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下) 狼的烈酒:分別

時間過得很快,在他們三個人吃過晚餐之後,天空就已經完全昏暗了下去,但即便是如此,落辰城主要的街道依然還十分的喧鬧。

“今天晚上落辰歌劇院有話劇,你們要去看嗎?”曼恩提議道,“是落辰城哈里森家族安排的。”

躺在沙發上一手捧着書,一手提着麥芽酒酒瓶的塔森來了興致,他坐了起來,略帶興奮地問道:“距離這裡遠嗎?”

“不是很遠,很快就能走到。”曼恩笑了笑,隨後看向了坐在壁爐前翻閱着《森林》的艾莉森,“艾莉森,你也一起去吧?”

“我?”艾莉森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我對話劇沒興趣。”

正在興頭上的塔森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他再次躺了下來,繼續看着已經讓他頗感無聊的書籍。

“那好吧。”曼恩嘆了一口氣,“我記得你以前是喜歡欣賞話劇的,有一次鷹風城有一場《瘋王》的話劇,你很喜歡。”

“是嗎?”艾莉森笑着看了一眼燭火光中的曼恩,“我不記得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劍術。對了,我一直都想問,你的家人呢?”

“他們打算認識一下落辰省的其他銀行家,連周邊的村鎮也不忽略,所以一段時間內他們不回來了。”曼恩笑道,並環顧了一下房間,“所以現在這幢房子由我做主。”

“我要去休息了……”塔森突然站了起來,他一邊說一邊將書和已經喝空了的酒瓶放到了矮桌上,“你們兩個聊吧,也都早點休息……”

“你的房間是樓上第二間。”曼恩說道,“壁爐已經點燃了,如果你想洗浴的話,你隔壁房間就是浴房,浴巾就在你的牀上。”

塔森沒有說話,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朝樓上走去。

“你還是很細心。”艾莉森讚歎道,“可能貴族都那麼講究細節吧。”

“你也是貴族。”曼恩也笑了笑,並坐到壁爐前的另一把椅子上,更加靠近了艾莉森一些,“跟我說說你們一路上的事情吧,一直都是你們兩個嗎?”

“還有利奇,他是一個小男孩,在鷹風省和落辰省的交界就和我們分開了,他的家就在那裡。”艾莉森說道,“利奇的存在讓我和塔森開心了很多。”

這一路上,調皮天真的利奇給塔森和艾莉森帶來了不少的歡樂,而且看起來他和塔森的關係處得尤爲不錯,很願意和塔森在一起騎馬趕路,即便在馬橋鎮,利奇從埃蒙德的口中得知了塔森是一位狼人,他對塔森仍然沒有任何的畏懼,甚至敢於和化身爲完全體形態的塔森一起捕獵,似乎在利奇的眼裡,塔森就是一位不會發怒的、性情溫和的狼人。

“而且,我發現塔森還是挺喜歡孩子的。”艾莉森補充道,“一路上他爲利奇考慮了很多,有時候利奇會調皮一些,故意捉弄塔森,而塔森也不會發火。”

“那個……利奇,是迷路了嗎?”曼恩問道。

“他是從奴隸主手中逃出來的,後來被一羣強盜給救了,在他們打劫的時候利奇遇見了我們。”艾莉森想了想之後回答道。

“強盜還會救人?”曼恩顯得有些難以置信,“我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在當時和你一樣,也有些難以相信,強盜怎麼會救人呢?”艾莉森笑了兩聲,“那些強盜其實一開始都是乞丐,很不幸,他們第一次打劫就遇見了塔森。”

“也幸虧有塔森在,能保護你,估計我要遇見一羣強盜,肯定束手無策了,這就顯得出遠門時僱傭兵就尤爲重要。”曼恩嘆了一口氣,“畢竟像咱們這樣的貴族,是不能和哈里森那樣的血統貴族相提並論的,他們出門肯定有一支軍隊跟着。”

“你知道現在的諾林城現在怎麼樣了嗎?也就是什麼……毒蛇組織有沒有新的計劃……”

“替塔森的問吧?你說過塔森要去諾林城那邊。”

“我只是想知道諾林城危不危險。”艾莉森將手中的書放到了一旁。

“我最近沒有聽說其他的領主被毒蛇組織控制的事情。”曼恩聳了聳肩,“所以現在應該沒有更加危險。”曼恩着重提到“更加”這個詞,因爲在毒蛇組織的控制下,諾林省本身並不安全——尤其是諾林城。

“希望塔森繼續南下不會有什麼危險……”艾莉森低聲說道。

“他能有什麼危險啊,你看他那個樣子,只有他給別人造成危險的份吧。”曼恩笑道,艾莉森也跟着搖了搖頭笑了兩聲。塔森着實很強壯,按照曼恩的話來說——就像是一個四肢發達的野蠻人——或者說就像是一隻兇悍的野獸。

忽然之間,樓上穿來一聲杯子破碎的響聲,艾莉森連忙站了起來,叫着塔森的名字。

“應該什麼東西掉地上了,沒事的。”曼恩擺了擺手,想讓艾莉森坐下——一個杯子而已。

但是,艾莉森並沒有聽到塔森的迴應,她沒有理會曼恩連忙上樓,走到了第二扇房間門前,輕輕敲了敲深褐色的木門,“塔森?你怎麼了?”

艾莉森推門進入,看見塔森坐在牀邊痛苦地用雙手抱着腦袋。他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而且粗重,毋庸置疑,塔森的頭疼病再一次發作了。

“我給你倒點水。”艾莉森急忙走到牀旁的一個桌子邊,倒了一杯水蹲下來遞到了塔森的面前。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與水跡,看來是塔森在剛纔倒水的時候誤將玻璃杯碰倒在地的。

“塔森怎麼了?病了嗎?”站在臥室門口的曼恩問道。

艾莉森現在根本來不及解釋,她坐在牀邊,將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塔森的右臂上——艾莉森根本不知道現在自己究竟做什麼對塔森是有幫助的,她只希望塔森能夠快點好起來。利奇曾經所說的藥水,塔森在之前試過之後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把水喝了吧,會好起來的……”艾莉森輕聲說道,並關切地看着滿頭大汗的塔森,當她的手無意間碰到塔森的後背時,她發現塔森襯衣的背部已經被汗水浸溼了一大片。

“看着塔森挺強壯的啊,怎麼這麼容易就得病了。”曼恩非但沒有想解決辦法,還在說着這種話。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艾莉森站起來走到房門前,“砰”地一聲將曼恩關在門外,用門閂將房門鎖住,隨後又立馬回到了塔森的身邊。

“你別因爲……我,和曼恩……發生不愉快啊……”塔森說話依然還有些艱難,上氣不接下氣,所以總是斷斷續續的,“我這毛病,你着急……也沒用,你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那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叫我,好嗎?”艾莉森有些猶豫地站了起來,幫塔森打掃完碎片之後,又照顧了塔森一會兒,才離開了房間。

那一夜,艾莉森並沒有睡好,滿腦子都是塔森的事情,她忘不了塔森那雙飽含着痛苦的眼睛,她恨自己沒辦法爲塔森做一些有用的事情,直到窗外的天邊有了一道微弱的光亮,隔壁房間傳來一陣動靜時,艾莉森連忙穿好衣服走到了塔森的房門前。

“我聽到你的腳步了。”塔森將門打開之後笑道,“你這麼早就醒了啊……”

“你已經恢復了嗎?我是說你的頭疼病。”艾莉森再次看到塔森的笑容很是開心,甚至還有些手足無措。

“已經好了,我只要休息一會兒,頭疼就會消散。”塔森笑了笑,“一起出去吃早餐?”

落辰城有很多晝夜不關張的酒館,所以即便是在清晨,也能找到可以就餐的去處。塔森要了最便宜的烈酒、麪包以及烤肉,而艾莉森只是吃一些麪包和蜂蜜。塔森的話突然變得很多,講了很多和自己相關的有趣的事,他提到了自己曾經救過一個女孩——在一個夜晚的枯樹旁。

“我曾經被一個狼人救過,那個狼人不會就是你吧……”艾莉森甚至都忘記了嚥下嘴中的麪包,便驚訝地問道,“應該沒那麼巧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塔森喝完了最後一口烈酒,“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喜歡喝酒嗎?尤其是烈酒?”

“味道?口感?”

“它會給我一種很美妙的感覺,它會喚醒我的身體,會給我一種……特別的慰藉。”塔森將酒杯放到了桌子上,“就像是一股暖流涌進身體裡,就像是在我孤獨時有人陪伴一樣。”

“你害怕孤獨嗎?”艾莉森直視着塔森的眼睛。

“先前我是不怕的,但是現在……”塔森搖了搖頭,“在赤原帝國,狼人就是怪物……”

“你不說,誰又會知道呢?”艾莉森環顧四周,她擔心有人聽到了塔森的這句話。

“就怕哪一天,我所珍視的朋友知道了我的另一面,就和我分道揚鑣了。”這種事在塔森的身上不是沒有發生過,在北原王國很難保證所有的人都不對狼人心懷恐懼,曾經小時候的塔森,就是因爲自己是狼人,失去了一個他很珍惜的朋友。

“不會的,塔森。不會的。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爲你是狼人而離開你。”艾莉森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塔森說這些話,具體的緣由她大概已經猜到了。

待兩人都吃完早餐,走出酒館時,塔森終於下定了決心。

“一會兒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我早就看見你一直揹着的包裹了。不過你這麼早就走?最起碼休整一段時間啊。”艾莉森做出了挽留——不得不承認,她的生活已經習慣了塔森的存在,艾莉森不知道如果沒有了塔森,自己的生活會無趣成什麼樣子。

“不用休整了,我以前休整是爲了賺錢、買吃的東西,現在天氣也慢慢回暖了,捕獵要容易很多。”

“捕獵……”艾莉森第一次感覺和塔森的距離如此遙遠,她似乎意識到,和一個狼人——和塔森風餐露宿的生活已經結束,這一個月的陪伴,也馬上就要進入尾聲。時間過得太快了,彷彿這一切都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她忘不了塔森捕獵回來後的欣喜;忘不了遭遇危險時塔森的挺身而出,義無反顧將自己保護在身後;也忘不了在下雨的日子裡,她靠在塔森的身邊,將冰冷的手埋在塔森溫暖的狼毛中,感受着塔森每一次有力的心跳……

“你的眼睛有點兒紅,怎麼,捨不得我啊?”塔森的臉上依然掛着笑容,“我會來看你的……”

“我陪你去馬廄牽馬……”艾莉森輕聲說道。

“我就不騎馬了,接下來我會化形態趕路,就和我遇見你之前一樣……”

“塔森……”艾莉森一時哽咽,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好,雖然艾莉森知道塔森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她的內心還是自私地希望塔森能夠留下來。

“整天和一個狼人待在一起還不煩啊?”塔森“嘿嘿”一笑,他張開雙臂,將艾莉森摟進了懷中,“你照顧好自己,好嗎?”

“你也是,塔森……”艾莉森點了點頭,她緊緊地靠在塔森的胸前,雙手抱住塔森的身體,很久都不願放開……

(第一部分:《北原狼:狼的烈酒》完,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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