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布蘭

他們之中最年長的已經成年,達到十七八歲,還有一個年過二十。進本站。但多數人都很年輕,在十六歲以下。

布蘭在魯溫師傅塔樓的陽臺上觀看他們揮舞棍棒和木劍,氣喘吁吁,悶哼和咒罵。木頭敲擊的喀啦聲響徹校場,不時還傳來捱揍時發出的號叫。羅德利克爵士邁着大步,在男孩羣裡走來走去,白鬍子下臉紅成一片,嘴裡唸唸有詞,布蘭從沒見老騎士的表情如此嚴厲過。“不行,”他不停唸叨,“不行,不行,不行啊!”

“他們打得不太好。”布蘭懷疑地說。他漫不經心地搔搔夏天的耳背,冰原狼啃着一塊後腿肉,牙齒咬得骨頭嘎吱作晌。

“沒錯,”魯溫師傅長嘆一聲,表示同意。老學士正用長長的密爾透鏡管測量影子,計算低掛在晨空中的彗星的位置。“他們得多花時間訓練……羅德利克爵士考慮周到,我們需要人手防守城堡。城裡精銳的衛士都被你父親大人帶去君臨,你哥哥又把剩下的全部帶走,方圓幾裡格內可用的年輕人也都跟着他走了,許多人一去就不會回來。我們得找人代替他們的位置。”

布蘭憤恨地看着樓下汗流浹背的男孩。“如果我還能走路,他們誰都打不過我。”他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握劍,是國王到臨冬城來的時候,只是用把木劍,他卻把託曼王子打倒在地好多次。“羅德利克爵士應該教我用斧子,我去做一把長柄斧,就可以讓阿多當我的腳,我們一起當騎士。”

“我想這……恐怕不太可能。”魯溫師傅說,“布蘭,打仗的時候,人必須手腳和思想完全一致才行。”

下方的場子裡,羅德利克爵士正在高喊:“你們打起來活像呆頭鵝,他啄一下,你啄回去,要擋啊!把攻擊擋下來!打架像鵝怎麼成?這是真劍的話,啄一下你的手就沒啦!”旁邊一個男孩忍不住笑出聲,老騎士立刻轉身面對他。“你覺得好笑?啊?你到底懂不懂禮貌?你瞧瞧你,打起來像刺蝟……”

“從前有個騎士眼睛看不見,”布蘭固執地說。羅德利克爵士在下面繼續喝罵。“老奶媽跟我說,他有一根長長的棍子,兩邊都有尖刀,他可以拿在手中轉,一次砍兩個人。”

“那是‘星眼’賽米恩,”魯溫邊說邊在簿子上做記號。“失去雙眼之後,他把星辰藍寶石放進空空的眼窩,吟遊詩人是這麼唱的。可布蘭啊,那只是個故事,就像傻瓜佛羅理安的故事一樣,都是從英雄紀元流傳下來的寓言。”老學士嘖了一聲。“你要學着拋開這些白日夢,它們只會傷你心的。”

說到了白日夢,倒是提醒了他。“我昨晚又夢見了那隻烏鴉,就是生了三隻眼睛的那隻。它飛進我的臥房,要我跟它一起走,我就隨它去了。我們飛下墓窖,父親正在那裡,我和他說了話。他很難過。”

“爲什麼難過?”魯溫透過鏡管向外看。

“我記得……好像是和瓊恩有關的事,”這個夢令他很不舒服,比其他有烏鴉的夢更甚。“後來阿多不肯下墓窖去。”

布蘭看得出,老師傅有些心不在焉。他把眼睛從鏡管上擡起,眨了眨。“阿多不肯怎樣?”

“不肯下墓窖去。我醒來之後,叫他帶我下去,看看父親是不是真的在那裡。起初他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只好叫他到這到那,最後走到樓梯邊,但他卻死活不肯下去。他就站在樓梯口,說着‘阿多’,好像他怕黑,可我有火把啊。我好生氣,差點就像老奶媽一樣敲他的頭。”他見老師傅皺起眉頭,趕忙補充一句,“不過我沒敲啦。”

“很好。阿多是個人,不能像驢子一樣隨便打的。”

“在夢裡,我跟烏鴉一起飛下去,可我醒來以後就飛不了了。”布蘭解釋。

“你爲什麼想到墓窖去?”

“我跟你說了啊,去找父親嘛。”

學士扯扯脖子上的項鍊,他覺得不安的時候常會這麼做。“布蘭,好孩子,總有一天艾德大人會化身石像,坐在地底墓窖,和他的父親、祖父,以及古代冬境之王以來所有的史塔克家人團聚……但願諸神保佑,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你父親現下人在君臨,是太后的階下囚,你到了墓窖也找不到他的。”

“可他昨天晚上真的在啊,我還跟他講話呢。”

“好個固執的孩子。”老師傅嘆口氣,把簿子挪到一邊。“你想下去看看?”

“我去不了,阿多又不肯,樓梯太窄還曲折得厲害,所以小舞也不行。”

“我想這還難不倒我。”

於是他找來女野人歐莎代替阿多,她身高體壯,又從不抱怨,叫她去哪裡就去哪裡。“大人,咱打小在長城外長大,一個地洞嚇不倒我,”她保證。

“夏天,過來。”歐莎伸出精瘦而結實雙手抱起布蘭,布蘭一邊喚道。冰原狼立刻丟下骨頭,跟隨歐莎穿過校場,走下螺旋階梯,來到地底的冰冷墓窖。魯溫師傅走在最前,手持火把。布蘭不在意——不太在意——被她抱着,而非背在身後。羅德利克爵士已命人砍斷歐莎的腳鏈,因爲她來到臨冬城之後,不僅忠心耿耿,而且工作又有效率。兩個重鐐環雖仍在她踝上——表示她還未得到完全的信賴——卻不影響她下樓梯的穩健步伐。

布蘭不記得自己上次到墓窖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但可以確定,是意外發生之前。他小時候常與羅柏、瓊恩及姐姐們在這下面玩耍。

他好希望這會兒他們都在,那樣的話,墓窖就不會這麼陰森嚇人。夏天潛入充滿迴音的幽暗,停下腳步,擡起頭,嗅嗅死寂的冰冷空氣。隨後它張嘴露出尖牙,緩步向後爬開,在學士的火炬照耀下,它的雙眼閃着金光。即便剛強如鐵的歐莎,此刻也覺得有些不自在。“看起來都是些陰森的傢伙。”她一邊掃視長排的大理石王座,一邊說,上面坐着歷代的史塔克。

“他們是冬境之王。”布蘭低聲道。不知怎地,他覺得在這裡似乎不應該大聲講話。

歐莎微微一笑。“冬天是沒有國王的。假如你親眼見識過凜冬的威力,你就知道啦,夏天的小子。”

“他們在北境稱王長達數千年之久,”魯溫師傅說着舉起火把,照亮石像的臉龐。它們有的頭髮極長,生了大鬍子,毛茸而堅毅的臉有如趴伏腳下的冰原狼;有的則是修面整潔,五官憔悴而銳利,有如橫放膝上的鐵劍。“他們都是生長在艱苦環境中的堅毅之人。來吧。”他快步朝墓窖深處走去,經過一排排石柱和無數的雕像,手中高舉的火把向後曳出一條長舌。

墓窖寬闊,比臨冬城本身還長。瓊恩曾對他說,在墓窖底下,更深更幽暗的地方,還有其他墓穴,年代更久遠的古代君王便睡在那裡。這樣看來,如果火把熄滅,那可就糟了。夏天不肯離開樓梯,只有歐莎懷抱布蘭,跟着火把。

“布蘭,學過的歷史還記得麼?”學士邊走邊說,“如果你還沒忘掉,就告訴歐莎這些人是誰,以及他們的生平事蹟吧。”

於是他環顧經過的張張臉龐,屬於他們的故事便紛紛涌現。這些故事雖是魯溫師傅告訴他的,但使他們鮮活還得歸功於老奶媽。“那個是瓊恩·史塔克,海盜從東方來襲時,他把他們打退,並在白港蓋了城堡。他的兒子是瑞卡德·史塔克,不是我爺爺,而是另一個瑞卡德,他從沼澤王手中奪走頸澤,並娶了沼澤王的女兒爲妻。那個很瘦很瘦,長頭髮尖鬍子的是席恩·史塔克,大家叫他“餓狼”,因爲他一天到晚打仗。那個個子很高,一副做夢模樣的國王也叫布蘭登,‘造船者’布蘭登,他很喜歡海洋。他的墳墓是空的,因爲他乘船向西橫渡落日之海,從此下落不明。他的兒子是‘焚船者’布蘭登,他在傷心之餘,縱火燒掉了父親所有的船隻。那個是羅德利克·史塔克,傳說他在一場摔角比賽裡贏得了熊島,並把熊島贈送給莫爾蒙家族。那個就是‘降服王’託倫·史塔克,最後的北境之王,第一個臨冬城公爵,是他向征服者伊耿投降。噢,你看那邊,他是克雷根·史塔克,曾經和伊蒙王子決鬥,後來,龍騎士說這輩子再沒碰上比他更優秀的劍手。”他們幾乎走到了末端,布蘭只覺一陣哀傷涌上心頭。“那是我爺爺,瑞卡德公爵,他被‘瘋王’伊里斯處死。他女兒萊安娜和他兒子布蘭登就在他身旁的墳墓裡。不是我,是另一個布蘭登,我父親的哥哥。他們原本不該有雕像的,那是公爵和國王才享有的榮耀,可父親實在太愛他們,所以也爲他們造了雕像。”

“這女孩很漂亮。”歐莎說。

“勞勃和她已經訂了婚,雷加王子卻把她強行擄走,並強暴了她。”布蘭解釋,“爲了救她回來,勞勃挑起了一場戰爭,他在三叉戟河上用自己的戰錘親手殺了雷加,但萊安娜卻已經死去,他最後還是來不及救她。”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歐莎說,“但那幾個空空的洞更教人難過。”

“以後,那裡就是艾德大人的墳墓,”魯溫師傅道,“布蘭,你夢中就是在這裡看到你父親的嗎?”

“是啊。”回憶令他顫抖,他不安地環顧墓窖,頸背毛髮豎立。他好像聽見了什麼?難道這裡還有別人?

魯溫師傅舉着火把,朝敞開的墳墓走去。“你看,他不在這兒,他還要等好多好多年纔會在這兒。孩子,夢,不過就是夢。”他伸手探進墓穴中的黑暗,活像探進怪獸的巨口。“你看清楚了,這裡空得——”

黑暗咆哮着朝他撲來。

一雙宛如綠火的眼睛,一排閃爍即逝的潔白利齒,還有黑得像所處墓穴的毛皮。魯溫師傅大叫一聲,揚起雙手。火把從他指間飛了出去,撞到布蘭登·史塔克的石臉,反彈開來,滾落至雕像腳邊,火舌舔上他的小腿。在宛如醺醉的搖曳光線下,他們看見魯溫正與一頭冰原狼搏鬥,他的一隻手拼命捶打狼嘴,另一隻手則被狼牢牢咬住。

“夏天!”布蘭尖叫。

夏天立刻從身後的昏暗中射出,有如一個奔躍的影子,一頭把毛毛狗撞開,兩隻冰原狼在地上來回翻滾,灰色和黑色的毛皮糾結在一起,互相撕扯齧咬。魯溫師傅掙扎着起身,歐莎讓布蘭斜靠在瑞卡德公爵的石狼身上,急忙過去幫老學士的忙。搖曳的火光一照,狼影成了二十尺高的龐然大物,在牆壁和天頂上拼鬥。

“毛毛。”一個小小的聲音喚道。布蘭擡頭,發現他的小弟正站在父親墳墓的進口。毛毛狗朝夏天的臉咬了最後一口,回身奔至瑞肯身旁。“你別來煩我爸爸,”瑞肯警告魯溫,“你別煩他。”

“瑞肯,”布蘭輕聲說,“父親不在這裡。”

“他明明就在,我看到的,”瑞肯臉上淚水晶瑩。“我昨晚上看到的。”

“你夢見……?”

瑞肯點點頭。“你別來煩他,別來傷他,他要回家了,他答應過我的,他要回家了。”

布蘭從未見魯溫師傅這麼猶豫不決。毛毛狗撕裂了他的羊毛衣袖,暴露的手臂不住淌血。“歐莎,把火把拿來。”他強忍着痛說,那火炬尚未熄滅,她拾起來交給他。伯伯雕像的雙腿都被燻黑了。“那……那頭野東西,”魯溫續道,“應該是被拴在狗舍裡。”

瑞肯拍拍毛毛狗血染的嘴巴。“我把它放出來了。它不喜歡被拴着。”他舔舔手指。

“瑞肯,”布蘭說,“要不要跟我回去?”

“不要,我喜歡待在這裡。”

“可這裡又黑又冷。”

“我不怕。我要等爸爸回來。”

“你可以跟我一起等啊,”布蘭說,“你和我,還有我們的小狼,我們一起等他回來。”這時兩隻冰原狼都舔起傷口,經此惡鬥,他們需要悉心照料。

“布蘭,”學士堅定地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毛毛狗性子太野,不能讓它這樣亂跑。我是第三個被他咬傷的人了。假如讓它在城裡隨意活動,遲早會鬧出人命。事實很難接受,可這隻狼一定得拴起來,否則……”他猶豫了一下。

……就得殺掉,布蘭心想,然而他卻說:“它生來就不是被拴的,就讓我們一起到你的塔裡等嘛。”

“這實在不可能。”魯溫師傅道。

歐莎嘻嘻笑道:“我沒記錯的話,這裡該由這孩子當家,”她把火炬交還魯溫,抱起布蘭。“所以就到學士的塔裡去吧。”

“瑞肯,要一起來麼?”

弟弟點點頭。“如果毛毛也一起去的話。”說完他跑在歐莎和布蘭後面,這下子,魯溫師傅也只好跟上,不過他還是充滿戒心地看着兩隻狼。

魯溫學士的塔裡到處堆滿了物狩獵。他們信仰屬於森林、溪流和岩石的古老神明,這些神的名字都是秘密。他們的智者稱爲‘綠先知’,綠先知在魚梁木上刻畫奇怪的臉孔,藉以守護森林。森林之子究竟在此統治了多久,或是他們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

“大約一萬兩千年前,‘先民’出現了,他們通過當時還沒斷裂的多恩斷臂角自東方跨海而來。先民騎着馬,帶着青銅寶劍和皮革巨盾。狹海這邊的生物還沒有見過馬匹,森林之子對他們的馬兒,想必和他們對樹上刻畫的臉同樣感到害怕吧。當先民建造房舍和農田時,他們把有臉的樹砍下來當柴燒。驚駭萬分的森林之子,隨即與他們開戰。古老的歌謠傳說綠先知施展強力魔法,使海平面上升,橫掃陸地,粉碎了多恩之臂,然而爲時已晚。戰爭持續下去,直到人類和森林之子的鮮血染紅大地。因爲人類更加高大強壯,木材、石頭和黑曜石又無法與青銅匹敵,所以森林之子死傷慘重。終於,雙方的有識之士提議講和,於是先民的酋長、英雄,以及森林之子的綠先知和木舞者來到神眼湖中的小島,在島上的魚梁木森林間會面。”

“他們在那裡訂立了‘盟誓’,規定先民擁有海岸、平原、草原、山脈和沼澤,但繁茂的大森林永遠歸森林之子所有,而王國全境也不準再砍伐任何一棵魚梁木。爲使天上諸神見證此神聖盟誓,他們爲島上每一棵樹都刻了臉,並在此成立‘綠人’的神聖組織,專司看守千面嶼。”

“‘盟誓’開始了人類與森林之子間四千年的友誼,到後來,先民甚至拋棄了他們從東方帶來的信仰,改而崇拜森林之子的神秘諸神。盟誓的簽署結束了黎明之紀元,開始了英雄之紀元。”

布蘭的手掌,緊緊握住閃亮的黑箭頭。“可你說森林之子已經滅絕了。”

“在這裡,他們是滅絕了,”歐莎一邊說,一邊用牙齒咬斷繃帶末端。“長城以北可就不一樣。森林之子、巨人還有其他古老的民族就是到那兒去啦。”

魯溫師傅嘆道:“女人,照理說你應該被處以死刑或至少披枷戴鎖。史塔克家族給你的待遇,遠超過你所應得的。他們對你這麼好,你卻把這孩子的腦袋裡裝滿荒唐思想,實在是太忘恩負義了。”

“跟我說嘛,他們到哪裡去了?”布蘭說,“我想知道。”

“我也是。”瑞肯應和。

“唉,好罷。”魯溫喃喃道,“只要先民的國度還在,‘盟誓’便仍有效力,經過英雄之紀元、長夜和七大王國的誕生,許多個世紀之後,其他的民族也終於渡海而來。”

“最先來到的是高大金髮的安達爾戰士。約從千年前,他們帶着精鋼打造的武器,胸膛畫了象徵新神的七芒星,渡海殺來。先民和他們的戰爭持續了數百年,六個南方王國一個接一個落入他們手中。只有在這裡,冬境之王擊敗了所有試圖穿越頸澤的軍隊;也只有在這裡,先民依舊佔有一席之地。安達爾人燒燬了所有的魚梁木叢林,砍倒人面樹,一遇森林之子便肆意捕殺,所到之處均大力倡導七神信仰,貶抑遠古諸神。於是森林之子紛紛向北逃亡——”

夏天仰天長嚎。

魯溫師傅嚇了一跳,停住講話。毛毛狗隨即跳起來,加入兄弟的長吼,布蘭心中充滿恐懼。“它來了。”他小聲說,語氣中有種肯定的絕望。他突然明白,自己從昨天晚上便已知道,因爲三眼烏鴉帶他到墓窖去道別。他雖然知道,卻不肯相信,只下意識地希望魯溫師傅說得沒錯。那隻烏鴉,他心想,那隻三眼烏鴉……

狼嚎纔剛開始,便告結束。夏天穿過房間,走到毛毛狗身邊,開始舔舐弟弟頸背乾涸的血塊。窗邊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

一隻渡鴉降落在灰石窗櫺上,張開鳥喙,發出一聲尖銳、粗啞而痛苦的哀鳴。

瑞肯哭了,箭頭從他手中一個又一個地滑落,墜地,叮噹作響。布蘭把他拉過來,緊緊摟住他。

魯溫師傅怔怔地望着黑鳥,彷彿它是生了羽毛的毒蠍。他站起身,動作緩慢,宛如夢遊般地走向窗邊。當他輕吹口哨,渡鴉便跳上他纏着繃帶的前臂。鳥兒翅膀上有幹掉的血跡。“一定是獵鷹,”魯溫喃喃自語:“或者是夜梟。可憐的傢伙,它能活着抵達真是奇蹟。”他取下鳥兒腳上的信。

眼看學士展開信紙,布蘭發現自己止不住顫抖。“信上說什麼?”他問,同時更用力地抱緊弟弟。

“小子,你已經知道是什麼了。”歐莎說,話中並無惡意。她伸手摸摸他的頭。

魯溫師傅擡起頭,木然地看着他們。這位身材瘦小,灰衣灰髮的老人,長袍袖子上沾滿血跡,明亮的灰色眼瞳裡淚光晶瑩。“大人,”他用一種整個沙啞掉、乾癟掉的聲音,對公爵的兩個兒子說,“我們……我們得找個熟悉他容貌的雕刻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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