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計反間計

美男計 反間計

回得驛館,泱兒早候在門口,見我回來,喜上眉間,接了外袍,迎我入正廳。沒等站定,急急開口:“三哥,朝議如何?”

“只怕關心朝議是假,記掛未來夫婿是真。”子敬奉上熱茶,飲得一口,打趣一番。

“三哥真是…”泱兒面色微紅,到底身爲女子,難免掛懷。

“白榆生的俊俏非常,知文識理禮,是否一代明君尚不可知,面相倒是溫存體貼。”我只一笑,留下泱兒一人滿面桃花,着子敬請南宮、庭繼及蔣含至偏廳,道是有要事相商。

稍頃,四人齊至,示意衆人坐下:“今日與豳王打了個賭,賭金頗豐,委實誘人,故而未辭。”

“三爺都手癢,定是好彩頭,小的也想賭一把,爺說成不?”蔣含這廝,摩拳擦掌,還是這般沒輕沒重,我一笑搖頭,也不答話。

“賭甚麼?”南宮不悅皺眉,“我就不信有平白好事。”

“豳王許我混入白槿府上,早知如此,前日就無需傷神於此了。”微微一笑,避重就輕。

“三爺要作甚麼?”庭繼沉吟一番,方纔開口。

“以一月爲限,剔除這位三王爺身邊各色眼線。”只怕不會如此簡單,但現下也只想到這許多,“本只想探探深淺,但入寶山豈能空手而歸。”

子敬語帶焦慮:“爺要帶多少人?”

“一人足矣。”

“萬萬不可!”四人齊聲。

“這回子倒異口同聲了。”不覺抿嘴一笑,隨即正色,“豳王現下還不會要劉鍶的命,既有所圖,定當有所迴護,故劉鍶安危無需費心。”頓一頓,方道:“只放心不下泱兒這邊…蔣含,劉鍶看重這個妹子,你不是不知道。若出了茬子…”

“要壞了事,這個腦袋長着也沒用,自己割下來給三爺當凳子!”蔣含毫無懼色,一口應下。

點一點頭,望向庭繼:“尚不知豳王如何替我開脫,交接事宜,相煩蔡大人了。若有急務,委實決斷不下,再來尋我就是。”

又交代幾句,方散了。轉念憶起今個兒晚間與韓焉之約,不免緩身回房,想午膳前小憩片刻。正待穿過遊廊,院中櫻花樹下一抹人影,青衫博帶,樹影斑斑。纖指撫樹,眼神迷離,嘴裡似喃喃念着甚麼,聽不真切。突地一陣風起,落櫻繽紛,燦若雲霞,樹下少年迎風起劍,招式與昨日我所練倒有幾分相仿,勁力運氣卻毫不相關。雖是姿勢曼妙,騰挪小巧,徒有形似,難得神髓。

果不其然,只少半落花隨劍身而行,太半自散去。少年一撤招式,凝神片刻,又再起舞,還是不得其徑,似有懊惱之色,口中薄有微辭:“該死的…”

“氣走手太陰肺經,入期門,回身撤乾位,如此方能劍氣流暢。”不覺微笑出口,行至少年面前,“文思,原先不知你心思細膩如斯,可謂過目不忘。”

文思驚覺擡眼,又猛地垂首,咬緊牙關,默默不語。

我自行至樹下石椅落座,仰首笑曰:“若要學功夫,開口就是。”

“你肯教我?”語帶狐疑,我不覺好笑。

“劉鍶雖不才,教你保身足矣,若要精進,自有高人。”

“爲甚麼?”的79

“何者爲甚麼?”我眯眼打量眼前人。

“爲甚麼要教我,不怕我殺了你?”語帶猶疑,甚者,語帶惶恐。

“你不是第一個想殺我的,只怕也不是最後一個,呵呵。”玩味文思善變神情,倒也有趣,“只可惜他們皆不能如願,我倒希望你是個例外。只不過…”

“只不過甚麼?”

“只不過,你似乎缺乏足夠的理由。”我擡眼望天,一碧如洗。

“你曾羞辱於我…”不覺好笑,我轉頭望他,只見他俊臉飛紅,“幾次三番戲弄於我,還不該死?”

搖搖頭,不覺起了戲謔之心:“倘是因昨日之事,你大可依法炮製,劉鍶斷不回‘口’。”

“你!…真是無恥之徒!”咬牙切齒,可惜俊眼如絲,氣勢大減。

嘆口氣,收了調笑之心,正色而言:“文思,歐陽文思,我們談談可好?”

“與你相談,無異與虎謀皮,我不是傻子。”

“既然不是傻子,爲何昏聵至此?”加重語氣,說他個目瞪口呆,“若還懷着絲毫男兒血性,就該認清現實,有所爲有所不爲。得罪我於你復興家門毫無益處,除非…”

“除非甚麼?”有些不穩,語帶遊疑,我暗自點頭,果不其然。

“你背後的高人是韓焉韓大人吧,他許了你甚麼好處?”

文思大驚失色,額爾面色慘白:“你,你…”

揚手接下落櫻一片,把玩不語。文思幾番色變,終是開口:“我甚麼都不會說。”

“不說也罷。這幾日你費盡心機,拉攏南宮庭繼他們,打得甚麼主意我也清楚,你確實成功做到了韓焉交代的任務。”一陣風起,掌中花瓣緩緩升騰,別有韻致,“只可惜功虧一簣。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卻沒有爬上我的牀。我只想你明白,韓焉答應你的,我也能做到。”

文思面色漲紅,我一搖頭:“幽情香確是極品,只可惜用錯了人,韓焉聰明如斯,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可見他並不是真心助你。”

見文思面色轉爲死灰,我心下更加了然:“過來。”

許是刺激過大,竟然愣在當下。我只得起身,牽過他手,連點他身上數處大穴,導入內力,打通少陰脈,血行小週天,一股燥熱之氣流回體內,一皺眉,運氣沉肆。才一放手,文思一口鮮血吐出,我強行運氣,將燥熱逆流逼出體外,一掌拍在櫻花樹上,枝幹數晃,花落潺潺。

回身扶起文思坐下,伸手抹了他嘴角血漬:“吐出來就好了,近日吃些溫涼藥食,即無大礙。”

文思圓睜美目:“爲什麼救我?”

“因爲你不該死。”胸口隱隱悶漲,早知今日,以前當用心習武纔是,自一笑,“若我是你,若無替家族血洗沉冤之志,也該隱姓埋名,渡此餘生,保下家族一點血脈爲是。”

“說得容易!”文思怒目相向,甩開我手,掙扎站起欲走。

“給韓焉賣命不如給我賣命,至少我比他聰明。”嘴角一勾,想起那位眉骨風雅的韓大人,“我既已看穿他的計謀,又不懼他的毒藥,他之於我,毫無優勢可言。更何況,我斷不會給自己人下藥,更不會以此要挾一個男人去取悅另一個男人。”

文思霍的轉過頭來:“你懂甚麼!韓大人有恩於我,決不是你這等富貴閒人明瞭的!既已識破我身份,快快殺了我!”

“殺了你容易,你真捨得死麼?”我沉下臉來,“原以爲你是聰明人,卻也是短視之輩。枉費我苦心替你打算,你且去吧,只當我從不曾識得你。”

“你,你真能助我?”文思眼含希冀,卻又蒙着煙漳,看來吃過不少苦頭。

我嘆口氣:“衛國劉鍶,絕非言而無信之輩。助你家門翻案,若說於我毫無益處,你自然不信。我要助你,亦絕非不忍見你被利用如此簡單。”

“可韓大人對我恩重如山…”

“我決不會令你爲難,只現下你是我劉鍶買來的人,我怎能讓人說我劉鍶教人無方。你大可告知韓焉任務失敗之事,想來韓大人定有不少手段,專門伺候沒用的奴才吧…”見文思臉現驚恐之色,心中此話已然奏效,“與其如此,何妨信我一次,非但能保你姓名,更可得償宿願。”

文思低頭不語,反覆思量,終是仰首嘆道:“你要我怎樣?”

“不怎樣,只要讓韓大人認爲你的任務達成了就好。”

“任務?”

“引誘我的任務啊,難道不是?”眼見文思面色駝紅,我也懶得笑他,“想來你自有法子告訴他,做得仔細點兒,別露了馬腳,韓焉可是個聰明人。”

“然後呢?”的85

“然後他自然會給你新的指示。”我拍拍他雙肩,瘦骨嶙峋,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方纔熬到這步田地,“注意點身子,不然何談復仇之事。”突又起了談笑之心,“再說了,要作我的男寵,身體一定要好才行。”

“啊?”文思萬萬沒想到,我話語一拐,撤到這上頭來,等省悟過來,早羞紅一張俏臉,雙手竟握住領口,渾身瑟縮。

“安心吧,我以前就說過,不會對你用強,你大可放心。”這小子着實有趣,只現下不是說笑的當兒,“事成後,你要走,劉鍶也決不強留。反是劉鍶在菡京一日,就保你一日太平。毫不吃虧,如何?”

文思眼珠轉了幾轉,我立時拉下臉來,肅聲道:“只是一旦應了,就得記住,我纔是你的主子,如有二心,哼哼,你本來就是我買的,真個兒玩死了你,又有何不可!”

文思啪的跪下,雙目炯炯:“文思一切旦憑主子差遣,若有二心…”

“行了行了,詛咒發誓若有用,這世上早沒幾個活人了。”我胡亂擺擺手,“你是聰明人,只是看不明白自己要甚麼,現在回房去好好休息,細細想想我的話。”

文思將我的話默唸幾遍,臉現異彩,叩首道:“無論成敗,文思已然折服,現謝過主子方纔救命之恩。”

“罷了,你去吧。”

望着文思行遠,不覺心中冷笑,韓焉啊韓焉,究竟是你小看了我劉鍶,還是劉鍶小看了你韓焉?既然將文思送來了,不好好“享用”,對不起此番深情厚意啊。

思及此,起身回房,渾不察那一樹櫻花已然枯竭,顯出詭異桃紅,與那碧天麗日相映,極爲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