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瑪西亞

這一身白麻布的德魯伊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對其怒目而視,態度相當惡劣,“你是什麼人!!”

止水一把將我拉住,生怕我兇着人,“人家好歹救了我們,你說話就不能動聽點?”

我橫他一眼,“你對我說話動聽過?”

諾魯笑噴,止水臉抽,繼續道,“還不是你太野蠻,看哪天羅爾也受不了你。”

“我野蠻?”不知道止水今天吃錯了什麼藥跟我聊這些,不以爲然道,“對,他認識我的時候我就這麼野蠻,或者他喜歡呢,你不喜歡你就塞耳朵,誰管你。”餘光掃到諾魯正在暗暗搖頭,我瞪他,他當即給我個無辜的噁心模樣,我懶得再看。

換了平時止水早跟我翻臉,在不瞭解我之前怕早有掃我兩耳光的衝動,可這回支支吾吾老半天,一臉恨鐵不成鋼,“切,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平時鬧脾氣也就算了,你挑現在跟人發飆是在跟誰過不去,羅爾可以忍你,我不奉陪。”

呀,這傢伙今天真吃錯藥了,一直羅爾羅爾的嫌我不夠煩不是?“我被火帝和你們氣成這樣還要求我說話動聽?我讓你們理我了?你不都看我不順眼麼,讓我死了好了,幹嘛還讓我活受這些罪,還不讓發泄?讓不讓人活了!”

好吧,我是在發脾氣,我就是在發脾氣,很煩躁很懊惱,更直接的是我感覺我親戚都要來了,內分泌眼中失調中。

“你……”止水爲之氣結,“你這女人脾氣壞也就算了,一時剽悍句句在理,一時無理取鬧成這樣,人走極端也有個極限的吧。”

“問物女巫,請跟我走一趟。”德魯伊站在那看我們吵吵鬧鬧,看我們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插了一句進來。

我切一聲,“你認爲我會跟一個連名字模樣都不知道的人走麼?你最好附帶說明一下,你的居心。”

止水再次給德魯伊打掩護,“我說你這女人,疑心未免太重。”

“哦?”要是換了別人說這話我會覺得沒什麼,可這話出自止水那就一定有問題,我鄙夷瞄向他,質問道,“平時疑心最重的,對一切黨派不明人士說話最露骨的不就是你麼?怎麼突然轉性別了?我清醒以來你跟這不明來歷的人一句話也沒說上吧,你能相信初次見面的人?很明顯,你們不是朋友,而且好像還有什麼我會在意的事情瞞着我故意不讓我知道!”沒錯,再次認真確認,自那德魯依出現止水對他的態度就十分可疑,現在更深切覺得這是個嚴重的問題,“你們不要都當我是傻瓜耍!!”

止水是個率直得致命的人,被我這麼一說,半天沒有接下話來,丟給我一句,“隨便你怎麼想。”一邊去了。

感覺在跟我說絕交一般,眼淚像淘氣的小孩在我眼眶不停打轉,如果再說什麼羅爾什麼的肯定要跑出來,此刻我在心中問候着羅爾,在他帶我回家前我能做到堅強,做到不哭的,都是他把我慣成了愛哭鬼,都怪他。

拂一聲,德魯伊將斗篷兜帽卸了下來,一下子溢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金髮,露出一對比約克更尖細的耳朵漢白玉似的皮膚,自下往上,尖細下巴兩片薄脣,精雕細琢的鼻子,鼻子與幼眉組成的美妙空間,一雙奇大的藍寶石眼眸點綴在最恰當的位置,對上他眼睛,我不可否認的被迷住,眼睛裡的孩子們也不跑了。

止水手在我面前揮揮,“你剛有在聽利文說話?”

“利文?誰是利文?”我還沒回過神來,止水徹底搖頭。

德魯伊表情一成不變再次不厭其煩地對我禮貌道,“我的名字,是利文。”

“哦,”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也禮貌道,“我的名字……”等等,當我半覺醒狀態時分明聽見有人很親切地喊我的名字,這才把我喊回來的,我問利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利文估計終於不耐煩,晃着那把金光閃閃的秀髮背對我,“瑪西亞要見你。”

嚇?瑪西亞?這發完脾氣腦袋終於開始靈光,“這兒就是生命之樹?怎麼不早說,我這就跟你去。”

“不用了。”利文拒絕道。

“怎麼…………”我這下囧了,這隻精靈該不會是生氣了吧,我可沒有哄精靈的天賦。

“她等得不耐煩已經自己過來了。”利文直接往門外去,此刻我除了乾笑還能幹什麼。

止水也跟着出去,向我做鬼臉,我回敬他。看到還賴在一邊的諾魯,我們二人一起用眼神命令他出去。諾魯悻悻左右言他,“沒想是隻精靈我想還是可以交個朋友的吧。”

止水一把揪住他出去冷冷道,“誰要跟狗做朋友。”

我噴了一口,看着諾魯在止水身後指手畫腳碎碎念出去了。身後出現一道金華光彩,我曉得,瑪西亞出現了。

毫無防備地一轉身,被瑪西亞面對面“哇”一聲嚇得小心肝差點沒有蹦出來。

“哎喲,被嚇着了啊。”瑪西亞和以賽亞就是不一樣,哪怕長着同一張臉亦甚少有人把她們認錯,瑪西亞總是笑嘻嘻的,長長的頭髮長長的裙子,什麼都長就是缺了以賽亞那張總是拉長黑着的臉。我記得她是慘死的,她那悲慟的歌聲聞名於世,但實物卻是個開朗淘氣愛作怪的靈動女孩。也不能叫女孩了,現在應該是老怪物。

老怪物三個字我不敢叫,託着腮幫,撒嬌道,“瑪西亞姐姐,不要老這樣子嚇人,會把人嚇壞的。”

“放心,嚇不壞嚇不壞,你和我們一樣不會那麼容易壞。”

我再安慰一下我的小心肝感覺就是——他要壞了。和她們一樣?難不成我也真是什麼女神來着,不要啊,那絕對是噩夢。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瑪西亞安慰道,“不用怕,你現在是個很正常的人,不過有些特別而已。”

什麼?我差點沒有慘叫出聲抱頭大喊,什麼叫有些特別的正常人!正常人會有三尖八角的怪物見到像見鬼一樣逃跑?正常人會老突然看到想起很多根本就不正常的東西?正常人會幹掉那些一個比一個讓人心神不靈的妖怪?正常人能救這麼一大幫根本就不正常的人?正常人會有一隻魔手男巫頂禮膜拜高呼女神?正常人受了剛纔那種傷居然還活着!這就叫正——常——人?

見我臭着一張臉,瑪西亞坐到我身邊,“看來你是真的想不起來,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丁點躲在母親身後的小跟屁蟲,那時你很喜歡聽我唱歌,但又害羞不敢認識我。”

被瑪西亞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印象,那是一個蔥鬱的樹林,我聽到美妙的歌聲,看到一個美麗出塵的女子,當時可羨慕瑪西亞了,長得既漂亮還有着堪比天籟的聲線。母親當時對我說,就因爲那歌聲,瑪西亞得到治療女神米莎凱勒的眷顧,我們不能向她出手,可以跟她做好朋友。母親將我帶給瑪西亞我當時就樂了,賴到瑪西亞身上,瑪西亞也很喜歡我。

關於我的那位母親我還真沒有太多記憶,只知道她是個不受歡迎的神,不過再進一步思索,我流下了眼淚,“瑪西亞,你有恨過我母親嗎?你討厭我嗎?”

瑪西亞搖頭,“你當時哭慘了,還鬧着以後不理你母親,你當時的哭聲我還記得。”

“倘若不是母親的那則神諭……”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在掉,聲音也變得乾澀,“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子,你和以賽亞不會分開,這兒還會是米莎凱勒所守護的幸福快樂的土地。”

瑪西亞用手溫柔地撫我的臉,“你的母親並沒有錯,神諭也實現了,不是麼?”

“但是…………但是…………”我抹着一把又一把的眼淚,那是來自我前世小時候的記憶,現在還一樣清晰,“你不覺得那樣太狡猾了麼?”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瑪西亞繼續撫摸,“你現在叫什麼名字?”

“以期,安以期。”

“喲,這是你新的父母給你的名字,是一個滿懷希望充滿期待的名字,他們一定很愛你吧。”

“不是的,他們所愛的女兒早在我轉生的時候就被殺死了。”我繼續哭。

“你爲什麼要這樣想呢,你繼承了他們女兒的生命那順理成章就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愛的就是你,你也愛着他們,爲什麼要懷疑否定呢?”

“那樣讓我很難過。”

瑪西亞將我摟緊,“傻孩子,因爲愛所以纔會難過,這世上傷到自己的只能是自己愛的人。”

以賽亞麼?突然明白瑪西亞的悲哀,我撲到她身上使勁哭,“瑪西亞,告訴我,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我可以彌補我母親犯下的錯嗎?”

“傻孩子,你怎麼還不明白,你的母親沒有錯,她只是履行她的職責,錯的是那失去純潔之心的光明神使者,錯的是被仇恨之心矇蔽的以賽亞,真的想幫我只要將我的心意傳達給以賽亞就可以了。”

“那倘若她聽不進去呢?”以我對以賽亞目前狀態的認識,任何勸告都是杯水車薪。

瑪西亞重重嘆一口氣,“那我只能拜託利文那孩子做他所討厭的事。”

殺了以賽亞?我被震驚到,“怎麼可以,你不是愛着以賽亞嗎?你不能這樣對她!”

“愛不代表放縱,這些年,死在死者之池的怨靈足夠多了。”

“但那都是爲了你啊!”

“愛,不是犯罪作惡的藉口。”瑪西亞說這話時十分堅決,“要說這座城有什麼罪過這麼些年該還的也該清了,要是趁利文願意回來的現在還不動手,那一切就太遲。”

“但是以賽亞消失你也會消失的,你們所守護的生命之樹也會枯萎,這片土地就再沒有希望。”

“希望,是創造出來的。”說完,瑪西亞以其最後的力量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剩下的,就拜託你了。”

好沉重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