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破釜沉舟
烏湛安安分分地躺在牀上,神色卻有些心不在焉。
摔傷的腰背和手臂其實並無大礙,只是醫生囑咐不要劇烈運動,慕帆就乾脆讓他躺着,三餐也是直接送到房間。至於上下樓是決不允許的,他每日的活動基本上也就是在晨光熹微之時圍着陽臺緩緩地走一圈。
也不知道慕帆和齊姑姑談的怎麼樣了。
烏湛無神地看了看天花板,抿着嘴嘆了一口氣。
如果談不攏……然後慕帆帶着他離開這裡,會不會還要好一些?
至少不用擔驚受怕……害怕終有一天會真相大白。
門“咔噠”一聲打開,隨即映入的是一張略顯疲憊卻又溫潤而澤的臉。
“慕帆。”烏湛硬撐着想要起來。
齊慕帆快步走過去將他扶起,嗓音裡滿是溫言款語,“小心點。”
“怎麼樣?”烏湛有些着急地問。
“姑姑說她會好好想想,”齊慕帆坐在牀沿含笑看着烏湛,“不過我覺得姑姑已經有些鬆動了。”
“這樣……”烏湛神色卻微微僵硬。
“沒事的,”齊慕帆以爲他是太過心急,柔聲寬慰道:“只要打破一個缺口,接下來的事就會一帆風順了,姑姑總有一天會完全接受我們。”
“嗯。”烏湛點點頭,面色卻有些消沉。
“你怎麼看起來不太好,”齊慕帆蹙着眉,伸手撫了撫他的後背,“傷口還疼麼?”
烏湛微微垂首,“不疼。”
“你也是啊,纔剛從醫院回來就又立馬摔倒,差點沒把我嚇死。”齊慕帆一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烏湛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他自作自受啊。
齊慕帆正想繼續責怪幾句,手機卻忽地一震,短促的鈴音隨即響起。
“是什麼?”烏湛伸過頭來。
齊慕帆打開短信,眉眼才終於舒展開,“姑姑發來的。說讓我先回瑞士把該擔的責任處理好,至於我和你的事情容後再說。”
烏湛有些失望地眨着眼。
齊慕帆摸了摸他的頭,解釋道:“姑姑這已經算是默許了。”
“真的?”烏湛眸中一亮,卻又立即黯淡下去。
在此之前他心中所想的只有抓緊慕帆,只要抓緊他就好!可真正得到之後,恐慌卻又接踵而至。慕帆從情竇初開就愛着向譽之,十多年的默然等候,十多年的愛不忍釋,那是他所不能觸及的過去,以及無法逾越的鴻溝。
“真的。”齊慕帆含笑看着手機屏幕,拇指快速地編輯回覆信息
“慕帆,”烏湛看着又笑臉盈盈望向他的男人,忽地問:“你和向譽之有系過麼?”
齊慕帆神色一僵,訕訕笑道:“沒有啊……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嗯……”烏湛眼神微微閃爍,最終卻又垂下眼瞼,“沒事。”
“乖,”齊慕帆輕輕將烏湛摟進懷裡,“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是你,你明白麼?”
烏湛不吭一聲,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明白,當然明白。慕帆喜歡他,慕帆珍惜他,可是……他當真比得上那冗長而又銘心刻骨的初戀麼?他那搖搖欲墜的謊言……又能支撐多久呢?
齊姑姑當機立斷定了兩張回瑞士的票,烏湛的傷雖說沒有痊癒,卻還是撐着將齊慕帆送上了車。
齊慕帆坐在副駕駛座,將手伸出窗外握了握烏湛的指尖,“乖乖在家等我。”
“嗯。”烏湛脣色有些泛白。
齊姑姑坐在車後座,側頭乾咳了幾聲。
齊慕帆有些赧然地笑笑,低聲道:“快回去吧,好好養傷。”
“嗯。”烏湛勉強擠出一絲笑顏,抽回手後退了幾步。
齊姑姑冷着臉說了聲“走”,司機便踩下油門緩緩離開。
齊慕帆回頭,卻見烏湛仍是呆呆地立在原處,宛如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
齊慕帆衝着他擺了擺手,烏湛才傻笑着揚起手揮了揮,轉身回去。
“大概還要一個小時。”齊姑姑放下電話,眉宇間有些慍怒。
由於航班延遲幹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齊慕帆苦笑一聲,“這已經算快的了。”
齊姑姑皺着眉,倒也沒再抱怨。
手機忽地響了一下,齊慕帆一看發件人,不由得彎起眉眼,打開,那內容卻像是漫天冰雹,疼得他如墮煙霧。
烏湛顫抖着手,看着信息發送成功,整個身體不由得癱在牀上。
慕帆現在應該是在飛機上吧?估計要到降落纔會看到這條信息。也好……至少不用當面看着慕帆勃然大怒的臉,至少在這十多個小時,他還是慕帆喜歡的那個無辜的烏湛。
他終於說了——向譽之那件事——終於說清楚了。
那一日,失了理智的向譽之狂暴地將他壓倒。他毫不懷疑那個瘋子會殺了他,以最爲恥辱的方式,將他狠狠拋下地獄。
“向譽之!向譽之!我求你!我求求你放過我!”他應該是這麼求饒的吧,在死亡的陰影之下,卑躬屈膝地哭喊着乞求哪怕一絲絲的憐憫。
向譽之卻毫不理會,宛如發狂的野獸一般撕咬着他的皮肉。他以爲他要死了,哪怕活下來,也只會是一具行屍走肉。不料向譽之的手機卻忽地鈴鈴作響,一陣一陣,連綿不斷。
身上的野獸不堪其擾,掏出手機想要將那惱人的玩意砸碎,卻不知怎的忽然清醒了些,將那電話接了起來。他自然不能放過求救的機會,立即衝着手機大聲哭叫:“救命!他要殺我!救命!”
喊出這一聲的時候,他看見向譽之的臉忽地變顏變色。電話的另一邊似乎問了些什麼,向譽之沒有迴應,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須臾,便抓起衣服狂奔而出。
他嚇得呼不給吸,驚恐萬狀地反鎖了門,等到好不容易靜下來,才倉皇地給名羽打了電話。
到了名羽的寢室,他仍是面如死灰。若是事情到這兒便結束,其實也只是他和向譽之兩個人的仇恨。但,慕帆說,他不回來了。
和他那個“瑞士的戀人”在一起,不回來了。
陰謀伴隨着嫉妒瘋長,他看着一身傷痕,衝動地回了慕帆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