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陳果就給學生放了學,她得趕緊回家。到教師辦公室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個兒的東西,起身就走。已經走到了門口兒,陳果猛然想到,自個兒這是咋啦?便重又回到自個兒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把辦公桌抽屜上的鎖打開,做出象是落下了啥東西的樣子。她意識到,自個兒在這麼個時候千萬不能表現出與往日的些許不同。往日,陳果都是等到同事們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家走。今兒個無論如何不能例外。
盧姐已經做好了飯菜,荊志國還沒有回來。陳果在客廳裡坐下來,心裡還是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陳果想,一會兒荊志國回來,自個兒得咋跟他說呢?陳果覺得,這個事兒,既然學校已經報了案,那派出所的所長也已經到了現場,荊志國他們省警察廳應該是知道的了。陳果平素對荊志國他們那套事兒並不咋太上心,荊志國他們案子上的事兒,她也很少問及,因此對省警察廳那些個辦案程序啥的並不是十分了解。但陳果想,荊志國是省警察廳特務科科長,並不是治安科科長,老劉師傅失蹤這類事兒應該是治安科的事兒。如果這個事兒與荊志國那夥子人有關係,荊志國就當然是知道的啦,如果不是荊志國他們那夥子所爲,荊志國也可能知道,也可能並不知道,這都是可能的。學校裡發生了這樣兒的事兒,不管是不是他們那夥子人所爲,都應該說一聲。
荊志國回來了。聽到院子外面有了汽車的聲音,盧姐就走出去給荊志國開了院門。一會兒,荊志國走進門來,把拎着的公文包掛在門旁的衣架兒上,接着就是脫掉穿着的大氅,摘下了帽子,換鞋。在這一應事兒的過程中,陳果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荊志國。荊志國一樣兒一樣兒地把這一應的事兒都辦完了,就朝客廳裡走了過來,已經踏上了客廳裡的地毯,這才停下了腳步--他看見陳果看着他的一動不動的目光!他當然知道這目光中的含意。荊志國頓了一下子,接着又朝陳果坐着的沙發前走了過來。
陳果瞅着荊志國問道:
“咱們吃飯吧?”
“嗯?啊!行! 吃吧!還真有點兒餓了!”
“盧姐,先生回來了,咱開飯吧!”
“哎!”
“誒?盧姐,今兒個是啥好日子,咋弄了這麼多好菜哪!”荊志國看着桌上的飯菜說道,高興的樣子。
“啊!太太說先生一天忙得夠戧,平時也很少能吃頓安穩飯,今兒個就多炒了兩個菜,也不知先生和太太吃了覺得咋樣?”
“盧姐,你這炒菜的手藝可真是夠勁兒!你應該到酒館去做大廚,在咱們家忙這些個家裡的事兒,可是虧了你,便宜了咱們了!”
“先生快別這麼說!咱做的這些個都是家常飯菜,先生和太太要是覺得還行,那可就是咱的福分了!”
陳果端起了飯碗,不再瞅着荊志國,卻有意無意地說道:
“你這一天也是夠忙的,得多吃點兒,要不你這身體可受不了!”說着,還夾了菜放在荊志國的碗裡。荊志國停住了筷子,直直地瞅着陳果,說道:
“哎呀!真是!這一天天把咱累的!想歇一會兒都沒那功夫!也就是回家吃頓飯那就算是歇着了!誰讓咱就攤上了這麼個活兒,這也是沒招兒的事兒!你說,有的人手上沾了上百人的血,那些個人還都是平白無故的! 現在,這人兒犯到了咱這夥子人的手上,咱能放過他嗎?放過了他,他還得再殘害無辜不說,那老天爺也得怪罪咱!”
荊志國一邊兒說着,一邊兒並不瞅着陳果。陳果聽得出,這話說得有多重,但荊志國卻說得輕描淡寫,就象閒嘮嗑兒似的!
啥也不用說了!事兒肯定是荊志國他們那夥子人乾的了!沾了上百人的血?就那老劉師傅?那咋可能呢?就那麼一個總是站在學校傳達室裡直直地瞅着自個兒的那個老劉師傅?就是那個總是笑呵呵--陳果想到這兒,腦海裡卻突然出現了她那次到文昌俊辦公室去請假時看到的情景。那一次,在文昌俊辦公室,可是老劉師傅坐在文昌俊的椅子上,而文昌俊站在他對面的牆邊兒!
“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還有假!”
“他?”
荊志國看了陳果一眼,沒有說話,但卻點了一下頭!
陳果感到豁然開朗。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都悶頭吃飯。陳果心裡對荊志國充滿了感激。不是因爲荊志國他們那夥子人除掉了那個“他”,而是對荊志國對她說出了除掉那個“他”的原因,是荊志國對她的那份信任。
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是在劉森失蹤的第三天夜裡知道劉森出了事了。劉森平素是得到啥情報即時發報,沒有情報也要在每個禮拜的這一天例行向奉天特務機關報告情況。可是這一天,特務機關沒有收到劉森的報告。接近午夜,特務機關聯絡劉森,卻沒有聯絡得上。特務機關知道有這麼個人,這麼個點兒,但並不知道這是個啥人,這個點兒位於何處。覺得可能是出了事兒了,就把這個情況向機關長王儒作了報告。王儒一聽,立即指令,繼續聯絡,務必於明日凌晨之前得到回覆,有情況即時報告!凌晨了,仍然沒有聯絡得上!
王儒知道,這劉森是出了事兒!
上半晌兒,奉天特務機關派出了一名特務到陳果所在的那所中學去聯絡劉森。王儒知道那是見不着的,實際是想去探個究竟。說是劉森的一個親戚,過來看看劉森,這也多少年沒見了!
劉森失蹤,這一時也找不着合適的校工,再說,也整不準這劉森到底是咋回事兒,萬一過兩天劉森回來了,你這邊又安排了別的校工,那可就有點兒太不厚道了!人家這邊兒就是出去了兩天沒吱聲,那也不能人家這邊兒走,你那邊兒就另找了別人啦!反正原先就是那另一個校工一個人幹着來的,這回就還讓他一個人先頂兩天兒再說!那特務到傳達室一問,那另一個校工說道:
“哎呀!你找老劉啊!老劉也不知咋的,也不知是出了啥事兒,突然間就不見了,這都兩三天了!”
那特務吃驚道:
“不見了?聽沒聽說去了哪兒?”
“沒有,那要是聽說還好了呢!現在,你看,咱一個人幹倆人兒的活兒!你要是能找着他,趕緊讓他回來得了,要是不想幹了,也說一聲,省得咱還得在這兒替他頂着!”
“那,你們學校沒找找嗎?”
“找?上哪兒找去?咱問你上哪兒找去!他也不說一聲兒就沒影兒了,誰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這個世道,這亂七餘糟的,誰知道誰咋個回事兒?啊,咱校長都報了案啦!”
那特務想,這也問不出個啥,可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這去問事兒的特務也不知道劉森到底是個啥人。那讓問就問唄!問過了,就這麼個情況,回去報告就算完活兒!
王儒,就那麼一個特務機關機關長,一聽那特務回來報告的情況,也覺得腦袋裡好象是“嗡”地響了一聲!
把劉森安排到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是軍部考慮到劉森的實際情況做出的決定。實在說來,王儒對這樣的安排並不贊成。劉森經過半年在日本本土的培訓,發生了很大變化,但變化的只是他的外表,他的骨子裡並沒有多大變化。在王儒眼裡,劉森就是一個不玩活兒的農民再加上一身的地痞無賴習氣,這樣的人要讓他幹出啥驚天動地的事兒來恐怕只是某些個人的胡想而已。但看劉森的檔案,這劉森確實是在清剿反滿抗日力量上面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這些個事兒,王儒覺得,可信度不大,象劉森這樣的人應該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角色。他所具有的聰明才智都是那些個小狡詐,你要是讓他整出啥運籌帷幄的謀略,那基本沒有可能!但這小子有個長處,就是極其歹毒,手黑。這些個倒是大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在這滿洲國極其需要的!現在可倒好,打進奉天那所中學也才一年左右,就露了餡兒,把命送了--要說這時候的王儒咋會知道劉森把命送了哪?就象劉森這樣的人,這個時候失蹤了好幾天了,那要是還能活命,那得是多大的造化!要是按照中國東北--滿洲國這旮噠的說法兒,那祖宗得積多大的德!看劉森的樣子,他的祖宗不象是積了那麼大德的樣子!
王儒想到了荊志國夫婦。
劉森到那所中學的主要任務就是注意荊志國夫婦。當然,荊志國也不在那所學校任職,所謂注意這倆人兒也就得通過荊志國的太太陳果來注意了!
王儒把偵破劉森失蹤案交給了他自個兒的親妹妹王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