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再無波瀾，到站之後，郝運和小白一起跟阿婆道別，然後出小門走了出去。
“但是我爲什麼會在優衣庫的更衣室？！”
郝運都驚呆了。
經過這麼長時間工作的洗禮，他自以爲很淡定了，可以做到對路過的野生奧特曼目不斜視。但是當聯盟的種種和他原本異常熟悉的現實衝突時，他還是驚呆了。
“你不知道嗎，地球的時空站開口全部都在優衣庫。”
小白順手從外面撈了兩件襯衫在郝運身上比了比。嘖，她撇撇嘴，不行。希洛先身上那種襯衫要在貴的要死的大店裡才能買到，優衣庫可沒那麼棒的貨。
“好多入境的傢伙會被邊檢扒個乾淨，有的還會被強制整容，在優衣庫可以直接領一套過季的衣服。”小白給他解釋，“總不能讓人裸奔吧。”
說完又拿了一件灰色的背心給郝運套上，現在天氣冷了，她擔心小哥哥凍着。
“我就說優衣庫不正常，整天進進出出那麼多人，果然多幾個少幾個人根本不會被發現對吧。”郝運照照鏡子，嗯，挺合身。
“是這個道理。”
小白心裡壓着事情，沒有心思給自己掃貨。
兩人打車到單位，然後硬着頭皮走進了總務處辦公室。
前些天在危急時刻，兩人從辦公室裡緊急逃離，一路上在奇平鎮大吃大喝，在卡斯蒂利亞大戰蟲羣，在利德爾毀天滅地，遇到了好多朋友或者敵人。
郝運此時再回總務處辦公室，頓時有種不真實的親切感。
桌子和電腦都和離去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因爲每天有人打掃，桌面和電腦上並沒有積灰。那盆文竹每天也都有澆水，所以依舊翠意盎然。他桌子上的文件，還停在離開時的那一頁。團長的粘土手辦，依舊好端端的立在杯蓋上，郝運這幾天總是擔心她會掉下來。
只有寧寧姐坐在辦公室裡，她還是那身樸素到詭異的打扮，但是眼睛有點浮腫。
郝運回到地球，寧寧第一個知道。她抽空趕來，就是要給闖禍的小弟撐場子。
“都在開會。”她小聲的說道，“利德爾的事情。”
“我去喊主任過來，你態度好一點。”寧寧走過來，拍拍郝運的肩膀，“別怕。”
然後狠狠的瞪了小白一眼，轉身走向會議室。
不一會兒，鄭勤主任陰沉着老臉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阿光和寧寧。
他拿着一張內部通告，大馬金刀的往沙發上一坐，也不說話，就只惡狠狠的瞪着兩個不成器的下屬。
辦公室裡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郝運和小白站在那裡低着頭，像鵪鶉一樣瑟瑟發抖。就連寧寧和阿光都坐在座位上噤若寒蟬。
主任懶得看這兩隻蠢鵪鶉，低頭又掃了兩眼通告，於是心情更加惡劣。
“拿去看看！”
他把通告扔出去，輕飄飄的A4紙劃過空氣，落在郝運的腳邊。
小哥慌慌張張的撿起來，上面的擡頭的發文單位是聯盟通訊社，內容大致是MP488HW9QS利德爾世界，於一日前遭到毀滅性打擊，文明核心區全滅，半個宇宙被撕裂。有目擊者聲稱城鄉委的兩名工作人員一手製造了本次災難。
“漲本事了啊！”鄭主任把茶几拍的山響，“能耐了啊！一言不合就抄家滅口，你們是黑社會還是機關單位啊！”
郝運和小白縮着頭，不說話。
“不是能耐嗎，怎麼不說話了？”
鄭勤氣得要死，城鄉委連續三年先進集體，眼看着就要年終了，出了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今年的先進集體和獎金就危險了。
越想越氣，這兩個現世的東西，丟人丟到大佬那邊了。剛纔女士甚至親自把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跟他聊了聊最近的天氣。
女士會跟人聊天氣？！女士要下雨，整個多元宇宙TMD哪個星球敢出太陽？！這通電話說明女士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只不過大佬放不下身份，開口過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大佬一句話，下面就是天大的事情，必須嚴肅對待。懲戒局已經在草擬逮捕令，蓋了章簽了字就會過來帶人走。這事處理不好，小白和郝運跑不了，他鄭勤作爲直接領導，也脫不了干係。
既然都不說話，主任開始挨個訓人。
“小白！”他猛地拍了一下茶几，小白嚇得腦袋一縮，“每次都跟你說，帶腦子帶腦子！你的腦子呢！整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工作三心二意得過且過！”
“你把花在衣服化妝上的心思放一半在工作上，我死都瞑目了！”
小白被罵的好委屈，她低着頭小聲逼逼：“他們欺負人，好多精靈……”
“還敢頂嘴！”
又狠狠的拍了一下茶几。
小白低着頭不敢說下去了，但是心中的委屈怎麼也止不住，眼淚水嘀嗒嘀嗒的掉在地板上。
鄭勤鬱悶的直搓手，所以他說不喜歡丫頭。年輕的小夥子怎麼教訓都沒關係，最多低着頭不吱聲。
工作能力怎麼上來，不就是一頓一頓訓出來的嗎。
問題是小白這樣的丫頭怎麼訓，重話沒說兩句，眼淚水嘩啦啦往下掉。他要再罵下去，那不就成了大男人欺負小姑娘了嘛。
而且，郝運這樣的小夥子罵了就罵了，第二天照樣跟你嘻嘻哈哈。丫頭罵了都沒用，她不但不聽，心裡還恨你。
所以鄭勤特別討厭上頭分配小姑娘給他當下屬。當然，如果小姑娘是別人的下屬，他就一點不討厭。不但不討厭，還會說些不葷不素的老段子逗人家。
老鄭心裡嘆口氣，小白這個樣子，是教訓不下去了。這時候辦公室門口兩個小的在探頭探腦，原來是葉子和菲菲擔心閨蜜，躲在門口偷聽。
“阿光，把門關起來！”
彭！
阿光把門關了起來。
郝運乘機拉了拉小白的小手。女朋友被罵哭了，他心裡特別難受。但是正訓話呢，他也不好抱抱小白安慰她。
郝運的彈幕：小白，別哭……
小白的彈幕：o(╥﹏╥)o
這時候他特別想自己就是龍傲天，像這個樣子，傲天兄肯定直接打臉領導，腳踢聯盟，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爲自己的女朋友出了這口惡氣。
但是現實就是這麼可悲，他只能陪着女朋友被罵的狗血淋頭。另外，如果他是龍傲天那種性格，小白肯定不喜歡他。
“郝運！”
主任教訓完小白，接下來就輪到小哥了。
“她不長腦子，你也不長腦子！”
“長本事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想怎麼鬧就怎麼鬧了是吧！電話不接想造反啊！”
“我還當你是個好苗子，就你這個樣子，整天魂不守舍，想些什麼東西！”
郝運低着頭不吭聲。
主任把手機掏出來給所有人比劃了一下。
“吶，剛纔女士都把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來了，我TM都不知道怎麼交代！”
“咳咳！”
寧寧重重的咳了兩聲，提醒鄭勤講了髒話。領導教訓下屬天經地義，但是隻能就事論事，如果涉及到髒話或者人身侮辱，那寧寧第一個不答應。
老鄭深吸了兩口氣，他自知有些失言。
“懲戒局那邊已經準備帶你們回去協助調查，說吧，你現在想怎麼做？”
郝運擡起頭，脖子一梗：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連累單位和其他人！”
“放屁！！”
聽了郝運的“豪言壯語”，老鄭氣的又爆粗口。
“你當自己是英雄？你就是狗熊！狗熊一頭！到現在還以爲是自己的事情，無組織無紀律，你把單位當成什麼了。遇到事情心裡沒有單位，出事了心裡還是沒有單位，你把單位當成是外面的公司？！”
真是朽木不可雕！
這話說得……阿光和寧寧都聽出味來了，撇撇嘴，心想主任好偏心啊。
最後反應過來的是郝運，老鄭一語驚醒夢中人，郝運捱了一頓罵，還糊里糊塗的認爲自己是和小白在外面闖禍的原因。現在他一下子醒悟過來自己錯在了哪裡。
“主任我錯了。”郝運趕緊認錯，“我在外面頂着城鄉委的頭銜，做事就代表了單位。現在出了事，也不能認爲是我個人的事情，而是單位的事情。”
“嗯，這還像點樣子。”主任看來火氣小了一點，“單位和公司不一樣，大家有錢一起分，有鍋一起扛。所以在外面做人做事，要想着大家。”
“利德爾這種不三不四的世界，我城鄉委還沒權力滅了它？！你們這次的事情，錯就錯在沒走程序，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郝運忽然想起了回來時的事情，連忙說道：“主任，我給你彙報一件事情。”
“說。”
“我們回來的時候，希洛先，就是利德爾世界的直接利益人之一，在車廂裡套我的話。”
“你仔細說一下。”
於是郝運詳細的把利德爾人勾結埃羅精靈種族神希洛先的交易，還有希洛先和他之間的交鋒說了一遍。
鄭勤聽了之後，心裡點點頭。小郝就是嫩了點，底子還是很不錯的。但是他現在並不想表揚郝運。
阿光在旁邊對郝運豎了個大拇指。
“你做的對，那個什麼希洛先，就是在套你的話，而且肯定揣着錄音筆。
他在聯盟裡有點關係，這次十有八九就是他把事情捅上去了。”
阿光這時候終於能插話了，他說：“既然希洛先還要親自來套話，證明他們並沒有決定性的證據。結合通訊社的通告來看，他們至多有幾個倖存的目擊者。”
老鄭點點頭，又瞪了小白一眼。殺人都不知道滅口，真是豬腦子！
“基本情況，和我們剛纔開會討論的差不多。”阿光繼續說道，“當然小郝表現不錯，如果你在車上說錯了話被他們錄下證據，我們後續的工作就會非常被動。”
“好了，就按會上的方案操作。”鄭勤看了看錶，站了起來，“現在下午三點，還有兩個半小時下班。我現在去懲戒局找他們局長，無論如何拖過下班。”
只要拖過這兩個半小時的時間，懲戒局內務科拿不到的逮捕令簽字，今天就不能帶人走。那城鄉委至少還有整整一個晚上的緩衝時間。
老鄭拍拍阿光的肩膀，囑咐道：
“阿光，我不在，你要主持大局，按照方案來。有問題打我手機。”
阿光點點頭：“放心吧。”
“寧寧，你通知全單位，在外面的全部回來，今晚加班。”
寧寧表示OK，郝運的事情，她不會半路開溜。
“郝運，你配合阿光的工作，阿光綜合各部門的材料，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是！”
“小白……”
鄭主任叫到小白，軟妹趕緊站的筆直的。
老鄭超級頭痛，根本不知道小白能做些啥。他嘆了口氣，懶得再罵了。
“你，燒水，泡茶，點外賣。”
“知道啦！”
鄭主人交代完之後，拎着公文包，下樓坐上帕薩特離開。
懲戒委員會內務處位於一棟位置偏僻的辦公樓中，因爲機構龐大，懲戒委員會的內務處，外勤局，仲裁廳三處分立。內務處一百多號人都擠在這棟八層的辦公樓中辦公。
之所以用“擠”這個字，因爲還有大量的房間被開闢出來，“留宿”那些配合調查的人員。
如果鄭勤不管不問，那麼小白今晚，十有八九會在某個房間裡鬱悶的喝茶。
內務處處長孫甫雲是一位年過六十的老者，相當富有書卷氣息。一眼看上去，很難將他和外域聞風喪膽的屍骸惑星聯繫起來。
鄭勤推開他辦公室門的時候，老者正推着自己的眼鏡，愁眉苦臉的看着一份文件。
“小鄭啊，今天有空過來了？”老者看到老人，將眼鏡擱在桌上，“坐。”
鄭勤沒有依言坐下，而是走上前，拿起了孫甫雲桌上的杯子，恭恭敬敬的添了杯茶。
孫甫雲看了看他，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好了，坐吧。”他吩咐道，“茶几下面有紙杯，你自己泡茶。
今天怎麼想起來來看老頭子了？”
落座之後，孫處長笑呵呵的問道。他跟鄭勤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也不必太客氣。
“我平時哪敢打擾老領導的清靜。”
“呵，我這裡哪有什麼清淨。”老者把手中的文件也放下了，“城鄉委現在事情多不多，前幾天上面跟我聊了聊，你們家最近有不少大動作。”
“哪裡是我們的大動作，都是替大佬幹活。”老鄭有些拘謹的回答，“上面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們條件具備要辦，條件不具備創造條件也要辦。”
“機甲產業園也不算個小事了。”老頭子往椅子上一靠，“現在經濟不行，能順利上馬的項目也是寥寥無幾。”
“單位新進了一個小年輕，叫郝運。”鄭勤吹了一波小哥，“比較能幹，這個項目小夥子發揮了作用。”
“年輕人確實比較有衝勁。”
孫甫雲笑道，他想到了當年的鄭勤，不禁莞爾。沒想到當年的毛頭小子，現在也在腹誹新一茬的年輕人了。
這時有人敲門，兩名工作人員拿着一張簽單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孫處長，這裡有一張……”
“我這裡有客。”孫甫雲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的鄭勤，“你們在外面等一會。”
一名工作人員急忙說明：“孫處長，這個是……”
“出去。”孫甫雲指了指門，不容置疑的說道，“把門帶上。”
兩名工作人員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機關的事情，講究存乎一心，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自有玄機。今天的來意，鄭勤沒有提，孫甫雲也沒有問，但是老頭子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鄭勤掏出自己的中華，彎下腰親自給孫甫雲點上。老頭坐在椅子中，心安理得享受了一把老鄭的服務。
“老領導也在犯愁這個事情？”鄭勤瞥了一眼孫甫雲擺在桌上的文件，聯盟辦公室抄告各部門和分支機構的一項工作督查，他自己辦公桌上也有一份，只是忙着郝運和小白的事情，還沒來得及佈置。
“講文明論品德活動嘛，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孫老頭提到這個就愁眉苦臉，內務處事務繁多，千頭萬緒，上面千頭線，下面一根針。這個大佬親自佈置的活動，已經佈置下來好多年了，內務處每年一直在紙面上進行工作。現在大佬要親自驗收工作了，孫處長可是愁壞了。
鄭勤聽了老領導的抱怨，一咬牙，大包大攬下來：“老領導也不用愁，不行你們這邊牽個頭，我派幾個人幫幾天忙。都是面子上的工作，整備整備總能糊的過去。”
這感情好，孫甫雲一整個下午愁着調不出人手，現在既然外援有了着落，當下就輕鬆了許多。
他笑着指了指鄭勤，表示滿意。
“最近女兒怎麼樣？”老頭愜意的抽了兩口煙，問道。
“不聽話，叛逆期。”鄭勤坐回沙發，嘆了口氣，“我是被她搞傷了，氣得胃疼，當時就不應該養女兒。”
孫甫雲抱着茶杯，下巴抵在杯蓋上看着他賊笑：“城鄉委這麼大的單位能管得好，一個寶貝女兒管不好？”
“我認慫了！”老鄭心裡絕望的一批。
孫甫雲笑呵呵的說道：“小孩都這樣，你要好好和她講話。你以爲你以前有多好？”
“我們那時候跟他們不一樣。”
兩個部門大領導，開始家長裡短的扯了起來。從孩子上學，到教育改革，從經濟形勢，到米國政壇，吹的上天入地神乎其神。
門口的辦事員小秦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他聽裡面一時沒有了動靜，趕緊推門進去。
只見兩位領導站在落地窗前，一人夾着一支菸做落寞狀。夕陽穿透兩位同志指尖的煙霧，繚繞中，居然帶着一點宿命的悲涼。
小秦有點被嚇住了，他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孫處長，這張拘捕令能不能籤一下。”
“唉……”孫甫雲長長的嘆了口氣，道，“索菲瑪索也老了。”
“是啊，都老了。”
兩位領導遠目，一臉感傷。
小秦：“？？？”
半晌，孫甫雲問道：“小秦，你有什麼事啊？
哦，下班時間到了。”
老孫看了看錶，歉意的拍拍小秦的肩膀：“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兩人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辦事員小秦，一同離開。
鄭勤堅持要親自開車送老領導回家，但是孫甫雲拒絕了，他在公交車站上了班車。
“大領導，又親自坐公交體察民情啊？”
公交車司機是位熱情的大漢，他顯然認識這位在政府上班，卻堅持坐公交的大領導。
“坐公交好啊，綠色出行嘛。”孫處長打了個哈哈。
“小鄭啊，年輕人犯點錯誤很正常，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加強教育就行了。”老頭背對着鄭勤，“宗文聯的材料已經交到了仲裁廳27庭，那邊我夠不着，陸行舟這個人比較清高。你仔細準備一下。”
留下這句話，孫甫雲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