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慕染……”
那個帶着面具,雙眼直愣愣的看着北堂茗的少年,在乍聽到崔思逸帶着慌亂的聲音之時,眼神微閃了閃,卻緊緊的瞪住了他手上一道慢慢滋長的血痕,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心疼與擔憂,一隻手已是小心的往他手上按去,蕭長卿識趣的放開了手,默默的跟在他們身後。慕染瘦弱的身軀支撐着崔思逸大半個身子,咬着牙一言不發的努力扶着他向房中走去。
崔思逸的身子,在她的小手覆上自己傷口時微微一顫,繼而緊繃的神經,也似乎在這一剎那放鬆下來,那是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看着她白皙的小手之上慢慢的被染上了絲絲鮮紅,心中不由閃過一抹心疼,慕染,她應該是和清柔一般做一個嬌俏的大小姐,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只是,他卻固執的,想讓她能時時刻刻的伴在自己身邊。不管是爲了慕染也好,還是爲了自己也罷。
微蒙的雙眼,飛快的閃過夕顏在荷花池長身而起的情景,慕染清洌卻如小獸般倔強的眼,這兩幅景象不時的交替出現,又慢慢的爲慕染那清麗絕倫,帶着些微滿足之意的笑容所完全覆蓋,慕染……夕顏……
大紅的喜袍,似乎已將慕染小小的身子盡數包裹,帶着不同於前堂的喧囂,慢慢消失。
“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去招惹崔家的人。”城中因着崔思逸的大婚,處處張燈結綵一片繁華夜市,然而,城北的亂葬崗處卻一如既往的淒涼陰冷可怖。
“哼,還是北堂家的少爺呢,連狗都不如。”有人在黑暗中重重的一哼,隨手一拋,被他隨意扛在肩上的少年便直直的被拋了出去,傷痕累累的身子摔在了突起的一截斷石碑上,一口鮮血再也受不得他勉強壓制,吐了出來。
“誒,我說小子。”王四笑的猥褻,一腳踩在他的臉上,就着這亂葬崗微弱的光亮,一點點逼近,忍不住發出一聲驚豔的長嘆,“嘖嘖,這小臉長的,還真是豔若傾城,恍如仙子啊。”他才說着話,手卻已經忍不住伸了過去,粗魯的摸着他的臉,慢慢的就要滑入他的裡衣之內。
北堂茗的身子猛地一弓,後背之上那被刀劃過的傷痕一道一道還在潺潺流着血,然而,此刻他竟然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憤恨的瞪着王四,那雙詭異的紫眸,幾乎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剎那間不能動作。
“臭小子。”王四被他瞪的心中一駭,腳上的力道一重,北堂茗的臉側突地陷入了亂葬崗的溼土之中,那泥土之中泛着屍體的惡臭讓他驚恐,然,那高高凌駕於他之上的男人,卻更讓他咬牙切齒的想要殺人。
“放開我。”一字一句,此刻的他,陰鶩邪惡的與月夜下的魔鬼無異。
“你……”王四被激怒,狂躁的要抽出腰帶,卻被另一個人攔住了,“王四,他好歹也是三夫人的弟弟,我們……”
“你知道什麼,那個女人老爺又怎麼會看上眼,一個低賤的女人,崔府還養的起。”王四惡狠狠的說着,不由又轉作猥瑣貪淫,“這麼一個人間絕品,雖然還小,還是個男的,不過玩起來味道應該不差,你要不要試試?”他笑着側頭看向一直安靜的人,卻沒有防備一直被他踩在地下的北堂茗突然發作,狠狠一腳踢向他,憤怒的大叫,“姐姐不是,她不是,我要你死,要你死……”
北堂茗不顧一切的撲上去,眸中的紫色,似乎在那一剎那沉鬱成了一抹駭人之色,那裡泛着陰冷的殺意。“啊……”他一口咬在王四手臂上,死也不肯鬆口,驚的王四恐懼的大喊,“你還愣着幹什麼,快來幫我,殺了他,殺了他啊……”
“可是,總管說留他一命的……”許三瑟瑟的移步走近,小聲的喃喃叫着不要怪他,已經小心的拾起一塊青色的巨石,朝着他們一步步走近。
北堂茗眼中的瘋狂,只是狠狠咬住不肯鬆口,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後,已經有一個人高高舉起了一塊大石,那石塊對着的下方,就是自己。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許三捧着巨石的手擡起又放下,卻當真不敢真的就這麼砸下去。
王四發了狠的要將北堂茗踢開,然而那個纔不過十四歲的少年卻像是依附在了他身體上的蠱,無論他怎麼拳打腳踢都不能叫他放開嘴,許三又在一邊舉着巨石猶豫不決,他不由焦急的大叫,“許三,你還在做什麼,砸死他,砸……啊……”
“啊……”一聲慘呼,許三手中的巨石終於落了下來,在一個短暫的瞬間,在寂靜荒涼的夜裡,發出一聲銳物相擊聲,巨石重砸落下的那一個剎那,殷紅四處蔓延,散發開蓬蓬曼妙的血花。
那飛迸而出的血濺了人一臉一身,北堂茗的瞳孔猛地洞開,有一滴血濺入了他的眼
中,令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迷濛的血霧,他瞪大着眼,用僅剩的一隻眼怔怔的盯着那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腦漿迸裂的頭顱,剛剛還那麼猥褻無恥的男人,如今只是瞪着他泛着驚恐,不可思議的眼,迎合着清冷的月,帶着一絲詭異。
尖嘴臉上,許三已經冷汗涔涔,他的雙手一個勁的抖個不停,猛然間見着北堂茗後背之上被刀劃的襤褸的衣衫,自那空隙間,還隱約能見着他白皙的後背上一道道猙獰的血口,許三用力的嚥了咽口中的唾液,忽然間就驚的白了臉。
他殺人了,他殺的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同伴……
許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王四,他只是不想再看着他那淫褻的嘴臉,他只是不想讓這個已經夠悽慘的少年到最後只有死的一個下場,他不想殺人啊……
北堂茗怔顫的起身,脣齒間突兀的涌起一股酸澀之意,那裡鹹鹹澀澀的,還尚自帶着一股血的腥味,讓他感覺是如此這般的噁心,費力的側轉過頭去看向似乎已經被嚇傻了的許三,他許下了他此生,第二個誓言,“救命之恩,他日,北堂茗必當涌泉相報。”
才虛弱的說出幾許這樣的話語,他一身染滿了血的白衣,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更見一片血紅,那瑰麗容顏之上猙獰的血跡,如海般深瀾狠戾的紫眸,渾身散發的冷冽如神砥的氣質,令他就恍如瀝血歸來的神。
那散發着陣陣屍臭的亂葬崗泥土地上,慢慢的開始拖着一條細細的血跡,蜿蜒着,不知向着何處遠去。
北堂茗不知他這樣毫無意識的走了多久,他想找到平叔,然而眼前卻只能瞧見一片迷濛的血霧,叫他找不清真實的方向;他想停下來休息,卻在心中明明確確知道,這一停,這一休息,或許就再也不能醒過來,不,他不要,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報仇,把那個人施諸在他身上的所有,都還給那個人。
他這樣踉踉蹌蹌步履蹣跚的不知走了多久,饒是他心中堅硬如石,拼命支持,卻終究敵不過血越失越多,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已是軟軟倒下,失去清明之前,那總是瀰漫着血霧的眼,卻突然間清晰的望進了一抹清洌的眸光中,有種瀲灩澄淨的秋水之中,他微有些癡癡的,顫顫的伸出了手,想要去抓住,手卻只是無力的擡着,“啪”的一聲,又飛快的砸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