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不應該羨慕
悻悻然扶着腰爬回軟榻上躺好,邊含糊不清地回答,“哦哦,我睡一會兒啊,下車時叫我一聲。”
“哎?”那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林逸想問清楚,見少年背過身去,微張的小嘴抿緊,這個時候不要打擾人比較好吧!
沒一會兒,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少年縮了縮身體,隨即身上一暖。唔,真舒服。滿足了的少年舒展身體,大大咧咧地繼續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此刻自己的一邊手腳已經垂在了地板上鋪着的薄地毯上。
眼看着少年再翻動一下就會掉下軟榻,林逸正猶豫着要不要叫醒救命恩人,就見一直閉目養神的蘇少爺轉身,輕輕鬆鬆將人抱起,放置到裡,面的小牀上。雖然說小,但也是兩個軟榻的寬度了,只要少年的睡相不是太差,就不會掉下來。
放下簾子,少年的睡顏在簾後若隱若現,稍稍注意便能知曉少年的情況!
只剩林逸與蘇懷欽相對而坐的馬車內繼續一片沉默,一直忍着好好坐着的林逸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又實在不好意思,窘迫地用雙手撐住自己。一直盤坐着的雙腿有些發麻,但在對面的男子不發話的情況下,他就是不敢動。
這不是林逸第一次見着蘇家四少,卻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地面對蘇四少,如傳聞中並無兩樣,蘇四少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溫和而難以接近,更是隱隱壓人一籌,讓人不敢在他面前過多放肆!然而那個少年卻能……
林逸眨眨眼,不讓自己過多地猜測,想多了只會給自己在找麻煩,這一點,他一直牢牢記着。
馬車緩緩停下,車門被打開,迎面走進來的男人的面孔一出現在眼前,林逸就慌亂地低下了頭,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雙手也不知該如何擺放了,一不小心,沒有撐住身體,往後跌了去。
小小的一聲驚呼之下,被人穩穩接住了。緊緊閉上眼的林逸不敢睜開眼,他感受得到接住他的男人身上的氣息,是那個昨晚折騰他一整夜的男人!真是可惡,明明完全不認識,他卻能那麼理所當然地無視他的一切求饒,無論他如何哭喊,就是不肯放過他絲毫!真的是……太可惡了!
被人抱起放到軟榻上也不過是片刻的事情,林逸屏住呼吸,直到男人的氣息遠離了,才悄悄地吐着氣,呼呼!
“主子,快要出城了,還有沒有什麼缺的?沒有的話,我們就加緊趕路了!”張衛盡責地詢問道,隨手扔過一條薄被蓋在身後之人身上。
“沒什麼了,直接趕路吧!”
“出城?不……”驚呼出聲的清脆嗓音還沒來得及表達抗議,便被人立刻點了啞穴。對這情況並不陌生的林逸全身一個發抖,躲進寬厚男人的身後,眼神卻是直直地看着車主,強烈地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瞥了眼裡間,沒什麼動靜,恩人沒有被自己吵醒。再看一眼微微皺着眉頭看他的男子,即使在對方不怒自威的氣勢下有些害怕,林逸咬咬牙,還是慢慢地開口,脣形清楚易懂,“不行,我要回薛府。”
頓了頓,林逸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恩公答應我會救梅兒的!”
梅兒?薛明月的那個丫鬟?蘇懷欽挑眉,輕聲卻帶着涼意地開口,“你到底是誰?說清楚。”
這男人是在向他示威,告訴他,他纔是這裡真正唯一有決定權的人,他若不老實交代清楚,就算是恩人醒了也幫不了他。
在這個不容人質疑的男人面前,林逸很是緊張,下意識地靠近身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後背,不敢貼上去,卻忍不住揪緊他衣衫的一角。咬脣考慮了很久,對面的男人也不催他,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確定獵物會妥協的獵人般,戲謔着無路可走的獵物。
咬咬牙,林逸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對方解開他的啞穴。他鬥不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多掙扎又如何呢,左右他就是個沒用的廢物,除了連累別人也沒其他用處,靠他一人根本無法救出梅兒,但這裡的三個人卻都可以。
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吸口氣,林逸終於開口,“其實,我就是三小姐,但……卻不是真正的三小姐。不,應該說,薛府……根本就沒有三小姐!”
聞言,車內的兩名男子皆是紋絲不動,連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吝嗇地不願給出。林逸苦笑,他小心謹慎視作生命般重要的秘密,在他人眼裡卻原來是如此微不足道的麼!
“繼續說,這點我們已經猜到了。雖然主子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你一面,但你也說了,我家主子記憶力很好。事實上,我家主子的記憶力可不僅僅是‘好’這麼簡單。”醇厚的低沉男音傳來,不急不緩,卻溫和十足。
林逸心頭一跳,面色止不住地泛紅,這個男人……真細心呢!
蘇懷欽輕挑眉頭,看了眼地自家向來話不算多的侍衛,再看了眼其身後小媳婦一樣低眉順眼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點意思啊這兩人!一夜而已,他這木頭侍衛就學會開口解釋給一個外人聽了?還是建立在拆了他的臺的基礎上?
“嗯!薛家老爺愛面子,聽到外面有流言說他面醜,嘲笑他害了自己的子女皆無好面貌,心中氣憤萬分。某日路過一處下人房時,突然聽到小孩子的嬉鬧聲,便心頭一動,召集了府內所有下人的孩子,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我孃親很漂亮,年輕時想做薛府的主子,就勾、引了當時已經有三個孩子了的薛老爺,生下了我,卻最終落得個無人問津的下場。聽聞老爺要召集下人的孩子,並且會有重賞,當下便又起了心思。即使知道老爺要的只是女孩子,也硬是將我打扮成女娃兒送了過去。”
“之後的事情很順利,雖然論容貌我並不是最好的,但我勝在跟薛老爺面相相似,自然就被選中了。自此,我便是薛府的三小姐,被帶去各種場合作爲炫耀品存在。而我的孃親不久便被送走,再不知行蹤。”
說完,俊美的少年低垂着頭,久久不願擡起,肩膀似乎略微在顫動。
蘇懷欽瞥了眼眉頭皺起的自家侍衛,嘴角勾起,隨意地追問道,“然後呢?謝老賊沒有來吧?死的那個女人是誰?薛府爲什麼要追捕你?毒延堡的人又是怎麼回事?你的丫鬟怎麼會中毒?”
一字一句的連續追問,不給少年絲毫喘息的機會,冷酷得不近人情。
再次深吸口氣,不願被人過於看輕的林逸接着說道,“謝老賊和毒延堡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個很厲害的人物被外面的誇大之詞所惑,欲娶我爲妾。薛老爺一聽就急了,我爲男兒身一事他早就知曉了,卻礙着已經將我公示在人前,又得到了太多的讚美而捨不得解釋清楚。
“但此番事情不太好辦,怕因爲我而得罪那高官,無奈之下,薛老爺也顧不得名聲了,就想着借招親被拒,又引來採花賊侮辱的名義毀了三小姐的名聲。等消息傳開了,那高官也不會再理會薛家這邊了吧!”
林逸說着笑着,卻覺得鼻子很酸,“我以爲這樣便也好了,沒了三小姐,我就可以做自己了。但結果,薛老爺狠心啊,爲絕後患,卻是真的向我下了殺手,就在你們來的前一天晚上。”
“他卻不知從小侍候我的梅兒待我真心,接了下毒的任務卻並沒有向我下手。梅兒當夜便將我藏了起來,還扮作我,自己服下了毒藥,騙過了薛老爺監視我的耳目。之後,會些功夫的她還幫着我引開了找尋的人。而死去的那個女人……是我娘,就是因爲她回來以我的身世威脅薛老爺,薛老爺才決定下殺手的!”
至此,真相大白。一時間,車內一片靜默。
“但你是薛老爺的兒子沒錯吧?也是他自己好臉面種下的惡果沒錯吧?你娘是他的女人沒錯吧?那爲什麼他還能這樣理所當然地殺害你們?你娘死了你不傷心嗎?”
不知何時醒來,也不知聽到了多少的清秀少年掀開簾子緩緩走出,滿臉的不解。兒子不是應該好好疼的嗎?自己種的果自己嘗難道不對嗎?對待自己的女人難道不應該呵護嗎?少年敲敲腦袋,覺得頭疼,這薛老爺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苦惱的少年被人一個用力拉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沒有掙扎地任人緊緊抱着,浮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沸騰的血緩緩平息下來。額上有人在用手指爲他按壓着,力道剛剛好,舒服極了。他擡首,看着面色沉穩的男子,頓覺心中滿滿的都是安心。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真好,有這男人在身邊真好!
林逸扯了扯嘴角,發現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現在做起來卻很是艱難。是啊,他是沒理由這麼理所當然地傷害他們母子的。呵呵,可是,那又怎樣?哪裡輪得到他們跟他講道理!低着頭的少年眼角泛起冷意,曾經他也像恩人這般問過自己,卻根本沒有答案。所以,問的次數多了,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不問了。
恩人是好人,好人有好報,所以恩人有人疼,傷心了可以躲進別人的懷裡,享受着被人呵護的滋味。雖然很不應該,但他真的……有些羨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