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掌摑

241 掌摑

望着他消失在外間的身影,蘇氏有些晃神,直至聽到院裡傳來下人們的恭送聲,她才輕嘆口氣,望向慎國公道:“文兒看着比以前沉穩多了!”

慎國公沒接她的話,而是微帶些疲憊道:“五兒還是不能下chuang麼?”蘇氏點頭,跟着目中涌滿憂傷,“妾身每日都會到她院裡坐會,她的身子沒絲毫起色。”言語到這,她默然片刻,接道:“老爺,剛文兒不是說璟王爺的醫術很好麼,要不,要不你去求求他可好?”

“你讓我去求璟王爺?”慎國公臉上浮出一抹苦笑,“你覺得我求了,他就會來麼?”

蘇氏暗自垂淚,“可咱們總得試試啊!”

“試試?”威遠候起身,負手站至窗前,看着朦朧的月色,深吸口氣,“好,這幾日我尋個時間,去璟王府一趟。”

“謝謝老爺!”蘇氏眸中略顯激動,起身行禮,威遠候轉過身,看向她,“謝什麼?五兒也是我的女兒,我怎會看着她一日日被病痛折磨下去。”見蘇氏眸中含淚,還想說些什麼,慎國公上前,攬她到懷中,安慰道:“別傷心了,五兒不會有事,咱們府也不會有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蘇氏倚在慎國公懷裡,低應了聲。

璟王府,淺雲居。

“孩子們都睡了,咱們回竹苑吧。”宮宴散後,倆小在回王府的路上,就累得睡着了,待馬車行至王府,倆小都未醒來,怕他們吹風受涼,璟吩咐安順將馬車直接趕進府,然後和凌曦一人抱着一個到淺雲居,安置倆小在chuang上躺好。

可他總感覺人兒這會子有些不對勁。

至於是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壽宴快接近尾聲時,她說頭有人有點暈乎,想出去吹吹風,他要陪着她,卻被她出言制止。

說倆小年歲小,就這麼留在壽宴上她不放心,於是,他沒跟她出長平殿。

待壽宴結束,他領着倆孩子尋她回府,竟看到她獨自站在御花園的一處涼亭中,遙望西方的天際在那發呆。聽到他輕喚,她回過頭笑了笑,便提氣飄出涼亭。

她沒說話。

出御花園,再至宮門口,坐上馬車,到回王府,她一直沒有說話。

“我今晚留在這陪孩子們,你回竹苑休息吧。”目光由倆小的臉兒上挪離,凌曦轉向璟,語聲輕柔道。

璟注視着她,脣角動了動,終道:“你有心事?”

“沒,沒有。”凌曦眸光微閃,搖搖頭,“我能有什麼心事?別多想。”

“你有,前幾日,你夜夜從夢中驚醒,我就發覺你有心事,問你你說沒有,我便也不好再問。”璟的目光定定地凝聚在凌曦臉上,“告訴我,是什麼事困擾着你?”凌曦面上神色柔和,依舊搖了搖頭,“我真沒什麼心事。”

她越是這麼說,璟越是覺得她有事瞞着他。

瞞他?她爲何要瞞他?

有事,他們夫妻完全可以一切分擔啊,爲什麼要瞞着他?

伴心中所想,璟的目光變得有些黯然。

“璟,你別多想,我真得沒什麼事。”男人目中出現的黯然,她看在眼裡,可她不知該怎樣對他說,起身,環住璟的腰身,倚在他胸前,凌曦喃喃道:“璟,我若有心事自會告訴你的。”

這話凌曦自個都覺得有些虛,但沒法子,她不想他多想,所以只能暫時瞞着他。

她有心事不想告訴他,他不怪她,但他真得很想知道,然後幫着一切解決。

忽然,璟的聲音在凌曦頭頂響起,“是煜對你說了什麼嗎?”凌曦因喝了些酒水上了頭,便離開壽宴到御花園吹風,而在此之前,煜便低聲告訴璟,說殿裡悶得慌,他出去透透氣,便着宮人推着他出了長平殿。

“爲什麼這麼問?”鬆開手,凌曦退至chuang邊,重新坐下,目中神光有些躲閃,發覺璟的視線緊盯着她不放,平復好心緒,她看着璟,明眸清亮如水,“我在御花園有遇到煜王,不過,他看到我僅是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便着宮侍推着他離開了。”

人兒心裡存的事,別的他不知道,但今日他感覺到的不對勁,肯定與煜有關。

“要不,我今晚也歇在這淺雲居,陪你和孩子們。”

“這院裡就這間主屋佈置的舒適,其他房間都很簡陋,你還是回竹苑歇着吧。”

“好。”

應聲後,璟轉身步出屋門。

明日進宮,他一定要問煜對她說了什麼。

行至淺雲居門口,璟頓住腳,回過頭看着亮着燈火的主屋,暗自拿定主意。

很奇怪,他怎就突然間覺得她今晚的不對勁與煜有關?而且還出口問她,從而發現她目光躲閃,好似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和煜有碰過面。

沿着小徑,璟邊朝竹苑走,邊擰眉思索着。

奈何這會子躺倒chuang上,他仍舊沒想出個所以然。

幽嘆口氣,璟心下暗道:她今晚上出現的不對勁,無疑是與煜有關,既知曉了這個,那他就幫她解決。

至於她其他的心事,他會想法子讓她道出。

璟離開後,凌曦幫倆小掖好被角,就這麼靜靜地坐在chuang邊,看着倆小的睡顏。

不知不覺中,她的思緒飄到了一個多時辰前。

“你現在的日子過得很舒坦。”坐在壽宴上感覺無聊,凌曦不由多喝了杯酒水,不料上了頭,引得兩側太陽穴微微泛痛,於是和璟打了聲招呼,就出了長平殿,走着走着就行至御花園,感覺人有些犯困,她便朝前方不遠處的涼亭走去,熟料身後竟傳來男子的聲音。

頓住腳,她秀美微蹙。

煜王。

他怎出現在御花園中?

緩緩轉過身,藉着月色,凌曦看到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正是煜王無疑。

“去一邊候着,本王和夜相有幾句話要說。”煜對侍立在他身後的宮人吩咐了句,然後與凌曦四目相對,“你現在是要什麼有什麼,日子過得很舒坦。”他眸中神光晦暗不明,出口之語輕輕淺淺,凌曦一時想不到他爲何會突然間與她說這話。

“我r子過得舒不舒坦,與煜王爺何干?”宮宴那日,她雖沒取他xing命,但這並不代表她會與他和顏悅色。

凌曦眸光清冷注視着煜。

“自是與我沒甚關係。”

對於凌曦的態度,以及她冷聲說出的言語,煜的臉上毫無惱色。

脣角微微翹了翹,他道:“可還記得雲瀾?”凌曦抿脣未答,她記不記得雲瀾,又關他何事?她的腹誹,煜自是不知,他接道:“雲瀾有三條命,這三條命與他來說尤爲重要,可他因你卻失了兩命,你可知?”

“你說什麼?”凌曦先是一怔,接着走近煜,眸中出現愕然之色。

“我說什麼你難道剛剛沒聽清楚?”煜的聲音仍舊輕淡,挑了挑眉,“幽冥島上,他爲救你失去一命,霧國寂府,你身中劇毒,近乎將死之人,他以命換命,又失去一命,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是傻子!”良久,凌曦眸色呆滯,喃喃道:“他就是個大傻子!”對他,她雖知有所虧欠,可沒想到她竟欠他兩條命。

以命換命,她的體內有他的血液在流動。

原以爲是他用什麼特別的法子,幫她解了身上的劇毒,還有唐婉種下的蠱毒,卻不成想,他將這所有的毒素全引到自己身上,並用他的血,他的靈力,護着她的心脈,挽回她一命。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般傻?

他要的,她給不了。

而且,她也對他說的明白。

卻不知那溫溫潤潤的男人,仍舊對她默默地付出。

“如今的他僅有一命,靈力與武功修爲自是不能與以前相比。”往事已揭過,自己爲何要對她說這些話?傷她,就等於傷璟,難道他還想和璟過不去麼?煜脣角牽起一絲苦笑,心下搖頭,他沒想再和璟作對,可剛剛看到她步入御花園,看到絕美似仙,不染纖塵的她,他就是阻止不住自己,才說起雲瀾的事來。

考驗,對,他這是幫璟考驗她!

雲瀾因喜歡她,因深愛她,才愚蠢的接連付出兩命。

於自我安危全然不顧。

如今,她知道這些,會怎麼做?

棄璟去尋雲瀾?

她會麼?

“你說他的同類,還有海里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會不會難爲他啊?”說着,煜嘴角牽起一絲淺笑,“我累了,就不在這陪夜相閒聊了!”音落,他自行轉動輪椅,慢慢行遠。

侍立在不遠處的宮人,隱約聽到有輪椅聲傳來,忙疾步迎上,推着他朝昌璟殿而去。

站在原地好大一會工夫,凌曦擡手在臉上一mo,脣角不由掀起一絲苦澀的笑。

淚水。不知不覺間,她已淚流滿面。

失去兩命,他的靈力和武功修爲自是大不如前,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也傻的可以,明明在離開他前,發覺到他的不對勁,卻沒極力勸說他和自己一同離開。

留他一人呆在那漫無邊際的大海上,孤寂地活着。

“咯吱”一聲,紅玉推開房門而入,見凌曦坐在chuang邊發怔,不由道:“小姐,你有心事?”斂起思緒,凌曦微微笑了笑,想搖頭,終了卻點頭道:“紅玉,我有話與你說。”

紅玉抿脣一笑,搬過把椅子,坐在凌曦對面,“小姐有話直說就是,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紅玉啊?”主子的目光中有歉然,還有一絲絲懊惱,紅玉不明白,不明白主子爲何會對她投來這樣的目光。

“紅玉……”凌曦握住紅玉的手,眸中的歉然與懊惱又加深了些許,“對不起……”

對不起?主子對她一個丫頭說對不起?

紅玉怔愣了住,片刻後,她眨巴着眼睛,關心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她眸中的關心,凌曦全看在眼裡,想了想,她決定把雲瀾的事與紅玉說出,“紅玉,雲相有三條命你可知?”

紅玉搖頭,紅着臉兒道:“奴婢,奴婢怎會知道這個。”

“他爲救我,接連失去兩命,現在的他,靈力和武功修爲都不必以前了!”凌曦眼裡多了絲惆悵,“紅玉,我很討厭自己,在得知他爲救我接連失去兩命,我真得很討厭自己。他對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可我,可我沒想到他竟會做到這般地步。”

“我欠他很多,在從幽冥島回來後,我就知道自己欠他很多。他默默地爲我付出,而我卻給不了他要的。”說到這,凌曦雙目微闔,倏地又睜開,“我打算明日去尋他,勸他來京城。”

“小姐,你就爲這個向我說對不起啊?”紅玉心裡雖有些泛酸,可她是個曉事的,眸子眨了眨,她道:“雲公子喜歡小姐,願意爲小姐付出兩命,那是他自個的事,於奴婢沒關係的。”

凌曦鬆開她的手,靠在chuang頭,道:“怎與你沒關係?”

“小姐,我是……我是喜歡雲公子,可我知道自己的份量,像他那樣的男子,能與之匹配的也就只有小姐這般優秀的女子。”紅玉說着低下了頭,咬了咬脣,她繼續道:“小姐,其實喜歡一個人,願意爲一個人付出,是件很幸福的事,雲公子喜歡你,願意爲你付出兩命,想來他是自願的,也是歡喜的。小姐千萬別……別因這事,疏遠了雲公子。也別因奴婢喜歡雲公子,就怨怪自個。”

“他人很好,我很想看到他幸福,而你又喜歡他,我就想着你定能給他幸福。”幽嘆口氣,凌曦揉了揉額頭,喃喃道;“但是一想到因爲我,致他失去兩命,我不由得就會怨怪自己。”

紅玉從椅上站起身,安慰道:“小姐,你對我的好我知道,但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而且我與雲公子真得不熟悉,以前我只是在暗處默默地注視着她,那時,我就想着守望也是一種幸福,能不能與他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我想雲公子怕是也這般想的。”默然片刻,她將椅子放回原地,又道:“小姐要尋回雲公子,這件事還是奴婢去辦吧!”

“你去?你知道他在哪裡?”凌曦注視着紅玉,摩挲着下巴,“就算你知道他在哪,可要勸說他回京,你能行麼?”

“奴婢以前可都一直在暗處跟着雲公子呢,他能去的地方就那麼幾處,奴婢總能找到他。”紅玉的眸光很亮,“至於能不能勸說他回京,有小姐這個殺手鐗,我想不是什麼大問題。”

“就你機靈!”凌曦笑着在紅玉鼻頭上颳了下,道:“去歇息吧,好明個早些動身。”

紅玉吐了吐舌頭,轉身出屋,帶上門回了自個房裡。

翌日一早,慎國公府。

在丫頭媽子簇擁下,水依晴到靜院向蘇氏和慎國公問安過後,便隨自己姨娘到了芳院。

“姨娘。”水沐晴坐在榻上,見自己姨娘端着茶盞久不說話,禁不住喚了聲。“姨娘在想事情呢!”岑氏回過神,將茶盞放到身旁矮几上,朝水依晴看了眼,“太后竟將病秧子指婚給煜王做正妃,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女兒不知。”水依晴眨着水潤的眸子,搖了搖頭。

“你想要這門婚事不?”

岑氏突然問道。

“姨娘,這不是女兒要不要的問題。”水依晴扯着手中的絲帕,垂眸低語道:“太后懿旨上寫的明白,加上爹爹今早說的話,倘若五妹出事,咱們整個慎國公府怕是都會跟着完了。”煜王?那有着藍髮藍眸,聽說與璟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她想嫁給他麼?單就這麼想想,水依晴就周身打了個冷顫,“姨娘,煜王的樣子,女兒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岑氏沒好氣的瞪了女兒一眼,“不就是眼睛和頭髮的顏色和咱們有所不同。”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岑氏又是好一會沒說話,直至水依晴的目光向她看去,才啓口道:“老爺說的沒錯,如果那死丫頭突然間沒了,勢必會激怒太后。但不結果了那死丫頭,你又怎能嫁給煜王?姨娘得好好想想。”

“姨娘,你不是說五妹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麼。”

“是沒多少日子活頭了。”

水依晴眼裡出現懼色,“姨娘,爹爹說的話,你剛剛在母親屋裡也聽到了,要不,要不你着人給她服下解藥吧!”

“解藥?那藥哪有什麼解藥。”岑氏眸中的厲色一閃而過,“這幾日給她用的量很少,若是停下藥,她或許還能多活些時日。”言語到這,岑氏說話的語氣倏然一冷,“我會着人暫時收手,待想好怎麼李代桃僵後,再收拾她!”

李代桃僵?水依晴心下一突,只覺自己姨娘的想法越來越可怕。

欺君,乃是誅九族的大罪,姨娘怎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

再說,她和五妹站在一起,雖樣貌有幾分相似,但身量上,五妹卻比她高了近乎半頭。

更別提府中……

水依晴不敢再往下想,因爲越是深想,她心裡便會越加恐懼,“姨娘,我不要李代桃僵!”擡起頭,水依晴眼裡滿是認真。

“你怕什麼?姨娘能這麼說,就不會出現紕漏,你只需等着就好。”岑氏於水依晴說的話一點都不在意,再次輕啜口茶水,她接道:“聽說有種藥物服用後,可以改變人的樣貌,姨娘會想法子給你找到這藥。”

“可我不是五妹,也不願做五妹,更不想嫁給煜王!”水依晴的情緒顯得激動起來,姨娘不聽她的勸,仍要一意孤行,她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麼?岑氏面露不悅,隨手就將茶盞摔到地上,瞪着水依晴道:“我這還不是爲你好!”

“我不要你爲我好,姨娘,收手吧,我不想再這樣每日惶恐不安的活下去。”水依晴起身,跪倒岑氏面前,眸中淚花縈繞,“姨娘,你就聽我句勸,咱們別再繼續了好麼?”

“啪!”一聲脆響。

“姨娘……”

水依晴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氏,姨娘竟出手掌摑她?從小到大,姨娘從未對她動過手,哪怕大聲說話也沒有過,可今個她不僅怒斥她,還出手掌摑她,捂住被打的臉頰,水依晴眼裡的淚猶如斷線的珠子直往下掉。

看着自己發紅,還隱隱有些泛痛的掌心,岑氏怔愣了住。

她到底是怎麼了?

竟出手掌摑女兒。

“姨娘的小依依,快些起來,是姨娘不好,姨娘不該打你,快些起來!”放下手,岑氏站起身,拽水依晴從地上站起,然後拉着她到榻上坐下,“姨娘剛剛定是中邪了,纔會出手打你!姨娘錯了,姨娘知道錯了!”攬女兒入懷,岑氏眼眶泛紅,柔聲說着。

水依晴流着淚一句話都不說。

“要不是蘇氏,姨娘就不會成爲這見不得人的妾室。”岑氏輕撫着女兒腦後的秀髮,自顧自地說着,“你是姨娘的心肝寶貝,就算姨娘死,也絕不會讓你步姨娘的老路。”眼角清淚滴落,岑氏的聲音變得有些低啞,“姨娘被蘇氏踩在腳下十多年,姨娘好不甘心!你是姨娘的希望,只有你好了,姨娘未來才能狠狠回擊蘇氏那個jian人!”

“爹爹不會讓我給人做妾的。”水依晴語聲哽咽,泣聲道:“姨娘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不要姨娘因我犯下滔天大罪!”

“傻丫頭,什麼滔天大罪?只要做事縝密,絕不會出現什麼紕漏。”岑氏扯起脣角,說得尤爲自信,“你無需多想,姨娘不是莽撞之人,若實在行不通,姨娘自會罷手!”先安撫下女兒,至於後面該如何行事,她得計劃着一步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