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丹妮莉絲

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滿心恐懼,在潘託斯城郊草原上與卓戈卡奧成了婚。進本站。之所以選在這裡,是因爲多斯拉克人認爲所有的人生大事,都應該讓蒼天作見證。

卓戈號召他的卡拉薩參加婚禮,他們便都如約前來,包括浩浩蕩蕩四萬名多斯拉克武士,以及難以計數的婦孺奴隸。他們帶着爲數衆多的牲口,紮營於城牆之外,快速搭成草織的宮殿,吃遍目光所及的一切食物,讓潘託斯的居民越來越不安。

“其他總督把城市守衛翻了一倍。”有天晚上,伊利里歐邊吃着一碟碟蜂蜜烤鴨和胡椒橙,邊對他們說。卡奧已經回到卡拉薩之中,他的宅院就暫時讓丹妮莉絲和哥哥居住,直到婚禮結束。

“我看咱們得儘快讓丹妮莉絲公主嫁出門,免得潘託斯的財富都給傭兵和無賴賺跑了。”喬拉·莫爾蒙爵士玩笑道。丹妮被賣給卓戈卡奧的當晚,這位遭放逐的騎士便提議爲哥哥效力。韋賽里斯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從那之後,莫爾蒙便成了隨侍他們左右的夥伴。

伊利里歐總督抖着鬍子輕輕笑了,但韋賽里斯連嘴脣都沒動一下。“他高興的話,明天就要她也行。”哥哥說着瞟了丹妮一眼,她垂下眼睛。“只要他信守諾言。”

伊利里歐無力地揮揮手,胖手指上一堆戒指閃閃發光。“我跟您說過,一切都打點妥當啦。卡奧既已答應要給你一頂王冠,他就一定說到做到。”

“好吧,可什麼時候給呢?”

“這就要看卡奧他的意思了。”伊利里歐道,“他當然會先要這女孩,等完婚之後,還要帶着人馬橫跨草原,帶她晉見維斯·多斯拉克的多希卡林。在那之後,他應該會實現諾言,如果預兆顯示戰爭吉利的話。”

韋賽里斯一臉不耐煩:“我管他媽的多斯拉克預兆。篡奪者坐在我父王的王座上,我還得等多久?”

伊利里歐聳聳寬大的肩膀。“偉大的國王啊,您已經等了大半輩子,再多等幾月……就算再多等個幾年,又怎麼樣呢?”

交遊廣泛,足跡遠至維斯·多斯拉克的喬拉爵士點頭同意。“陛下,我也建議您耐心等待。多斯拉克人言出必踐,但方式卻得照他們的意思來。地位較低的人或許可以懇求卡奧幫忙,但千萬不能用以上對下之姿教訓他。”

韋賽里斯怒道:“莫爾蒙,你講話最好注意點,否則小心我把你舌頭給割了。我可不是什麼地位較低的人,我乃堂堂七國之君,真龍傳人是不會卑躬屈膝的。”

喬拉爵士恭敬地垂下眼睛。伊利里歐神秘地笑笑,撕下一隻鴨翅膀,咬了起來,鬍子上沾滿蜂蜜和油汁。真龍已經不復存在了,丹妮怔怔地看着哥哥,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然而那天晚上,她卻夢見了一隻龍。夢中韋賽里斯又在打她、欺負她。她渾身赤·裸,害怕得手足無措。她想從他身邊跑開,身體卻不聽使喚。他再度出手,把她打得踉蹌倒地。“你喚醒了睡龍之怒,”他一邊尖叫一邊對她拳打腳踢,“你喚醒了睡龍,你喚醒了睡龍。”她的大腿淌滿鮮血,正閉眼呻·吟,只聽一陣猙獰的撕裂,接着是一片雄渾的大火劈啪,彷彿有誰在迴應。睜眼一看,韋賽里斯已經不見蹤影,四周升起巨大火柱,火柱中間有一頭巨龍。它緩緩轉頭,那對宛如熔岩的眼睛與她目光相接。這時她便醒了,醒來時渾身顫抖,冷汗直流。她這輩子從沒這麼害怕過……

……除了這場婚禮。

婚宴從黎明開始,一直持續到天黑,其間充斥着無止盡的暴飲暴食和衝突打鬥。草織宮殿間築起一座土丘,丹妮被安置在卓戈卡奧身旁,位居這片多斯拉克人海之上。她從未見過這麼多人聚集一起,也未見過如此奇怪又叫人害怕的族羣。衆位馬王來自由貿易城邦拜訪時也會穿戴華服,噴灑香水,然而在蒼天之下,他們卻遵守古老傳統。不論男女,均赤·裸胸膛,外罩彩繪皮背心,捆上馬鬃綁腿,腰繫青銅飾帶。男性戰士們用油坑裡的動物脂肪把長長的髮辮抹得烏黑光亮。他們大啖加了蜂蜜和胡椒的烤馬肉,豪飲發酵馬奶和伊利里歐的葡萄佳釀,隔着營火互相笑鬧,話音在丹妮耳中顯得格外陌生而刺耳。

韋賽里斯坐在她正下方,穿着一襲嶄新黑羊毛衫,胸前繡了一頭猩紅色的龍。伊利里歐和喬拉爵士坐在他旁邊。他們實已居於高位,僅次於卡奧的血盟衛,但丹妮仍然看出哥哥那雙淡紫色眼瞳裡閃着怒火。他不高興位於她之下,更受不了每次上菜僕人都會先給卡奧和他的新娘,然後才把挑剩的拿給他。但除了暗自生氣,他不能做什麼,於是就這麼生着悶氣,表情也隨着時間流逝,隨着每一次對他自尊的傷害越見惡劣。

然而丹妮無暇他顧,置身這片廣大人海之中,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哥哥要她微笑,所以她努力保持笑容,直到臉部肌肉痠疼,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竭力隱藏淚水,因爲她太清楚要是教韋賽里斯見到會有多生氣,她更害怕卓戈卡奧的反應。食物一盤盤端至眼前,有香氣四溢的肉塊,肥厚的黑香腸,多斯拉克血餡餅,後來還有各式水果,甜菜湯,以及做工精巧的潘託斯蛋糕,但她都一一揮手趕開。她很清楚自己的胃攪成一團,沒法吞下任何東西。

沒有人陪她聊天解悶。卓戈卡奧朝下方的血盟衛大聲嬉笑吆喝,隨他們的回答而放聲大笑,但他自始至終都不看身旁的丹妮一眼。他們沒有共通的語言,她聽不懂多斯拉克語,而卡奧只會說幾句自由貿易城邦的瓦雷利亞方言,通行七國的標準話語他一竅不通。就算只能跟伊利里歐和哥哥說話,她也非常樂意,只可惜他們的座位離她實在太遠。

於是她只能身披婚紗,端着一杯摻了蜂蜜的葡萄酒,不吃不動,靜靜地自言自語:“我是真龍傳人,”她告訴自己,“我是風暴降生丹妮莉絲,龍石島的公主,體內流着‘征服者’伊耿的血液。”

目睹當天第一個人喪命時,太陽纔剛在天頂移動了四分之一。當時鼓聲隆隆,女人們正爲卡奧跳舞助興。卓戈雖面無表情,視線卻始終跟隨她們的律動,不時還從腰帶上解下一個青銅獎章拋過去,讓她們爲之爭得你死我活。

其他戰士也在旁觀賞。後來其中一個終於走進舞者的圓圈,伸手攫住一位舞者的臂膀,把她按倒在地,當場就像公馬和母馬交配似地做了起來。伊利里歐先前就提醒過她:“多斯拉克人交配的方式和他們養的牲畜沒兩樣。卡拉薩里毫無隱私可言,他們對罪惡和恥辱的觀念也與我們完全不同。”

丹妮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事後,突然害怕起來,忙將視線從交合中的兩人身上轉開,但緊接着另一個戰士也走上前,然後又是一個,很快她連想不看也沒辦法了。只見兩名男子抓住了同一個女人,她聽見一聲大叫,其中一人推了對方一把,眨眼功夫,兩把亞拉克彎刀便已出鞘。這是一種半劍半鐮刀的武器,刀刃很長、利如剃刀。兩名戰士隨即展開一陣死亡劍舞,繞着圈子,相互殺伐,撲跳往來,刀鋒流轉,喊罵不絕。沒有人出手干預。

死鬥驀然開始,也旋即結束。亞拉克彎刀交擊的速度快得丹妮跟不上,但其中一名戰士腳步沒站穩,他的對手立刻揮刀畫出一個圓弧。刀鋒砍進多斯拉克人腰部,將他自脊椎到腹部整個切開,內臟噴灑出來撒進塵土。敗者掙扎慘死,勝者抓住最近的女人——還不是剛纔爲之而戰的那個——當下做了起來。奴隸擡走屍首,舞蹈繼續進行。

這種情形,伊利里歐總督事前也警告過丹妮。“任何一場多斯拉克婚禮,若沒有鬧出至少三條人命,就算失敗。”如此說來,她的婚禮想必受到上蒼格外眷顧,因爲在當天日落之前,一共死了十二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丹妮心中的恐懼卻不減反增,最後她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發出尖叫。她害怕這些行徑怪異野蠻,宛如披人皮野獸的多斯拉克人;害怕自己達不到哥哥的期望,不知他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事來;但最教她害怕的,還是當天晚上,哥哥將她交給此刻坐在她身邊喝酒,面無表情,殘酷得像戴着一張青銅面具的怪異巨人後,他會在星空下對她做的事。

“我是真龍傳人。”她再度對自己說。

最後,夕陽漸漸西落,卓戈卡奧拍拍手,所有的鼓聲、叫喊和飲宴歡鬧頓時戛然而止。卓戈起身,然後扶丹妮起來。贈送新娘禮的儀式開始了。

可她很清楚,當贈禮儀式結束,太陽下山之後,她就算是真正結婚。丹妮試圖拋開這個念頭,卻徒勞無功,只能繃緊身子,想盡辦法不要顫抖。

哥哥韋賽里斯送她三位女僕——丹妮知道他根本沒花半文錢,必定是伊利里歐掏的腰包——其中伊麗和姬琪是生着杏眼,黑髮褐膚的多斯拉克人,多莉亞則是金髮藍眼的里斯女孩。“好妹妹,這些可不是普通奴婢,”她們被依序帶到她跟前時,哥哥告訴她,“都是我和伊利里歐精心爲你挑選的。伊麗會教你騎馬,姬琪會教你多斯拉克語,多莉亞則會教你牀上功夫。”他淺淺一笑,“她可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和伊利里歐都可以保證。”

喬拉·莫爾蒙爵士爲他的禮物致歉:“公主殿下,這點小東西實在不成敬意,但放逐在外,一貧如洗的我就只負擔得起這個了。”說着他把一小疊舊書放在她面前,那是用標準用語寫成的七國曆史和歌謠傳奇,她滿心感激地謝謝他。

伊利里歐總督輕聲下令,四位粗壯的奴隸立刻擡着一個青銅裝飾的雪松木箱快步向前。打開之後,她發現裡面裝滿了自由貿易城邦所產最上等的天鵝絨和錦緞……其上還躺着三顆碩大的蛋。丹妮差點喘不過氣來。這是她所見過最美的東西,三顆蛋外表各不相同,其上的紋彩富麗得使她以爲表面鑲滿珠寶,而她得用兩手才能抱住一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本以爲這是上等陶瓷、彩釉或玻璃製成,想不到卻比那沉重得多,彷彿是硬石做的。蛋殼表面覆蓋着細小鱗片,它們隨她指頭轉弄,映着落日餘暉,散發出宛如金屬般的光澤。其中一顆是深綠色,隨着丹妮轉動的角度露出各式的青銅斑點;另一顆是淡乳白色,有金色條紋;最後一顆是黑的,宛如午夜汪洋,卻有生氣勃發的暗紅波浪和旋渦。“這是什麼?”她小聲問,口中充滿驚奇。

“這是來自亞夏以東陰影之地的龍蛋。”伊利里歐總督說,“歷經千萬年而成化石,卻依舊亮麗動人。”

“我會永遠珍藏他們。”丹妮聽過關於龍蛋的種種傳聞,但從未親眼目睹,更沒想到會有機會見識。這實在是價值連城的厚禮,雖然她也知道伊利里歐花得起大錢。光是把她賣給卓戈卡奧,就讓他賺了大批良駒和奴隸。

依照傳統,卡奧的血盟衛贈與她三件耀眼武器。哈戈送她一把銀柄長鞭,科霍羅送她一柄氣派非凡的鍍金亞拉克彎刀,柯索則送她一把比她人還高的雙弧龍骨長弓。伊利里歐總督和喬拉爵士事先教過她傳統的拒絕儀式。“吾血之血啊,這些都是偉大的戰士應有的武器,但我僅是一介弱女子,就讓我的夫君替我使用罷!”於是卓戈卡奧得到了她的“新娘禮”。

其他多斯拉克人也紛紛上前,送她許多禮物:有珠寶拖鞋、銀製發環、獎章腰帶、彩繪背心和輕軟毛皮,紗絲和香精罐,針線、羽毛和小巧的紫玻璃瓶,以及一件以千隻老鼠皮織成的睡衣。“卡麗熙1,這可是件好禮啊,”伊利里歐總督邊對她解釋,邊說,“非常吉利的!”禮物在她身邊堆得老高,遠超出她的想像,更超乎她的真正需要。

最後,卓戈卡奧帶來他自己的新娘禮。他大步離開她身邊,一陣充滿期待的靜默便從營地中央散開,逐漸吞沒了整個卡拉薩。他回來之時,送禮的多斯拉克人們向兩邊散開,原來他牽來了一匹馬。

那是一匹年輕的小母馬,精神抖擻、閃亮動人。僅憑丹妮對馬有限的瞭解,就已經知道這並非匹尋常良駒。它有種叫她喘不過氣的特質,毛髮灰如冬季的海,馬鬃有若銀色的煙。

她有些猶豫地伸手撫摸馬的脖子,任手指滑過銀色馬鬃。卓戈卡奧用多斯拉克語說了幾句,伊利里歐總督翻譯道:“卡奧說,銀色的馬鬃正好配上你銀色的頭髮。”

“她好漂亮!”丹妮喃喃道。

“她是全卡拉薩的驕傲,”伊利里歐說,“根據習俗,卡麗熙必須騎着與她身份地位相稱的馬兒,跟隨在卡奧身邊。”

卓戈跨步向前,伸手環住她的腰,有如抱小孩般把她輕鬆抱起,讓她坐上狹小的多斯拉克馬鞍。這鞍比她以前習慣的那種小許多。丹妮有些困惑地坐了一會兒。沒人告訴她會如此發展。“我該怎麼做?”她問伊利里歐。

回答的是喬拉·莫爾蒙爵士,“握起繮繩騎上一段,不用太遠。”

於是丹妮緊張地雙手握繮,把腳伸進矮矮的馬鐙裡。她馬術平平,只因長久以來多半乘船或搭馬車、轎子旅行,騎馬的機會不多。她祈禱自己不要摔下來,惹大家笑話,最後輕輕地一夾馬肚。

於是,這幾個小時以來,她第一次忘卻了恐懼。或許,是她這輩子第一次。

銀灰的小母馬步伐平穩,輕盈如絲,衆人讓出路來,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丹妮發現自己騎得遠比料想的要快,而她感覺到的只有興奮,並無恐懼。馬兒開步小跑,她不禁笑了起來。多斯拉克人跌跌撞撞地讓開。她只需雙腳微微使力,輕輕一抖繮繩,母馬便立即有迴應。她催馬飛奔,多斯拉克人紛紛閃開,一邊對她又叫又笑。當她掉轉馬頭,準備返回時,只見前方遠處有個火堆。她們兩邊是人,無路可走。此刻丹妮莉絲心中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勇氣,她把一切都交給小母馬。

銀色的馬載她穿越熊熊烈焰,彷彿爲她插上了翅膀。

她在伊利里歐總督面前停下,說:“請告訴卓戈卡奧,他給了我風的力量。”這位肥胖的潘託斯人捻捻黃鬍子,把她的話譯爲多斯拉克語,接着丹妮頭一次看到她的新婚丈夫露出微笑。

就在這時,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潘託斯的高牆盡頭。丹妮已完全沒了時間概念。卓戈卡奧命令血盟衛們把他的坐騎牽來,那是匹精瘦的紅色駿馬。卡奧裝配馬鞍時,韋賽里斯閃到騎着銀馬的丹妮身邊,伸出手指摳進她的大腿肉:“親愛的好妹妹,你給我好好取悅他,否則我保證讓你看看真正的喚醒睡龍是什麼樣子。”

哥哥的這番話把恐懼又帶了回來。她再度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只有十三歲,孤零零的,對於即將發生在身上的事毫無準備。

星星出來的時候,他們一同騎馬離開,將卡拉薩和草織宮殿拋在身後。卓戈卡奧一句話也沒有說,徑自催馬狂奔,跑進愈加深沉的夜色。他長長髮辮上的銀鈴一路輕聲作響。“我是真龍傳人,”她一邊跟上,一邊大聲地對自己說,努力鼓起勇氣。“我是真龍傳人,我是真龍傳人。”龍是不會害怕的。

事後想來,她說不準他們究竟騎了多遠,騎了多久,但當他們在一條小溪邊的草地上停步時,天已經全黑。卓戈翻身下馬,然後把她抱下來。在他手裡,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好像玻璃,四肢無力猶如溺水。她穿着結婚禮服,站在原地顫抖,看他把馬匹拴好,當他轉頭望她時,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

卓戈卡奧看着她的淚水,臉上卻奇怪地毫無表情。“不。”他擡起手,用長繭的拇指粗魯地抹去她的淚水。

“你會通用語?”丹妮驚奇地說。

“不。”他又說。

或許他就只懂這個字,她心想,但總比她原先想像的要好得多,這稍稍安撫了她的情緒。卓戈輕觸她的頭髮,一邊用手撫弄她亮銀色的髮絲,一邊用多斯拉克話喃喃自語。丹妮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然而話中卻有種溫暖的感覺,一種她原本不期待會在這個男人身上找到的溫柔。

他伸出手指撫她下巴,托起她的頭,讓她直視他的雙眼。與她相比,卓戈明顯高出一大截,他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他輕輕地自腋下抱起她,把她放在溪邊的圓石上。然後他坐在地上,面對她,雙腳盤坐,兩人的臉終於處在同樣高度。“不。”他說。

“你只知道這個字嗎?”她問他。

卓戈沒有回答。他又長又重的辮子在身旁的泥土地上纏繞成圈。他將辮子拉過右肩,開始一個一個解下鈴鐺。過了一會兒,丹妮也靠過去幫他。全部完成之後,卓戈做了個手勢。這次她看懂了,便小心翼翼地爲他緩緩鬆開辮子。

她花了好長時間。在這期間,他始終靜靜地坐在原地,凝望着她。她完成之後,他甩甩頭,烏黑油亮的頭髮便如一條黑暗的河流般在他身後潑灑開來。她從未見過這麼長、這麼黑、這麼厚實的頭髮。

然後輪到他了。他開始爲她寬衣解帶。

他的手指不僅靈敏、而且出奇溫柔。他輕緩地爲她脫去一件件絲質禮服,丹妮一動也不動地靜靜坐着,凝望他的雙眸。當她小小的乳··房暴露出來時,她實在剋制不住,下意識地伸手遮擋,並將視線轉開。“不。”卓戈說。他把她遮住胸·部的手拿開,溫柔而堅定,然後他再度擡起她的臉,讓她看着他。“不。”他重複。

“不。”她也跟着說。

他扶她站起,將她拉近,爲她除去身上最後一件絲衣。夜風寒冷,涼如冰水,吹在赤·裸的肌膚上,令她不禁顫抖,手腳也冒出雞皮疙瘩。她很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她等了好久,什麼也沒有發生。卓戈卡奧仍舊雙腿盤坐,定定地望着她,用眼睛享受她的軀體。

又過了一會兒,他開始撫摸她。起初非常輕微,然後稍稍用力。她可以感覺出他手臂裡蘊藏的力量,但他始終沒有弄痛她。他握住她的手,撫弄她的指頭,一根又一根。他愛撫她的臉頰,沿着耳朵的曲線,一根手指輕輕繞着她的嘴巴。他將雙手伸進她的頭髮,用手指爲她梳頭,接着把她轉過身去,按摩她的肩膀,指節沿着脊椎往下滑。

似乎又過了好久,他纔將手伸向她的乳··房。他撫摸着乳··房下方的部位,直到她渾身發麻,又用拇指繞着乳頭轉,拿拇指和食指輕輕夾住,然後向外拉,起初非常輕微,隨後漸漸加重,直到她乳頭髮硬,開始疼痛。

這時他停了下來,把她拉進懷裡。丹妮面紅耳赤,喘氣不止,心臟狂跳。他用那雙巨掌托起她的臉,兩人四目相交。“不?”他說。她聽懂這是個問句。

她握住他的手,引領它朝向她雙腿間溼潤的地方。“要。”她一邊低語,一邊導引他的手指進入她的體內。

1卡麗熙:多斯拉克語中對卡奧配偶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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