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龍牙關
龍牙關,夷廷山脈東南角,距國膺城七天左右路程,位於司州邊陲,勉強還算是司州的地界。這是中原最古老的關卡,也繪製着中原最原始的版圖,它的傷痕累累,它的飽經風霜,在向每一輩中原人訴說着中原悠遠而蒼茫的歷史。
後來,中原的領土在不斷的戰爭與兼併中朝北方擴張到了千里之外的金土南,龍牙關便不再是應對外戰的邊關,轉而變成了防範內戰,保衛國都而儲備部隊的要塞。
除了朝廷的軍方高層,沒人切確知道龍牙關到底儲備了多少部隊,傳聞一般只說是十萬儲備軍,並且龍牙關的守備長期不定時地與其他要塞進行秘密交換流動,具體守備情況就連龍牙關的普通將領都很難摸清。
很難講穆懷陽此行去龍牙關到底是類似於發配,還是類似於下基層歷練,到軍隊裡去自然是要吃苦的,然而能進入龍牙關的儲備軍又是榮幸的,當然,只有江十一心裡纔會有這種精緻的權衡,穆懷陽可不管這個。
參加龍牙關儲備軍的手續很繁瑣,即便是穆懷陽這種根正苗紅的朝廷重臣子弟都不能倖免,前前後後操辦了近兩個月,這與之前江十一參加高夷王平叛軍時的草率具有天壤之別,單單摸家底一項就盤問了江十一兩天時間,直摸到了江十一的曾祖父,就連江十一十幾年未曾回去的黑山踵都得派人去實地考察。
陳泌也因此意外得知了自己的祖父其實與當今世家大族——定康陳氏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儘管已經無法構成實際恩蔭,仍讓他暗自開心了好一段時間,起碼說明了他身上是有流着一丟丟貴族的血。
不過,江十一和陳泌在太陽臺的落草經歷屬實給他造成了不小麻煩,他極盡裝神弄鬼的本事才糊弄了過去,好在兩人充分的默契完美避免了口徑不一。
再者就是在高夷王平叛軍那裡的從軍經歷,這似乎是一個比較敏感的政治成分,令人費解的是,朝廷居然無法直接從高夷王那邊進行考證調查,高夷王的兵權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獨立性。
這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江十一和陳泌因此被延長了考察時間,最後是動用了穆家的關係網絡才勉強通過;幸運的是,畢竟江十一和陳泌在高夷王那邊最後是以逃兵的身份落幕,這事兒要是被扒出來,沒被當場抓獲就屬萬幸。
“哎呀,我的兄長,這沒必要吧,好說歹說也是大將軍的兒子,你讓他當個小卒,怎麼行嘛!”
比如,他們這次的分歧,具體表現在穆懷陽身上。
“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給我閉嘴!”
祖阿寶至今未曾積累什麼過硬的軍功,相比同輩的羊嗣、文卿那種頂級名將,他顯得很平庸。但即便如此,也沒人敢質疑他的水平,不僅是忌憚於他那張寫滿了憤怒的臉,更是因爲他卓越的練兵能力,他訓練的士卒通常不多,但能活着從他手裡練出來的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戰鬥力那是相當彪悍,南方戰爭時文卿所率領的先登部隊就是祖阿寶的傑作。
“不行!絕對不行!誰來了我這裡都要給我老老實實從小卒混起,天王老子來了都一樣!”
“在我的軍隊裡,規矩是死的,沒有變通!絕沒有變通!”
總之,經過了好一番折騰,三人才算正式確定加入了龍牙關儲備軍,江十一和陳泌也算是洗盡了先前的種種見不得光的污點,從此要在全新的地方開啓全新的人生。平心而論,這是個很好的起點,至少是戴矮子夢寐以求的起點。
“凡事都要有變通嘛,規矩也不能完全是死的,爲了大將軍之子壞了規矩也是情有可原嘛。”
龍牙關儲備軍不愧爲朝廷的直屬部隊,強勁的後勤供應令人歎爲觀止,吃穿與兵餉自不必說,全是江十一以往見所未見的豐足,武器與盔甲也全是最精良的打造,再不會出現高夷王平叛軍裡那種五個兵五把兵器,長短各異,規格參差的荒唐事兒。
“那不行,那絕對不行!我就不信沒人敢管他!”
祖阿寶有個弟弟在他手下當軍官,名叫祖泰,他的字同樣沒讓人失望。
“大將軍都說了!進了行伍,一視同仁!誰都不能例外!”
祖弋,字阿寶,三十七歲,出身卬郡祖氏,他爹是世家大族中極其少見的半文盲,而且是個嫌麻煩的半文盲,於是索性就拿祖弋的小名當了他的字,祖阿寶這個可愛的稱呼便落到了一個嚴肅的將軍頭上,滿滿的反差萌。所以祖弋更希望別人叫他的外號,鐵面將軍,並且似乎賭氣式地去有意塑造自己格外嚴肅的形象,他從來都不笑,永遠緊繃着一張時刻準備發怒的臭臉。
三人到了龍牙關,才知道了自己的編制,很不幸被江十一言中,還真是要從行伍開始混起,大將軍之子的身份並沒有被區別對待,反而因此被迫一視同仁,穆昭執意讓兒子的歷練不打折扣,江十一和陳泌因此跟着遭了秧。並且穆昭還特別點名其中以訓練嚴酷著稱的將軍,素有鐵面將軍之稱的祖弋。
祖泰,字三寶,二十六歲,依他的字可見,他是祖家的第三子,祖弋的同父異母弟弟。不同的孃胎,生出來的孩子截然不同,與祖阿寶極致的嚴肅風格迥異,祖三寶的脾性則要柔軟得多,至少看上去是那樣的。他愛笑,而且愛的是由衷的笑,這在**橫行的部隊裡是大忌中的大忌,笑意會破壞威嚴,也會讓命令的品質大打折扣,隨之跟着垮掉的便是執行力。
後勤有力,裝備優良,除此之外相應的,龍牙關儲備軍的訓練也是格外的魔鬼,江十一還沒正式參與訓練,單單看到那個密密麻麻的作息表就不禁毛骨悚然。毫不誇張的說,那種強度的訓練絕對是可以把人活活練死的,江十一嚴重懷疑那根本就不是想練兵,而是想假借訓練之名直接篩掉那些體能和作戰能力不合格的兵,受不了的就乾脆弄死算了。
可就是這麼一對天差地別的兄弟,愣是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祖阿寶嚴酷的訓練使得士卒們怨聲載道,祖三寶的寬和詼諧則暫停士卒們的怨聲載道,兩項交加,來回往覆,讓士卒們處在崩潰與不崩潰之間不斷反覆橫跳,隨着反覆橫跳進行,訓練強度便可以似乎理所應當地總停留在最高峰值。
“好,行!就算他不是大將軍之子,你看這身板,你一眼看過去,能找到哪個比他高比他壯的?就這,放進行伍裡,誰管得了他?誰敢管他?”
“兄長啊,這行軍可不是開玩笑的,萬一要是沒管好,出個小亂子可就全亂了。”
誠然,極度迥異的個性讓這對兄弟永遠有不可調和的分歧,當他們倆在激烈爭論的時候,唯一能阻止他們大打出手的便是他們的血親關係。祖阿寶若不是看在是自己弟弟的份上,早就拿刀剁了那傢伙,反之亦然。
大哥祖阿寶認爲穆懷陽應該從最底層的士卒做起,無論家世一視同仁;小弟祖三寶則認爲應該給穆懷陽一個小軍官噹噹,再怎麼說也是大將軍之子,就算不看他爹面上,單就看穆懷陽那偉岸的身板,作一小卒實在是大材小用。兩人爭得不可開交,而且是當衆爭得不可開交,把當事人穆懷陽給整懵了。
“他老人家說是這麼說,咱們不能真這麼做嘛,說歸說,做歸做嘛。”
“怎麼就不敢了?別人不敢管,我親自管!”
“是吧,兄長,你也說你要親自管,那你一個將軍怎麼去親自管一個小卒?還不得把他提到你直屬下,對嘛。”
兄弟倆站一起儼然就是一對沒頭腦與不高興,兩張臉都讓人摸不着頭腦,一個是讓你搞不清楚他到底爲什麼要笑,一個是讓你搞不清楚他爲什麼要憤怒。
“那不然當什麼!絕不能爲了一個人壞了我這裡的規矩!”
“那要不這樣,咱先看看他有多少本事,如果真有本事,那就依我,如果沒真本事,那就依你,怎麼樣?”
“怎麼看?”
“很簡單。”祖三寶頓了頓,說道:“打一場!”
兄弟倆極有默契地把頭轉向穆懷陽,祖阿寶怒目而視,祖三寶則把微笑持續掛在臉上,冰火兩重天,看得穆懷陽頭皮發麻。但是他很快露出自信的笑容,攤了攤手,說道:
“求之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