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解元

江標主考湖南這一屆的鄉試,任何中舉的人都要尊稱他一聲“房師”,儘管江標一天也沒有給譚延闓教授過學問,但是這“房師”對於舉人來說是恩重如山。所謂“考場莫論文”這指的就是鄉試,鄉試有着很大的隨機性和運氣的成分,要是到了會試的時候,十八省舉子齊匯京師,這文章一關是必須過的,只有最頂尖級別的文章放到一起評判的時候纔會看運氣。有了過硬的房師,以後在面對會試的時候也會有着意想不到的好處——能夠監考會試的官員肯定都是翰林院出身,不管監考的時候還是不是翰林,但是翰林這一特殊經歷將會永久的印刻在這一系官員的身上,翰林之中最講輩分,哪怕是你現在官做得夠高,但是碰上了前代翰林,還要躬身叫句“前輩”。

翰林院的傳統不是這一朝一代所形成的,從隋朝開創了科舉制度之後,日積月累,管他朝代更替,這翰林院如同天下最爲保守的地方,千百年來都固守着這一傳統。科舉考試每一級都有不同的傳統,鄉試考官爲“房師”,會試考官爲“座師”,要是一路殺進殿試,那皇上就是你的老師,改名爲“天子門生”。學政都是從翰林這一個系統中走出來,一個好的“房師”能夠在會試中所起到的作用簡直是不可估量,當然考場中要想走作弊的捷徑哪裡會這麼容易,不過房師卻是可以提供一個不是捷徑的捷徑——中舉之後拜房師,以後師生兩人關係就看舉人會不會做人,孝敬自然不能少,但是最重要的是手中的文章要經常遞送給房師審閱,讓房師深刻了解你的文章氣局——會試之中都是謄抄卷子,靠認筆跡已經是行不通了,但是一個人再怎麼變,這文章氣局是變不了的,這便是一條捷徑!

如同舉人都希望能夠有個好房師一樣,房師本人更加熱切的希望能夠有個好弟子——官場之上,這門生關係緊隨在血親關係之後,甚至有時候比血親關係還要重,歷史上發生的兒子出賣老子的比比皆是,但是很少有學生出賣老師的——做人要是做到這個份上,就算“賣師求榮”,恐怕這官也到了盡頭了!他日官場之上師生相互扶持,這是最爲可靠的模式,而血親關係還要過言官清流的刀筆,風險實在是太高——朝廷統治者可以容忍師生兩人同在統治中樞,但絕對不會容忍父子或是其他比較親近的血緣關係的人同在中樞。

也許在一般人看來譚延闓應該是非常幸運的,因爲他的房師非常看重他,儘管這鄉試的最後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江標已經決定要做定譚延闓的房師了,他認爲能夠做譚組安的房師是自己的幸運,倘若李鴻章要是知道譚延闓今年會參加鄉試的話,那肯定會提前佈局派人爭這個湖南學政的位子——《勸學篇》一出,天下的讀書人都爲之側目,任誰都可以看得出這譚延闓的起點要比任何人都要高,家世背景自身學問,樣樣都是好的不能夠再好了,能夠把這樣一個註定成爲人才的人拉入自己的陣營,那比什麼都管用。江標也是得到張之洞的特別囑咐的,希望能夠多加觀察一下譚延闓,如有可能,這房師的身份坐實,將會給他們這一系帶來更大的好處。

江標這麼想,但是譚延闓卻不這麼看,他雖然聽說過“房師”“座師”等規矩,但是在他看來這些東西都不是能夠束縛得了他的,在這個時代他只信奉強權和他老爹的手腕,其餘的並不在他眼中。按照他的標準,江標那點家底根本不在他的眼中,這個名字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想讓他害怕就更不可能了。科舉考試之路固然是他未來幾年所要追求的,不過那是哄老爺子高興的,能成固然很好,就算成不了對他而言也是無所謂,不過照現在這個勢頭下去,就算沒有江標的幫助,他照樣能夠在這條路上混得非常好。

江標這個人物在歷史上也算是留下名字的,可惜譚延闓前生的歷史知識很有限,在他眼中這個時代的風雲人物能夠讓他記住的,也就無非是慈禧太后、李鴻章、張之洞、翁同龢這樣的巨牛人物,要麼就是康有爲、梁啓超或是譚嗣同這樣的在未來幾年風頭甚健的讀書人。和這些人相比,江標的分量明顯可以忽略不計,也是爲難江標自認爲自己還是個人物,其實在譚延闓眼中連根蔥都不是。

鄉試不會像會試那樣,動輒就是好幾天,考生悶在班房中都可以生蛆,只是一天便可以完活,最終出成績也非常快,兩天之後便在貢院這裡出紅榜——考生的成績將會按照考官的評級分別列出來,能夠上紅榜的都是可以得舉人功名的,當然最顯眼的莫過於鄉試魁首——解元。

參加鄉試考試的秀才所做的考卷是不可能直接送到考官手中的,都是經過專門的人謄抄後送給考官評卷,這也是爲了以防從考生筆跡中泄露考生的身份,考卷謄抄好後,要分成若干份,考官也是分成若干房,一房考官判一部分試卷,最後各房考官將手中的試卷集中後,推薦出各房的優秀考卷交給總考官來評出最爲優秀的考生——解元。

譚延闓不知道,他那份試卷在收上去謄抄之後,直接被江標給抽了出來,江標對他的文章印象非常深刻,加上譚延闓答題速度非常快,交卷的時間也是比較早,是屬於第一批被謄抄出來的試卷,想要找出他的試卷對於江標來說沒有任何難度。這次又是江標有意爲之——張之洞曾經囑咐過他要對譚延闓有一定的傾斜,《勸學篇》是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戒毒丸和馬上要送來的軍火生產設備也是張之洞做出這樣選擇的一個重要砝碼。

“這本卷子寫作俱佳,確實能夠稱得上是解元之選!”江標手中拿着一份卷子對其他考官說道。

江標是主持這次湖南鄉試的主官,他有這個權力來確定鄉試解元的資格,當然其他考官也是可以提出反駁意見的,不過除非江標選定的卷子實在是不堪入目,否則這種反駁意見只有和江標勢不兩立的官員纔會這麼幹。顯然在這次主考鄉試的考官中,江標的人緣還不錯,加上和張之洞的親密關係,這裡面的官員哪裡敢說個“不”字——張之洞對待下屬可是有名的高傲,不像譚鍾麟只要你不惹他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人也是非常平和,張之洞做官年頭長了,官級也是越來越大,多少有些倨傲無禮,多少道臺鎮協文武官員遞上名刺三五日不被召見都是正常事;幾句話不投合便是厲聲訓斥一番,將名刺擲下地來,弄得求見者下不來臺抱頭鼠竄。

主考官員不願意因爲得罪江標而弄得張之洞不快,更何況當他們看過這份卷子之後確實是少有的佳作,不像一些“狂生”那樣大言不慚,漫無邊際。江標的提議得到了其他官員的附和,但是他卻沒有當場拆捲來看看這封卷子的作者是誰,其他官員有這個心思也不願意多這個事,而且對江標的感覺又多了幾分好感——這個學政雖然訂下了解元,但是卻還是依照科場的規矩,不到最後完卷不揭名。

兩天後,也就是考試揭曉的那一天,考官們齊集公堂,升座、拆卷、填榜,大家自然沒有忘記被江標提名的那份卷子,拆開封對照考生親筆寫的試卷搜出來後,所有的考官都非常驚訝。

“這本卷子的書法工整,通場無出其右者,難得行文書法兩相得,改卷應爲頭名!”考官們紛紛圍着考卷評價到。這是他們真心的給這份卷子的評價,經過這兩天閱卷,考生們的文章他們都已經讀了個遍,與江標挑出來的卷子相比,其他考生的卷子或許在五言八韻這個項目上水平不會差多少,但是論起這策論,實在是味同嚼蠟看不過眼去,也許是因爲這份卷子實在是太優秀了。

當然有的考官心底對江標這麼早就下結論有些不太滿意,這兩天來也玩命的翻閱卷子,可惜就是找不到一本與之相提並論的卷子來。他們心想這卷子上還有書法一關,若是卷面上犯了什麼忌諱,就算有江標保舉也是白搭,結果當他們看到原卷的時候,這纔是真的無話可說、心服口服——就衝着這書法,就算是放到京城中的會試場上也難得找得出幾個能夠相提並論的人來,畢竟包括他們自己,雖然不是名士,還是要裝出一份名士的派頭,這字體多是行草之類,可科場上看得可是楷書,這中間又以顏體爲尊——當今帝師翁同龢考狀元的時候就是一手無敵顏體,翰林中人無不甘拜下風。

有個考官順手便將卷子上的彌封給拆開,大家好奇的擠上去一看,這本卷子的秀才是譚延闓,衆人心中都倒吸了口涼氣——譚延闓的名字他們是不會陌生的,鼎鼎大名的“湖湘三公子”在兩湖又有哪個讀書人不知道呢?其實這些考官心中很清楚,因爲《勸學篇》的緣故,譚延闓肯定會在這次鄉試中有位置,就爲這個他們還算計着如果這個譚公子時運不濟的話該怎麼聯手把這件事做漂亮了,但沒有想到這本被所有考官都一致認爲是全場最佳的卷子的作者,居然就是譚延闓本人,這實在是意料之外又是在情理之中。

當然,有幸運的肯定就有倒黴的,在科舉考試中幸運的只有那麼聊聊數人而已,但是還有數不清的人當了陪練毫無所得。譚延闓是幸運的,但是他的遠房表兄,那個將會在幾年後震驚中國的譚嗣同卻是倒黴透頂——他的第四次鄉試又失敗了。考官們對於譚嗣同也不陌生,畢竟他老子就是湖北的巡撫譚繼詢,現在“湖湘三公子”叫的這麼響亮,加上譚延闓表現的這麼出色,考官們在拆卷的時候自然沒有忘記看看譚嗣同的成績如何。

在鄉試中考中舉人的名錄將會在貢院門口用紅榜貼出來,這也是這個時代一個地方上的大事,爲喜歡看熱鬧的人提供了一項娛樂項目,一般人們都喜歡把這個紅榜稱爲紅錄——據說在京城會試結束後,也是要在琉璃廠出紅錄的,這裡雖然比不得京城會試,但是人們依舊把這個榜單稱爲紅錄。

出紅錄這一天是每個參加鄉試的考生都非常關注的,幾乎天不亮貢院門口便已近站滿了三三兩兩的讀書人,當然還有一些喜歡看熱鬧的百姓。譚延闓對出紅錄沒有什麼興趣,鄉試中他的感覺非常好,根據老丈人傳授的經驗,除非學政主考上下爲難,不然取解元難度太高,但是想要個舉人還是非常容易的,老頭子對功名看得非常重,這次回去給他帶個舉人名頭哄他高興開心就成了。

本來譚延闓是想讓福伯或是舅舅走一趟看看自己考中沒有,但是侍衛隊的武術教官——趙恆君對這個癮頭比誰都大,直接跑到他那裡取神情幫助看紅錄。譚延闓覺得只要是個人把結果帶回來就可以,也沒有阻攔,便派趙恆君去看紅錄,侍衛隊除了站崗的之外,其餘的全部都圍着荷花飾繼續跑圈。

趙恆君來到貢院門口的時候,原定貼榜的地方附近都已經站滿了人進不去了,現在還不是貼榜的時候,官衙中還沒有人出來。趙恆君自然知道這次考試對方家未來的姑爺意味着什麼,所以使盡全身解數強行擠了進去,站在前面的都是一些參與考試的讀書人,哪裡是他這個武林高手的對手,不一會趙恆君便殺出了一條“血路”擠到了最前面。

就在趙恆君好不容易的擠到前面的時候,貢院中出來十個衙役護送兩個師爺模樣的老頭來到貼榜的地方,一個衙役將兩個凳子拼在一起,先上去把一張大紅紙貼到牆上面後,再下來攙扶其中的一個老頭站上凳子,恭敬的遞送上筆墨。下面的一個老頭看都準備妥當後,便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紙打開高聲唱名:“一等第一名,解元,湖南茶陵譚延闓!”

趙恆君聽後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高聲問道:“是不是閩浙總督譚公的三公子譚延闓啊?!”

手中拿着名單的老學究點頭笑着說道:“不錯,正是譚督的三公子!”

當老學究確認後,周圍的讀書人都轟動了,前年譚延闓以十五歲的年齡少年得秀才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沒有想到這次居然*連捷考得舉人還不算,還得了頭名解元。一時間看榜的人都議論紛紛,而趙恆君在得到確認後,就忙着再擠出去好回府報信去,不過他進來不容易,出去就更不容易了,無奈之下便使勁往外擠,可是這個時候看熱鬧的人太多,他居然擠不動,再使勁的話那旁邊的人鐵定會受傷。趙恆君乾脆也不擠了,直接一縱身跳到身前一個人的肩膀上,就這麼在一羣人的頭頂上施展輕身功夫跑了出去,可惜譚延闓沒有看到這一幕,否則非要以爲後世電影中的黃飛鴻也來了。

趙恆君這一手自然是讓在場所有人都稍微騷亂了一把,不過更多的人看到後是喝彩起鬨,被踩到腦袋或是肩膀的人也唯有認命,畢竟大家都擠在這裡一動不動,想要找那個人算賬是不可能了,只能自認倒黴。這一陣小騷亂很快便隨着老學究的“一等第二名……”的聲音而很快的平定下來,始作俑者趙恆君這個時候已經早就跑得沒影了,他還是頭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施展武功,這衆人一起向他投“注目禮”的場面讓他可有些吃不消。

“小姐,三公子中舉了,還是一等第一名,是個解元哩!”趙恆君踩着人頭跑出了人羣后,便徑直向荷花池的方向快速跑去,不過他的眼很尖,看到一頂小轎子被幾個人擡着向貢院的方向走,一看到這頂轎子,他便認出了這轎子可都是小姐的,因爲這些轎伕都是他挑選出來的,便立刻跑過去去報信。

小轎子的窗簾被輕輕掀起,裡面的方榕卿和聲問道:“趙叔,你怎麼在這裡?剛纔你說三公子中解元是真的麼?趙叔你沒有看錯吧,他真的是解元?!”

“小姐,老趙我還沒有到七老八十的,這眼睛好用的很!剛纔我就站在榜單旁邊,親耳聽到唱名的人說的三公子的名字,我還不信又親口向他詢問確定的,家鄉籍貫、出身、姓名一個都沒有錯,人家說的就是譚督的三公子……”趙恆君笑着說道。

轎中的方榕卿聽後沉默了一會後,平靜的說道:“趙叔,既然這樣你就趕快回去把這個好消息稟告給三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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