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沉醉盯着那個缺口，眉頭擰得更深了。他俯身，慢慢撕開了那個缺口，慢慢的，她脖頸上的一片齒痕露在了他的面前，齒痕太深，甚至曾經咬破了她的血管，因此留下了很重的痕跡。傷口還很新，雖然能夠看出淡了不少，調養的也不錯，可這樣看着，依然能夠看到當時的嚴重。
歐陽沉醉怔怔看着那咬傷，看着那齒痕，他的眼睛突然就慢慢睜大了。
到最後，完全變成了難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那齒痕，墨瞳里根本就是震驚，只是不相信，他咬着頭，慢慢捏着那一塊皮，腦海裡空白一片，他彎着腰就那樣退後了一步，可眼睛只能那樣死死地盯着宮秋如，只能盯着那塊傷口，看着那上面交錯的齒痕，看着那樣異常熟悉，異常痛恨的齒痕，他感覺自己的心痛了起來，那種揪心的，似乎有一隻手死死攥着想要把它整個捏碎的痛，讓他幾乎快要崩潰。
“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是她……
她纔不會是她，纔不會是那麼給他溫暖，和他並肩作戰，和他一起在懸崖底呆了三天三夜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是？她是宮秋如，她是他厭煩的人，她怎麼可能是她？
歐陽沉醉仰頭大笑，可他嘴角的笑卻驚慌失措，卻慌亂不已。
不，她怎麼可能是？
她肯定不是的！
那女人那麼討厭他，她說過他死她都不會在乎，她是絕情的，她放棄了他……
她放棄了他……
頭痛欲裂，他睜着眼睛，眼睛顏色慢慢由墨色慢慢變成了猩紅的紅色，歐陽沉醉搖着頭，無聲的嘶喊聲，突然腦海裡涌上無數的畫面，瘋狂的執拗的，他的脣感受到的那種滑膩感，血流入嘴裡的血腥味，脣齒交融時的動容，一切的一切，讓他幾乎要發狂，不會的！
可那些清楚的畫面，他以爲是自己在月圓之夜撐過去的，可……沒有解藥，沒有血的情況下，他到底是怎麼撐下去的？
他顫抖着手慢慢靠近，突然像是要確定般把宮秋如抱了起來，張開嘴，牙齒貼上了那些齒痕。
“啊——”
嘶聲的痛吼聲從內室裡傳出，驚得外面的人突然一陣紛亂。
“王爺！出了什麼事？”
“滾！都給本王滾！”
不，不會的……
這一定是騙人的，她怎麼可能是她？
宮秋如怎麼會是她？
“啊——啊——爲什麼？！”
蝕骨的嘶喊震耳欲聾，更像是某種野獸的叫聲，讓人動容。
恨水風塵僕僕地走進醉天閣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麼一聲，他的臉色一變，快步走了過去，那些侍衛看到恨水眼底都鬆了一口氣，連忙讓開讓恨水走了進去。恨水走近內室，可當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他的臉色還是變了變，他看到歐陽沉醉死死地抱着宮秋如，瞳仁已經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他視線裡完全沒有焦急，身體都在顫抖，都在恐慌，都在不安，他臉上的慌亂就像是一個孩子，這樣的歐陽沉醉是恨水從未見過的，他臉上忍不住涌上一股不安，揹着藥箱快步走過去，想要把宮秋如從他的懷裡拉出來，可歐陽沉醉抱得太緊，死死的。
恨水急了，在歐陽沉醉耳邊吼道：“醉，你再不鬆手，她就真的死了！”
歐陽沉醉的表情是空洞茫然，恨水吼了很多遍，他才終於慢慢有了些神智，看到恨水，眼底終於有了些神采，驚惶不安的抓住了恨水的手：“恨水你救她，你救救她……她不能死……不能死……”
“我知道，你先鬆開她。”
恨水說一步，歐陽沉醉就做一步，整個人的狀態完全讓恨水覺得不安。
可等他看到被重新放好的宮秋如軟塌塌地四肢，心裡的不安完全變成了暴怒，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歐陽沉醉，“醉，你……到底做了什麼？”
歐陽沉醉搖着頭，他眼睛裡只有慌亂，大腦此刻完全空白一片，只能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怎麼可能是她呢……
如果早知道，他絕不會這麼做，他甚至不願意傷害一根毛髮的女子卻被他變成了這樣，怎麼會這樣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恨水，你救救她，她不能死的，真的不能……”心像是空了一塊，疼得難以忍受。
他只能把希望完全寄託在他的身上。
他現在一點辦法都沒有，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
恨水看着他像是孩子一樣慌亂的表情，心裡終於忍不住不安，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他最怕就是當有一天醉知道他對宮秋如根本不是厭惡，根本不是討厭，到那個時候他曾經這麼對她，他們兩個要怎麼再相處下去？
可這一幕終於還是出現了。
卻比他預期的還要嚴重的多……
多到，他怕極了宮秋如如果死的話，醉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可此刻他根本顧不得擔心什麼，只能趕快查看宮秋如，只是越看，他越是心驚。
回頭，道：“醉，來不及了，現在只能用續命丸了，你現在去取！”
歐陽沉醉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完全傻掉了，整個人像是徹底死掉了一樣，直到恨水說出第二句話，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對！對對！還有續命丸，還有續命丸……”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轉身就要出去，被恨水一把拉住，恨水一向溫潤的臉上也忍不住染上一層怒色，“醉，你就打算這樣出去嗎？”
歐陽沉醉茫然回頭，怔怔的。
“你的眼睛！”
恨水無奈，他這是要讓整個紫南國的人都知道他是十八重樓的樓主嗎？
歐陽沉醉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快速地用內力把眼睛的顏色變了回去，這才瘋了似的衝了出去。
不過是半個時辰，歐陽沉醉就回來了。
恨水正在做急救措施，他沒想到歐陽沉醉竟然能這麼快趕回來，驚訝之餘更加擔心，如果他就不回她……
而且，就算救回了，以如側妃的傲性，他們……要怎麼辦？
頭忍不住疼了起來，恨水此刻卻顧不得想這些，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先把她救回來。
三個時辰後，當歐陽沉醉幾乎給宮秋如輸入了三成的內力才護住了她的心脈，加上續命丸的效用，宮秋如終於有了呼吸，雖然微弱，卻的確是火了下來。
歐陽沉醉臉上終於有了點人色，卻因爲輸入的內力過多，他的臉色有些慘淡。
恨水看着覺得難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她已經活過來的，只是我現在要用鍼灸把她體內的淤血給催吐出來，需要很久。”
“不，”歐陽沉醉茫然地搖頭，坐在那裡，怔怔看着宮秋如，眼神裡空茫一片，他現在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就像是一場噩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困獸，殺了最不該殺的人，親手把自己困在了深淵裡，再也走不出來，“我在這裡……”
否則，他怕自己真的會瘋掉。
恨水愣了愣，沒有再說什麼，開始全身心地救治。
直到宮秋如終於吐出一口黑血，恨水才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了，她已經沒事了。醉，你也不用擔心了。”
“……”
歐陽沉醉沒有說話，或者，他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恨水只覺得頭疼，半晌，才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她的雙手雙腳，恐怕……很難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了。”
歐陽沉醉的身體一顫，清醒過來，才意識到此刻他需要恐怕面臨更嚴重的事情。
他滿眼都是苦澀，半天，才怔怔喃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恨水搖頭，揉了揉眉心：“醉，她這傷……是你親自動的手，你應該比我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能讓醉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他想，估計醉這一生，對女子最狠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了宮秋如的身上。他突然就想起來臨行前，自己曾經說過，如果她想走的話，自己可以幫她。也許那個時候，她走了，兩人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
歐陽沉醉的臉慘白一片，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目光落在一處，完全沒有焦距。
這樣的歐陽沉醉恨水沒見過，他甚至沒有見過這麼失態的他，“醉，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至於……下這麼重的手？”
“……”歐陽沉醉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死死攥着自己頭，痛苦不堪，許久，他才喃喃一聲：“她把燕竹君肚子裡的孩子流掉了……”否則，他根本不會這麼對她？
恨水一怔，想了無數種理由也沒想到是這個，“孩子沒了？”
“……是。”
歐陽沉醉的聲音沙啞無力。
恨水突然就能理解歐陽沉醉了，如果其他人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在乎這個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爲先皇的無情，也因爲他母后的死，歐陽沉醉從小時候就缺乏溫暖，就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而孩子，後來就成爲了他的執念，他把孩子看成親人，所以，纔會那麼在乎。
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做到這一步？”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歐陽沉醉動手時，如側妃得有多恨，雙手雙腳被廢，也就代表着她從此以後甚至不能站起來，這對於一個不肯低頭，不肯認輸的人，得是多麼大的殘忍。“醉，你確定真的是她做的嗎？”
這麼多的前車之鑑，他根本不相信宮秋如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且，如果宮秋如真的想殺了那個孩子，怎麼會等到這個時候？而且，他絕不相信她是那種會牽扯到無辜的人。
孩子雖然是醉的骨血，可畢竟是無辜的。
他不想相信，也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