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勝左的老爹老媽送走了錢大姑一行,回到屋子裡坐下,還是那麼摸着黑兒,這時候誰還敢點燈啊!就那麼幹坐着。坐了一會兒,田勝左的老媽忽地就想起了啥,“唉呀”了一聲,說道:
“不對呀!剛纔,那錢大姑的侄兒在窗外分明是說,就是想見一見錢大姑,這進到了屋裡,咋就說是來接他姑姑,這不是騙俺嘛!這小子真不是個東西!乍一看,那小子還不錯,這咋還興這麼騙人!”
田勝左的老爹一聽,也“呀”了一聲。
“是呀!這剛纔鬧鬧哄哄的,真就讓他給懵住了!”
田勝左的老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到了這會兒,黑燈瞎火地,錢老太太已經走了一會兒了,那哪還追得回來!再說,你就是追回來,說點兒實在話,那不也是個麻煩事兒嘛!這勝左讓俺這麼的,讓俺那麼的,那到底是要幹啥,誰個知道!走就走吧!這不也是省心了嘛!田勝左的老爹和老媽倆人兒一合計,算了,事兒已經就是這麼個事兒,愛咋咋的吧!人走心靜,俺們也睡覺吧!可那哪還睡得着!兩個人無話,就在屋子裡摸黑兒坐着,把眼睛眯縫着。
“剛纔,俺應該給勝左打個電話。”田勝左的老爹心裡那股勁兒還沒過,自言自語似地說。
“誰說不是!這可真地老了!幹啥也不行了!”田勝左的老媽跟着嘟囔了一句。
田勝左老爹就左來右去地想。一想,沒打電話也對!就是打了電話,那邊說不能讓走,這邊兒你能摟得住嗎?俺憑啥不讓人家走啊?再說,就俺這老公母倆兒,就是倆老骨頭架子,那要是真就說得急了,兩下一劃拉, 俺這邊兒還不得散了架呀!愛咋咋的!反正人也走了,說啥想啥都是白扯啦!
坐着坐着,這天兒可就快亮了。就在這時,田勝左的老爹忽地就睜開了眼睛,傾耳聽了聽,彷彿聽到有汽車的馬達聲遠遠地傳過來。再聽,真就是汽車的馬達聲!這聲兒還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這時,田勝左的老媽也聽到了!倆人兒對視了一眼,就都在太師椅上直起了身子,接着就站起來。田勝左的老爹走到了外屋,又聽了聽,就悄悄地打開了房門。這時,那汽車的馬達聲已經到了自家的院子近前,接着就到了院門口!
院子外面的車停了下來,接着是汽車開門關門的聲音,再接着就有人敲院門!
“爹!開門!俺是勝左!”
院子外面,敲門的真就是田勝左。
田勝左的老爹老媽一聽真就是自個兒的兒子回來了,開了房門走出去。到了院兒門前,還有些個不放心,田勝左的老爹又問了一聲:
“誰?”
“爹!開門!俺是勝左!”
門開了,院子外面站着一羣人,穿着關東軍軍服的,不穿軍服的,日本人,中國人!
田勝左的老爹老媽一時就愣在了門口!
田勝左害怕他的老爹老媽害怕,就先笑了笑,說道:
“爹!媽!俺的幾位皇軍朋友到俺村來執行軍務,知道俺爹媽就住在這兒,順便到家裡來看看!”說着就轉過身來,向身後的一應人等說了一句:
“請!”
到了這會兒,田勝左的老爹老媽也沒話兒了,側身讓院子外面的人進院兒,眼神兒多少有點兒發滯。一幫子人,忽忽啦啦地就進了院子,可進屋的卻只有五個人,西田,那個日本關東軍守備隊的中隊長,那個小隊長,田勝左,藍野跟在了最後。進了院子但並沒有進屋的那些個關東軍守備隊的大兵一進院子就四下裡站開,端着長槍,有些個直接奔了後院兒。整個院子的氣氛頓時就有些個緊張起來!
田勝左的老爹老媽先是怔了一下子,但並沒有十分害怕。自個兒的兒子是河山縣警察局局長,俺也沒做啥犯法的事兒,俺怕他個球!但也不知爲啥,一時間心裡竟然出現了反滿抗日這個詞兒!俺可沒反滿抗日,反滿抗日這些個事兒跟俺也挨不上邊兒,你就是日本人你能拿俺咋!
幾個人進了屋子,田勝左的老爹老媽趕緊點燈。這時,天兒雖說都快亮了,可屋子裡還黑着哪!
西田是個中國通,到中國年頭也多,不但中國話說得好,對中國城市還是鄉下的禮儀之類那也是相當精通。衆人坐定,西田復又站起身,向坐在正座上的田勝左的老爹老媽躬了一下身子,正色說道:
“田局長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我們個人之間也是好朋友。今天到田臺村執行公務,特意過來看望田局長令尊令堂!”
田勝左的老爹才媽趕緊站起身來還禮,朝西田點了點頭,說道:
“皇軍不必多禮!”
西田巡視了一下屋子四周上下,接着說道:
“田局長整日警務繁忙,恐怕照看不上家裡吧?滿洲國人是講究孝道的,田局長想來也應該是個孝子,對二老照看不上,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家裡除了你們二老,還有啥人哪?”
田勝左聽西田問出這話來,那心裡在氣憤之餘多少也有些個擔心。心裡罵道,這犢子!這是想在俺老爹老媽的嘴裡套出點兒啥呀!田勝左的老爹老媽可是七十來歲的老人啦!
“啊!俺們就勝左這麼一個兒子,他在河山城裡當局長,家裡可就剩下俺老公母倆兒了。那些個長短工啥的都讓俺給打發回家了,這下屋就剩下倆人,一個是個長工,還有一個是那長工的媳婦兒,幫俺乾點家務活兒啥的。”田勝左的老爹說的下屋就是廂房。
“噢!那行。我們就是過來看看兩位老人家。那我們就告辭啦!”
“別介!這天兒都亮了,俺讓人做點兒飯,吃了飯再走!”
這時,田勝左把話兒就接了過去。
“爹!皇軍到俺村上來是有公務的!那俺和皇軍就走了啊!”
“這!這!連口水也沒喝上!”
這一宿折騰的!整個田臺村都不得消停,那住在廂房裡的兩口子還能睡安穩了嘛!倆人兒早就起了身,合衣坐在炕上,支楞着耳朵聽着外邊的動靜兒。先前聽到院子裡來了人了,弄不清是咋個事兒,不敢貿然出屋,這時又聽到來了人了,聽說話人的聲音,是少東家回來了,就下了炕,想從屋子裡出來,可哪還出得了門!早有兩個日本大兵端着長槍正要進門,立時就把那兩口子逼到了屋子的牆角靠牆蹲下,雙手抱着後腦勺!要是說起來,那日本人沒喝着水這事兒,也怪不得田勝左的老爹老媽!
西田那是啥人,那可是多少年的間諜,他進到了田勝左老家的屋子裡,看到了田勝左的老爹老媽,說了那麼幾句話,心裡就明白了,這回來,那可是白來了,除了一會兒把縣警察局特務股的那些個死了的人拉回去之外,別的不要想再有任啥收穫!
從田勝左的家出來,那些個日本大兵,把平端着的長槍再次上肩,轟轟隆隆地登上汽車,就朝着田臺村的村東頭開下去了。
到了那些個死了的特務跟前,特務股的那些個沒死的,原來是有些個緊張害怕,都沒顧得上憤懣悲傷,這時已不再害怕,悲憤的心情卻都難以抑制,到了跟前,一下子就都糊了上去,抱着那些個死了的一個股的兄弟,眼淚可就下來了,有的竟然哭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