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
他道:“看你的打扮,帶這麼多東西,現在又正是6月份,想想就知道了。”
這話老頭說的輕鬆,徐梓萱聽了心裡卻不是個滋味:都是要找工作的人了,學生味卻還這麼重!
於是她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是K市的大學生?”
“這個更簡單,因爲你是在K市上車的。所以我就猜着說的。”老頭有些得意的說道。
“哦。”徐梓萱點點頭,接着她也淡定的說道,“不過我是G市的大學生,只是從K市轉車而已。”
“呃,原來你是轉車。”老頭瞬間有些尷尬。
徐梓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算是迴應一下,對這種在火車上遇到的陌生人,她覺得還是不要搭理的好。
在上車前,大學死黨小薇、還有媽媽,已經叮嚀了自己不下十幾遍,說女孩子獨自一人出門在外,萬事都要留個心眼,千萬別做那種被人販子賣了還替人傻傻數錢的二貨。甚至是有色飲料、迷魂散這些自己聞所未聞的東西,媽媽都說的有模有樣。
於是徐梓萱轉過身去,看向窗外。(
窗外,稻田、河流縱橫捭闔,農家小舍、路上的行人時不時閃現;遠處,延綿起伏的丘陵若隱若現……窗外的風景宛若一幅流動的寫意畫飛奔展現在徐梓萱的眼前,然而徐梓萱卻來不及欣賞,它們又馬上呼嘯而過。她覺得每次坐火車看窗外的風景,一種久違的清新與自由總是撲面而來。
徐梓萱正看的出神,旁邊的老頭突然又冒出一句,“小姑娘,你大老遠的帶這麼多東西,是要去哪個城市找工作嗎?”
“是的”。徐梓萱只好點點頭,雖然她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出於禮貌,還是溫和的答道:“我要到S市找工作。”
“S市?真巧!我就是從S市回來,我在那都待二十幾年了。哎喲,小姑娘,我告訴你,S市那可是個好地方啊!”老頭聽到徐梓萱說要去S市,突然變得一臉興奮,並且像拉家常似的和徐梓萱聊了起來,完全自來熟。
然後,老頭又用佩服還有懷疑的眼光打量了徐梓萱好一會,最後才問道,“你,你一個人去S市找工作啊?在S市有親戚嗎?”
“當然有。如果沒有親戚在那,我自己一個人是打死都不會去S市的。”徐梓萱說道,“我在S市有個遠房親戚,準備住在他們家。”
說完這話以後,徐梓萱突然有了和老頭說話的興致,她想反正現在也是無聊,睡覺的話,一時半會也睡不着,要不就和這老頭聊一聊?聽他說在S市待了二十幾年,那想必對S市非常瞭解,也許正好可以拓展自己的知識面,增強自己的“社會性”呢?
於是,她接着說道:“我表哥表嫂在S市,他們在市區開了一家大酒店,這次去找工作就住在他們家了。(
“住在親戚家那是要好太多了。每個月不交房租,每個月的消費起碼就省掉一半。”老頭十分肯定的說道。
“那你準備找什麼樣的工作呢?”接着,老頭又關切的問她。看的出來,這老頭也十分健談。
“找什麼樣的工作?沒想太多,而且具體我也不知道有哪些工作可以幹。”徐梓萱搖搖頭:“但是希望工作能儘量和大學所學的專業相關吧,自己能做、而且又比較喜歡的工作比較好。……我在學校的時候就已經投了簡歷,後天就要去面試了。”
“嗯。工作這個事嘛。”老頭似乎欲言又止,“是急不來的。關鍵還是要靠自己,要能吃苦,要能踏實。我在S市混了二十幾年,要想混出點名堂,不容易啊。代價太大了。”
“我沒想混出點名堂,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徐梓萱立刻糾正他道。
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和大多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徐梓萱也是熱血澎湃,豪情萬丈。(
不是有句話說,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麼?弱者纔會給自己的失敗找託詞,強者需要的卻是競爭激烈的戰場。
大概是看到了徐梓萱拉長的臉,老頭趕緊又安慰似的補充了一句,“不過你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是農民工,你們是有文化的大學生,又還年輕,慢慢來總是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過對於老頭的安慰,徐梓萱一時間還不想買賬,她用略帶着有些嘲諷的口氣問道,“請問你在S市做什麼工作呢?”
“我啊?”老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撿破爛的。”
“啊?撿破爛?”她大吃一驚。撿破爛還用得着專門跑到S市去撿?
“只不過開了十幾個門店。”老頭接着又補充了一句。
“就像廢品回收站那樣嗎?”
老頭點點頭,“對啊,就是收廢品。廢紙、塑料、金屬、傢俱、電器……只要是可以賣錢的都收。”
“你怎麼想到做這個?我老家的人出來打工都是進廠。(
“打工沒有出頭之日。”老頭直搖頭,“我剛開始也是進廠,每天十幾個小時,掙得錢卻只夠剛養活自己。那還要養家嘞,怎麼辦?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所以就一直想要自己做點事情。”
“去S市的第五年,我開始收廢品。起先我一個人挨家挨戶的上門回收,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慢慢做大了,我發現能掙大錢了,於是就開了第一家門店。開店後,我就請人上門回收廢品,每月給他們發工資,自己就在家守店。因爲除了靠請的人,我還收購其他一手販子的廢品,我價格出的高,他們又找不到上面收購的人,所以寧願全都賣給我。”說到這裡,老頭神情頗有些得意。
“後來我越做越大,店越開越多,到07年的時候,門店已經開了十二個。”
“哇塞,你真厲害!好有經商的頭腦。”看着眼前其貌不揚的老頭,徐梓萱心裡頓生敬意。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
老頭謙虛的笑了笑,他臉上的皺紋立馬深刻的如同黃土高原的溝壑。
然而過了一會,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徐梓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當她努力回想剛纔自己有沒有說錯話時,老頭長長嘆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道,“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開了這麼多店。如果不是把自己搞的那麼累,那麼忙,我的愛人也不會先走了。”
“走,走了?”徐梓萱結結巴巴的問道,生怕言語間冒犯了老頭。
“我愛人得了乳腺癌走了,去年底的事。”老頭神情悲慼,說話間,嘴角都在抽搐。
徐梓萱一時無語,她的心情除了悲傷,更多的是意外。這個在火車上與自己初次見面的老頭,居然對自己說出他這樣私密而痛苦的事情,她的心裡真的是非常震驚。
可是此刻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老頭。
“那時候太忙了,每天起早貪黑的做,什麼都顧不上,腦子裡只想着多掙一點錢。每天晚上算帳的時候,是我愛人最怕的時候。因爲掙到多錢了,我就很開心,沒有掙到錢,我心裡就很煩躁。總之,那時候一切就圍繞着錢。”
“你愛人也和你一起做?”她小心翼翼的問。
“對啊,開第一家分店的時候,我就把她接來了,讓她一起幫忙。”老頭說道,“我就是千不該萬不該接她過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沒有講下去。
徐梓萱看到他的眼睛裡開始變得渾濁,於是便默默遞上去一張餐巾紙,靜靜的聽他講下去。
“我那時候一心忙着開店,根本沒顧得上管她,其實她那時候已經有症狀了,可是我沒有發現,因爲我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我腦子裡只有一個錢字。我還一直讓她和我一樣的起早貪黑,拼命掙錢。……她也不說,一直扛着,最後實在抗不住了纔去醫院檢查,結果檢查出來就是乳腺癌晚期。……那時候醫生偷偷告訴我,我愛人只有半年時間了。”
“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感覺天塌了,但我也徹底醒了。我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以前對她太忽視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於是我立馬轉手了十一家門店,全都是賤賣的,只留了一家門店當個我們住的地方,順便掙點生活費。……我送她到S市最好的人民醫院治病,用的藥都是最貴的,只希望讓她多活一段時間。”
“就這樣,到最好的醫院,用最貴的藥,花掉我那些年辛苦積蓄的一大半,終於延長了她兩年多的時間,到最後還是走了。”
……
“呃,呃,節哀順變。”徐梓萱沉默了半天,也想了半天,終於纔敢擠出這麼一句。
“你盡力了。雖然……雖然有點晚,但最後你也放下自己的事業,一心想讓她活的時間長一點。”
“不,再多的錢也救不回我愛人的命。”老頭卻堅定的搖頭,他道:“我寧願當初多一點關心她,寧願和她只開一個店安安分分的掙點小錢就行了,不要把攤子搞得那麼大。當時是掙了買好幾套房子的錢,但又有什麼用呢?全都是用我愛人的命換來的。後來檢查得病了,再用我們之前掙得錢去換回我愛人的命!”
“呃,呃,呃。那你現在又準備把那些店開起來嗎?”
面對一個火車上的過客卻對自己如此敞開心懷,善於交際的徐梓萱也變得手足無措。
“不了。”老頭再次堅定地搖搖頭。“這次回老家就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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