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東西,不用理會他。n∈n∈,他是唐人,死不了的。不過你肯定是見不到他了——什麼東西!”
盧勇一臉的鄙夷,他是軍中的少壯派,也不過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趙廣今晚的舉動,委實讓他看不上。
譯語人轉述給波斯少女,波斯少女聽說趙廣沒事,鬆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
那一刀讓她極爲傷心,然而這個時候,她並不怨恨趙廣。若不是因爲那個男子,她和她的哥哥命運也不可能改變,說到底是他給了她和哥哥機會,自己卻因爲此事而受到牽連。
波斯少女心中有些歉疚,然而她並不敢多說什麼。雖然獲得了唐人的身份,可她畢竟不是真的唐人。
那是一個真正對她好的男子,至少在揮出那一刀之前是這樣。她不明白是爲什麼,爲什麼他會想要殺她,可是對於那個男子,她心裡還是感激的。
“你們在這裡好生將養,不用有什麼拘束。你們已是唐人,身份已然不同,沒人會難爲你們。”盧勇交待了幾句,又吩咐軍醫好生照料,便帶着親兵離去。波斯少女與青年對視,感覺一切宛若夢中一般。
田名遠提着趙廣回到營地,令軍醫爲趙廣清洗傷口包紮之後,直接就將趙廣關了禁閉,另行委任趙廣所部的校尉。他在軍中地位極高,今晚之事可謂是大失顏面,心中亦是極爲光火。
狠狠地叱罵一通之後,田名遠也不再理他,直接揚長而去。他原本對於趙廣是有着愛才之心的,然而趙廣今日的表現卻是讓他徹底失望了。
安西漢子第一條,就是得硬氣。事情對錯先不論。挨軍棍叫得殺豬一般,甚至還流眼淚,這就令人噁心了。這樣的人,打順風仗時自然無妨,可是一旦遇到挫折,誰敢把後背交給這樣的人。
大將軍的命令。先是剝奪了趙廣的職位,後來又是不允許趙廣待在軍中,這人的前途已經徹底沒了。這在田名遠看來,便是自作自受。對於這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傢伙,他也沒有絲毫的同情。
爛泥一般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看重。想起接下來要面對那羣殺才的嘲笑,田名遠心中就膩歪異常。
他讀過幾年私塾,看重讀書人,所以對趙廣另眼相看。之前趙廣爲作戰參謀,也沒讓他失望,後來當面頂撞大將軍,他心裡還有些佩服這小子的膽氣,哪裡料到是一個這種東西。
說一千道一萬,單單是沒有骨頭這一條,就無法在安西軍中立足。至於被剝奪軍職後失心瘋般的表現,更讓他看不起。這樣的心性。沒有一點兒擔當,算什麼安西漢子。
站在鐵籠中。一聲不吭地聽完田名遠的訓斥,待到田名遠走後,趙廣握着鐵柵欄,想要坐下,卻發覺根本做不到。
被關禁閉還是第一次,他的身材頗爲高大。這樣的籠子根本無法動彈。這種軍中特製的鐵籠,乃是懲罰犯錯的士卒的,他關過別人禁閉,自己卻是第一次進來。
月光透過帳篷的縫隙落下來,照在趙廣身上。趙廣半蹲着縮在鐵籠裡面。感覺極爲難受。想到今晚的事情,心裡極爲後悔。
一時衝動之下,犯下了太多的錯誤,結果就這樣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若是挨軍棍時沒有慫,大概結果會不同吧。以大將軍的個性,不至於因此剝奪自己職位。
可是那種疼痛,當真是無法忍受啊。也不知道那些殺才們挨軍棍時,都是怎麼熬過去的,爲何都能做到一聲不吭。
最錯的事情,便是去找大將軍。都怪那個賤女人,她的哥哥死活如何,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爲何要替她出頭!
想起那個美麗的波斯少女,趙廣心中憤怒異常,同時也是極爲後悔。就因爲貪戀一點兒溫柔,結果就冒犯了大將軍,導致了現在的結果。已經是校尉了,麾下三百騎兵,在新軍中也是有頭有臉的,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個晚上全部失去了。
這個時候,他的眼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那些波斯苦力的屍體。這個時候趙廣才明白,原來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根本不是波斯苦力們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前途。
要是早明白這些就好了,只可惜……
趙廣心中極爲後悔,然而他心裡明白,後悔已經晚了。
今晚的事情,明日裡就會在軍中傳開。這本是他心裡隱隱然希望的,他最爲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聲名。當初當面指責大將軍,雖然他的意見沒有被採納,然而已經讓他在軍中聲名鵲起,不管人們對於他的想法持什麼態度,可都佩服他的勇氣,畢竟頂撞大將軍這等事情,並非是人人都能做出的。然而今晚過後,他的名聲就要徹底毀了。
一個在衆人面前慫了的傢伙,誰都不會看得起。要是在以前,他也看不起這樣的人。
原本認爲自己是好漢子,能夠挺過那頓軍棍的,不然也不會深夜去闖帥帳。這頓軍棍,潛意識裡是爲了讓自己揚名的,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是不想忍住,實在是太疼了啊……
背上屁股上都是辣的疼,不過並沒有傷到骨骼,他全身都能活動,所以很清楚這一點。
痛疼讓他無比清醒,也讓他更加絕望。
明日裡就沒臉留在軍營裡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被送走。前途已經沒了,一切都已經完了。
以前一切的努力,都已經付之東流,封侯拜將的夢想,都已成爲了泡影。
都是因爲那個賤女人!
趙廣憤怒的想着,神色極爲猙獰。那賤女人就是他命裡的煞星,若不是因爲遇到了她,他怎麼可能遭遇這樣的挫折!
紅顏禍水,當真是紅顏禍水!她只是一個卑微的,一個千人騎萬人跨的娘們兒,他居然因爲她而丟了軍職,還落得個人人恥笑的下場,這讓趙廣極爲憤怒。
“賤女人!你害了我,自己也不會好過!你就繼續被千人騎萬人跨吧,你的哥哥就在苦力營等死吧!——說不定已經死了呢,哈哈!”趙廣雙手緊握欄杆,在心裡大聲咒罵道。
這樣的一個夜晚,將是他在軍營裡的最後一個夜晚。趙廣縮在禁閉鐵籠之中,手握柵欄低聲咒罵不停。這一個夜晚於他而言,顯得極爲漫長。
第二日清晨,幾名面無表情的憲兵走了進來,打開了鐵籠的門,把趙廣從鐵籠裡扶了出來。
走出帳篷,看到外面站了不少人,最爲醒目的是中間那挺拔如槍的高大男子。
“大將軍!”趙廣身子一顫,目光中現出一絲希冀。
馬璘身邊,田名遠也站在那裡,神色極爲鬱悶。楊幼娘拉着一位美麗的波斯少女站在一邊,少女的身邊站了一個波斯青年。
“傷勢如何了?”馬璘看着趙廣,淡淡道。
趙廣努力站直了身子,向着馬璘行了一個安西軍的軍禮:“回稟大將軍,沒傷到骨頭,不妨事。”
馬璘點了點頭,並沒有還禮:“知道你牽掛這個丫頭,就把她帶來了。”指了指那波斯青年,“這位是她的哥哥,他也還活着。這丫頭和她哥哥,都已獲得了唐人的身份,這丫頭不會再回粉色帳篷區,她哥哥也不用再去苦力營,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波斯少女看着趙廣,乾淨的眼眸中有着感激之色,更多的卻是關切。她的眸子會說話一般,趙廣明白她是在問他要不要緊。
聽了馬璘的話,趙廣心神一陣激盪:“他們……獲得了唐人的身份?”
馬璘點頭:“綠卡都已經給他們了,從此之後他們和你我都是唐人。你可以放心,沒有人能夠欺負他們。他們在這裡,會過得很好。告訴你這些,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趙廣看着馬璘,又看了看波斯少女和那青年,神色變得慘然。
他明白了馬璘的意思,心中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又破滅了。
原來大將軍來見他,不是宣佈取消對他的懲罰,而是告訴他這些事情。
那就是說,他還是得離開安西新軍,他的前途還是化作了泡影。
大將軍是不想讓他牽掛這個女子,所以纔會來這裡。可是——
這個賤女人害他害到這等地步,害得他失去了一切,他怎麼會牽掛她?
他恨她恨到了極點,是她害他失去了一切,他怎麼可能還牽掛她?
她居然不用被人排隊幹了,她哥哥居然不用在工地上等死了,而他卻是丟掉了一切!
憑什麼?憑什麼?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趙廣緊握雙拳,臉孔劇烈抽搐,怨毒的目光盯着波斯少女。
爲什麼他爲她失去一切,她卻可以平步青雲?她繼續過原來的日子,每日裡帳篷外排滿了人,等着狠狠幹她,這纔是應該的啊,爲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趙廣站在那裡咬着牙關,神情極爲猙獰。波斯少女看着一臉憤怒的趙廣,也是有些被嚇到了,不敢再看趙廣,微微低下了頭。
楊幼娘握住了少女的手,微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