意外就此發生。
幾個亡命之徒搶了珠寶店，被警方追得走投無路，闖進了這處餐廳。
亡命之徒手中有槍，便挾持了餐廳內所有員工和客人作爲人質，同警方對峙。
外面已經封路，警方調來精英特警小隊，團團圍住。
亡命之徒的情緒愈發焦躁起來，似乎在商量着要殺上一兩個人逼警方就範。
此時，蕭明睿和程沐筠，躲在角落的地方，低着頭靠牆坐着。
儘管如此，一個持槍歹徒還是走了過來。
他蓄着絡腮鬍，眼中皆是末路狂徒的瘋狂神色，“你，出來。XXX——”
張口吐出的，是一大堆種族歧視的語言，程沐筠便明白，自己和蕭明睿待在角落，卻依舊被選中，不過是因爲膚色。
程沐筠皺眉，正準備動的時候，那歹徒卻失了耐心，一腳踢了過來。
“唔——”
蕭明睿眼疾手快，轉身護住了程沐筠，那一腳狠狠踹在了他的肩頭，力道之大，幾乎能聽見骨頭裂開的聲音。
程沐筠擡眼，卻只看見蕭明睿微微泛上紅色血絲的眼角，而陡然變得猙獰起來的神色。
他一慌，正想說些什麼，卻被輕輕捂住了嘴。
“前輩，不用擔心，我知道該做什麼。”
很低，很快的一句話，轉瞬即逝。
是万俟疑。
或許是陡然遇到危險，或許是方纔那歹徒對程沐筠動手，這刺激了万俟疑的魂魄。
他用力捏了下程沐筠的手，轉身道：“我去。”
歹徒手中有槍，加之看不上黃種人，自是不在意誰成爲人質。
反正都是要死的，大不了過會換另一個弄死。
歹徒用槍頂着万俟疑的背，示意他走向門口。
餐廳不大，面對着街道只有一個出入口，後廚通往後巷的門，已經用傢俱堵住。
三個歹徒，一人守後門，一人守前面，挾持着万俟疑的這個歹徒，則是負責控制人質。
就在將將走到門口的時候，万俟疑忽然動了，他側腰往後，手指精準卡在了身後那人的扳機處。
歹徒下意識開槍，卻不能擊發。
万俟疑手腕一翻，剛纔藏在外套的餐刀便直接挑斷了歹徒連接大拇指的手筋。
“嗷——”
一聲慘叫，奪槍成功。
另一歹徒反應也很快，擡手就是一槍。
万俟疑動作再怎麼快，也只是勉強側了下身體，躲開了要害，腰側泛出紅色血漬來。
然而，即便中槍，他的動作卻不受任何影響，反手拿着奪下的槍便是一槍命中。
後門處的歹徒也跑了過來，見前門處糾纏成一團。
二話不說，就要開槍。
他卻沒注意到，側方一道人影衝過來，擡手對着他眼眶就是一下。
噗——眼球被刺穿的脆響。
劇痛襲來，歹徒擡手去捂眼睛，槍口上擡，子彈射丨入天花板。
万俟疑已經得了空閒，轉臉看過來，擡手又是一槍，一切塵埃落定。
程沐筠扔下手中帶血的餐叉，轉身撲向万俟疑，堪堪扶住他倒下的身體。
他攬住万俟疑，坐在地上。
外面的警察已經發現裡面的動靜，破門而入。
其餘被挾持的人質似乎在這個時間才反應過來，驚聲尖叫起來，一片混亂。
但程沐筠無暇他故，他只是盯着万俟疑的看，專注的。
万俟疑眼中的光，已經微微有些渙散，卻始終固執地看着程沐筠。
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只咳出了一口血。
程沐筠低頭，在他脣上落下一吻，輕聲道：“放心，很快，我們便能再見，乖一點。”
“我等你。”
***
數小時後。
程沐筠沉默地坐在急救室外，急救室的燈依舊亮着。除去剛纔做筆錄的幾句話外，他一直沒說話。
系統有些擔心，小聲安慰，“應該沒事的，禍害遺千年嘛。”
程沐筠卻輕輕笑了一下，“你在想什麼呢，救不回來了，魂魄已經走了。”
系統見他恢復如常，這才放心，“啊，那就好，万俟疑去哪了？”
“上次帶你去過的地方。”程沐筠隨口答了一句，“差不多可以準備回國走劇情了。”
系統：“那啥，我總覺得，這忽然出現的歹徒劫持，很像是有什麼關鍵人物登場的先兆，沒那麼簡單。”
忽然，有人在他旁邊坐下。
黑色的特警制服，應當是處理現場的某位警察。
他的手臂上纏着繃帶，應該是在那片混亂之中受了傷。
程沐筠陡然響起，方纔在餐廳中時，似乎有個歹徒沒死透，想過來報復。當時，是有個全副武裝頭戴黑色面罩看不清臉的特警擋在了面前。
應該，就是這位？
不過，他現在沒什麼心情表示感謝。
即便是知道万俟疑不過是回到該去的地方，這種蔓延在心中的酸澀情緒，依舊需要些時間收拾整理。
發生的一切太過真實，程沐筠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程沐筠依舊是看着自己的手指，沒擡頭，“警官，我該說的已經說了，想好好安靜一會。”
一瓶冰水遞了過來。
“喝點水，你朋友會沒事的。”無力且蒼白的安慰，聲音卻無比熟悉。
程沐筠擡頭，看過去，對上熟悉的一張臉。
膚色微黑，整張臉都是純然男性的英俊，帶着些不羈野性的狂放氣質，加上身上的黑色特警制服和手臂上的繃帶。
這人正是在之前的懲罰世界中，一直沒有出現的仇琮。
程沐筠沉默片刻，在腦中說了一句，“系統，你是不是偷偷藏了劇本沒告訴我？”
系統：“我，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有，真沒有！”
不管如何，程沐筠回國的計劃，只能再度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