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並不緊張,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你要殺我?你知道一隻倀想要殺主,是什麼後果嗎?”
“紅線,你先離開這裡。”我回頭吩咐了一句,可是紅線卻站在那裡不動,一臉擔憂的看着我。
“胡異,你……”她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把我拉回來。
“趕快滾蛋,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我爲了救你已經做了倀,你還想連累我嗎?”我衝紅線嚷了一句。
紅線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盯着我呆了一秒鐘,眼淚嘩的一下流出來。
這一次她沒有氣呼呼的說要用劍砍我,也沒有哭出聲,甚至沒有擦掉眼淚,而是默默地轉過身,一步步走出了小廟。
我無心去管紅線,而是提着劍,慢慢向老者走過去,大殿不大,轉眼已經到了供臺邊。
這個位置很好,只要我一擡手,就能把劍刺進他的咽喉。
老者居然端坐不動,一點要防禦的架勢都沒有。
“你摸摸臍下。看看是什麼感覺。”他的笑容很陰險。
我依言摸了一下,頓時一股劇痛傳來,像是有千萬根針在裡面攢刺一樣,我悶哼了一聲,腦門上開始冒出冷汗。
“好孩子,你以爲那滴血是什麼?裡面可是有劇毒。你之所以沒有毒發,完全是我在幫你壓制着。我一旦死了,或者不想幫你壓制了,你馬上就會中毒。”老者咂了咂嘴:“不過你放心,你不會被毒死的。倒不是這毒藥不致命。而是毒發之後,痛苦得很,沒有任何一個人扛得住。你還沒等被毒死,就先自殺了。”
他指了指我的斷劍:“沒準就是用這把劍。”
我聽了這話,默然不語。我知道老者說的是真的。如果沒有一點鉗制我的手段,他怎麼可能把紅線給放了?
“好了,咱們不如把劍放下,一塊喝喝酒,聊聊天。其實你也沒有吃虧,無非是昧着良心,害幾個活人而已,你相信我,如果你能放下心裡的那些狗屁仁義道德,會過得很開心。”老者恩威並施,威之後又是恩:“而且有了我這麼個靠山,以後誰還敢欺負你?對不對?你放心,我活的肯定比你長,你就安安穩穩的過一生,不用在意那點毒。”
我點了點頭,站在了供臺邊。
老者似乎很高興,給我倒了一杯酒,伸手遞了過來:“咱們就以爺孫相稱,怎麼樣?你喝了這杯酒,叫我一聲爺爺,從此以後,我把你當孫子疼。”
我張了張嘴,似乎要叫他。老者一臉期待的等着,而我手中的斷劍向前一送,刺進了他的心口裡面。
老者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從嘴裡流出鮮紅的血來。
“爲什麼?”他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解。
“我是人,如果一生都要受人脅迫,還不如死了。”我把劍從他胸口裡抽出來:“我見過倀,不會走她的老路。”
鮮血從老者身體裡噴出來,濺了我一身。老者的臉色變得陰狠:“好,好,我看看你能不能抗得過我的劇毒。”
他的七竅中冒出來大團的黑氣,轉眼之間,黑氣充滿了小廟。供臺上的蠟燭噗地一聲,齊齊熄滅,這裡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掩住口鼻,摸索着向廟外逃去,可是廟門不見了,不僅廟門不見了,天空也不見了。
頭頂上的繁星變成了一道牆。緊接着,整座廟開始收縮,把我困在正中間。
天旋地轉,牆倒屋塌。我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面,這個地方根本沒有出路,而且這個空間還在不停地縮小,我的手腳快要無法伸展了。
時間不長,我聞到了濃烈的腥味,而且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我的身體被一團軟綿綿的東西裹住,像是被五花大綁一樣,動彈不得。
我努力地掙扎了一下,發現這東西溫熱潮溼,像是一團肉。
我艱難地握着斷劍,努力地去割這團肉,想要開出一條路,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可是我的手腕被身體壓着,根本沒有多少可以活動的空間。
我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渾濁,我的耳朵開始嗡嗡作響,像是有很多人在我身邊大喊大叫一聲。
我已經開始耳鳴了,我知道,這是窒息的前兆。在幾分鐘內我如果不能逃出去的話,就會被悶死在這裡。
“媽的,什麼劇毒,這老頭倒會唬人。我哪是被毒痛死的,根本就是憋死的。”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被撈出水的魚一樣。
就在絕望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一絲風,從耳邊吹過來了,我心中一喜,連忙把臉湊了過去。
沒錯,真的是風,帶着清新的空氣,這不是幻覺,我貪婪的呼吸着,幾次吐納之後,我的頭腦漸漸地恢復了清明。我好像看到有光從外面漏進來,那是一個小孔。
而且這小孔還在不斷地擴大,轉眼之間,已經有拳頭大小了。我聽到一聲聲悶響,外面似乎有人在剖開這團肉,試圖把我救出去。
很快,這團肉上面出現了人頭大小的出口,緊接着伸進來一隻冷冰冰的手,它摸索了一下,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後拼命地把我向外拽。
“疼疼疼。”我呲牙咧嘴,疼的眼淚快掉下來了。
可是那隻手卻不管我的大呼小叫,加大了力道,直到把我的上半身拖出去,才把我放開了。
這時候我已經能夠自己爬出來了,等徹底逃離了這團肉之後,我才發現,剛纔自己是呆在一條大蛇的肚子裡面。這條蛇通體碧綠,有水桶粗細,正軟趴趴的倒在湖邊。
“我從伏羲廟出來之後,發現小廟是蛇頭,小路是蛇身。我們看到的東西,都是那個老頭變出來的。其實,這老頭是一隻蛇妖,這就是他的真身。”說話的是紅線,她滿手鮮血,一臉疲憊的站在旁邊,顯然剛纔救我的人是她。
“蛇妖?”我用斷劍捅了捅它,大蛇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它的腹部有一個巨大的傷口,剛纔我就是從那裡爬出來的。
“是蛇妖,帶劇毒的竹葉青。他長到這麼大,顯然道行不淺,如果不是沒有防備,你根本刺不到他。如果不是他自作聰明,幻化成伏羲廟把你吞下去,即使被刺中也死不了。”
“那看來我運氣還不錯。”我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衝紅線笑了笑:“好了,咱們可以回家了,我的燈籠呢?我幫你招魂。”
“招魂?不……不用了,我不想再害你。”一陣風吹過來,紅線低着頭,神情落寞,頗有點要隨風而逝的樣子,我注意到她的身影越來越淡了。
“你這是怎麼了?我剛纔隨口一說,你怎麼還當真了?那還不是爲了讓你趕快離開嗎?”
“不是隨口一說。”紅線認真的搖了搖頭:“我確實害了你,先是害得你變成了倀,現在又讓你中了劇毒。對不起。我不喜歡欠人東西,就拿命賠給你吧,你快走吧,不用再管我了,再有幾分鐘,我就會魂飛魄散。”
我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提着劍指着她說:“你這種奇葩的想法哪來的?我拼死拼活把你救了,你現在要魂飛魄散?那我不是白喝那杯酒了嗎?拿命賠,你死了誰賠我?你最好給我活着,以後有你還債的日子。”
紅線頓時一愣,顯然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行了,別廢話了,我們招魂。”我把燈籠撿起來:“該怎麼招魂來着?”
紅線被我呵斥了兩句,居然不再反駁,而是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只要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會跟着你回去。”
我點了點頭,叫了一聲:“紅線,回家了啊。”
我向前走了一步,忽然腹部一陣劇痛,像是有刀子在割我的肉一樣,我悶哼了一聲,撲通跪倒在地上。
“很疼嗎?”紅線焦急的看着我,想過來攙扶,但是又不敢。
她的魂魄太虛弱了,恐怕還沒有靠近就被我的陽氣衝散了。
“沒事,忍得住。”我擺了擺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纔的那滴血,應該是竹葉青的蛇毒,我……我……對不起。”紅線低着頭,又快要哭出來了。
“哈哈,原來只是蛇毒而已。”我疼的全身打顫,捂着肚子勉強笑了兩聲:“看來咱們倆順路啊,我先給你招魂,等把你的魂魄送到醫院,我就去內科洗胃,嘿嘿,一個蛇毒而已,這老頭說的神乎其神,倒把我唬住了。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什麼毒不能解。”
紅線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其實我知道她想說什麼,這裡距離醫院還很遠,恐怕還沒等我走到就被毒死了。更何況,這是蛇妖的毒,就算到了醫院,也不一定有救。
不過……誰會甘心等死呢?明知道生存的希望不大,總也要拼一把。
我用斷劍撐着地站起來,拿起旁邊的燈籠,叫了一聲:“紅線,跟着招魂燈走啊……”
紅線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了,嗚嗚咽咽的跟在我身後。
我強撐着一口氣,緩步向醫院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損她:“以前覺得你討厭,現在覺得你更討厭了。你這一路上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在出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