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府中屋裡站滿了人,岢瀾在屋裡急得團團轉,大夫苦口婆的在勸:“王夫,你這怎麼能拒醫呢?老夫看你已經很嚴重了,這樣是萬萬不可的啊!”而榻上那人只是背對着衆人,全身發抖時不時痛呼着。
大夫和岢瀾還準備說什麼,卻見容修忽然拔高了聲音,像是盛怒一般。他略略撐起身子,壓下痛苦,轉頭看着屋中衆人,額側和頸脖處有青筋凸起,手指顫抖着指向衆人:“你,還有你們,出去!都出去!”岢瀾從服侍容修開始,從沒見過主子如此般發火,也知主子不可情緒過大連忙讓屋中的人出去了,自己也出去關上了門。而這一切都是王爺走了才發生的,所以他急切地盼望王爺早些歸來,不然主子這邊可就不好了。
容修看見他們都出去了,瞬間脫了力摔在榻上,喉頭涌上腥甜,榻上地上都染了紅。
而風影二人在屋頂上將這些事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有些可憐容修。風問影:“哥,你說王爺怎的會娶這樣一個病秧子?”
影垂下眸子:“病秧子又如何?別忘了我也是個病怏子。且我看他對王爺倒是真心實意的……”
風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了話,忙說道:“哥哥,他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就他這樣,拎把小刀都費勁。”影也不在意風說錯的話,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他把兩個手指放在嘴裡吹了個口哨,一隻強健的鷹,從天邊飛了來,停在了影的手上,影微微壓低聲音對那隻鷹說道:“雪遨,快傳書給王爺。”那隻鷹叫了聲,然後影小聲和鷹說了什麼話,那隻鷹便長嘯一聲飛走了。
鳳起和採荷到了一片林子,放慢了速度,鳳起心裡隱隱有些擔心,怕容修在府裡會做些荒唐之事。不過一想,若是發生了什麼,風和影定會傳書過來,心裡便安定了些。她問採荷:“如此快的速度你可受得?”採荷對這話甚是不滿:“王爺,好歹我也是和你一起打過仗的人,你就這麼不看好我?”鳳起一笑:“那我們來比試比試,誰先到下個村莊誰勝出。”採荷也笑着:“好啊。”說完駕着馬朝前馳去,鳳起也騎着馬飛馳而去。
兩刻鐘之後,鳳起已經到了村子,過了一會兒採荷也到了,採荷下馬拍了拍鳳起馬的脖子,誇讚道:“王爺這匹烏雲踏雪,果真是匹好馬。”沒想到烏雲踏雪卻擡起前蹄,發出一聲警告的嘶鳴聲。鳳起被烏雲踏雪這樣給逗笑了,採荷牽着馬懨懨地走在她旁邊,鳳起雖沒牽着馬,但馬兒也很溫順地跟在她身後。
天色不早了,二人決定在這個村莊住宿,找到客棧,採荷在挑房間,鳳起卻忽然看見一隻鷹停在外面的窗沿下,她在掌櫃那裡點了一小碟白切兔肉,然後拿着這一小碟兔肉,走向了那隻鷹。鷹飛到她手上吃着盤子裡的兔肉,鳳起對那隻鷹說道:“雪遨,別光顧着吃,發生了何事?”雪遨停下吃食,朝她叫了幾聲。鳳起眉頭緊鎖,待雪遨吃完兔肉,她又吩咐:“讓影和風繼續看着王夫,護着點。”鷹雙腿一蹬飛走了。
採荷看見鳳起鎖着眉頭走來:“主子,你這是怎麼了?”採荷聰明的改了稱呼,和鳳起邊上樓邊問。鳳起嘆了口氣:“容修他,拒絕行醫,把岢瀾和大夫趕出了屋子,狀態很不好。”採荷這時也不知說什麼,只是帶鳳起到了房間:“主子你的房間,奴婢的房間在你旁邊。”鳳起帶採荷進了自己房中,又讓小二過來點了些吃食,吃完便歇下了。
天已經黑了,王府。岢瀾端着晚膳進屋點上蠟燈,卻看見早膳和午膳端端正正的擺在榻旁,一口沒動,他扶起容修:“主子你得吃一點啊,這樣下去如何是好?王爺這纔剛走一日你就這樣……”容修眼皮都沒擡一下,一把推開岢瀾,只聽見他弱弱的開口:“出去。”岢瀾只好先走出屋子了。
屋頂上,風直了直腰:“哥,這病秧子可真夠倔的。王爺不在竟然就開始絕食!”
影剛想說什麼,忽然身體像被電流貫穿了一樣,他的身體也不由得晃了一下。風察覺到了,走近影,眼神充滿了擔心:“哥,王爺給你的藥呢?”幾秒之後,影對他擺了擺手:“好了,沒事了。”
風卻一把抓住影的手,像換了個人一樣,眉眼裡透着不悅:“哥,我問你,藥呢?”影看他這樣,也只是輕聲回道:“王爺最近忙着,過段時間再去問他要吧。”風鬆開手:“哥你知不知道這樣你的身子會壞掉的啊!”影只是伸手讓那隻剛飛來的鷹停在臂上,邊逗弄着鷹,邊回道:“風,你要記住,若不是王爺,我們早就被賣給那人當小侍了……”風似是想起了什麼,默默的不說話。
夜深了,二人忽然聽見屋中有什麼動靜,連忙從屋頂往裡看。只見容修似乎想站起身,卻因爲沒有力氣而摔在榻旁,緩了許久。試了幾次依舊沒能起身,他認命一般的朝外爬去,到了門前停了一會兒,確認外面沒有聲音才奮力推開門。看見門外岢瀾靠在旁邊小憩,加快速度爬了出去。汗,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腹部,一抽一抽的疼。容修沒有停下手腳的動作,儘管他又累又疼。他想到妻主在的地方去,他冷得身體有些發抖,爬過一個轉角才減慢速度,微微喘息着,壓下喉間的咳嗽。容修的手被堅硬的地面磨出了血,他在一間屋前停下了,用身體艱難的擠開那扇門,弓起身子爬過略高的門檻,進去後又關上了門。風和影看着他一路爬過來的血跡,心裡對他不禁產生了些許憐憫之情。卻也疑惑他去王爺的書房做什麼。風翻開屋頂的一塊瓦,問影:“哥,他不會是要去盜取機密文件吧。”影沒有回答,示意他往下看。
容修現在毫無形象的趴在地上,一身帶着潮氣,呼吸時輕時重,似是下一刻就會停止一般,他劇烈地咳着,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他由趴着轉爲蜷着側躺,兩隻手按着腹部,額上不斷出着汗,此時臉色,就好像紙一樣灰白。待止住咳,容修扶着身旁的櫃子,顫顫地站了起來,走到放畫卷的瓷瓶前,把那些畫一幅一幅拿了出來,最後在一幅畫前癱倒在案几旁。他費力將那幅畫放在案几上,就着月光,用手在畫上勾勒着那人的輪廓。只見畫上那人面若桃花,眼似清波,脣若硃砂,一頭青絲如瀑,言笑晏晏,眉眼中帶着些許英氣,斜斜倚在樹幹上。影的呼吸一滯:“那……不是我那日在房中偷摹的王爺嗎?爲何會在王爺的書房中?”不過,還好,王爺似乎沒有要扔掉的意思。
容修一邊用手描着畫上鳳起的眉眼,一邊嘴裡含糊道:“妻主……妻……妻主…”幾點溼潤滴落在畫上微微糊了墨跡,他見着連忙把畫卷起來抱在懷中,防止淚水髒了畫。寒風從案几旁開着的窗戶灌進來,容修蜷在地上,身體顫抖着,眼中不斷涌出淚,緊緊抱着那幅畫,口中不斷念着“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