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遇到了胡瞎子所以不用擠硬臥的陳萬三就在軟臥包廂裡與胡瞎子談天說地。困了就眯個小眼,醒了就接着聊。據胡瞎子說,他此行是從從天津來到湖北辦事,但因爲來去匆匆,所以就沒有到李家村看望爺爺。因爲那件事挺棘手,在湖北只辦成了一半,還需要到上海去解決另一半,所以這才匆匆搭火車趕往上海。至於是辦什麼,陳萬三不好問,也沒有多大的興趣知道。
對於胡瞎子,陳萬三是打心眼裡佩服,據陳鶴老人說,這胡瞎子要是去到北京,很多高官都會親自招待,但胡瞎子還不一定會給面子。因爲胡瞎子是個研究風水的道士,他的摸骨算命可以說是一絕,一算一個準。很多達官貴人都想請他算上一卦,好知道自己到底還能爬多高。胡瞎子年輕時還是很樂意爲別人算命的,這不僅可以得到大把大把的鈔票,而且名聲也漸漸響了起來。可是年紀越大,他就越想淡泊名利,他不再輕易給別人算卦,即使你是個北京成來的大官也不給面子。原因很簡單,就是彌補年輕時泄露的天機,好讓自己多活幾年。
關於胡瞎子的摸骨算命,這裡有個小段子。三年前在李家村,陳鶴老人要他爲自己的寶貝孫女卜上一卦,他不好推辭,於是便答應。結果胡瞎子斷言,陳伊人小妮子這輩子都不可能讀大學。因爲當時陳伊人小妮子也在場,所以他也點到即止,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在當時看來是非常荒謬的,因爲陳伊人當時正一全鎮前五十名的成績考上鎮上的重點高中,前途一片大好,考個一本都沒有問題,可胡瞎子卻如此預測。陳萬三一開始不信,可事實擺在眼前,只能無奈感嘆。當天,陳鶴老爺子將陳萬三和陳伊人趕出了屋子,然後反鎖房門,與胡瞎子在房中不知交流什麼。
那次之後,陳鶴老人對虎子媽與小妮子更是關心,疼愛,誰也不知這是爲什麼。
傍晚時分,火車進站,陳萬三背起行李,攙扶着胡瞎子走出列車,走進依舊人山人海的上海火車站。舉目一望,陳萬三獨自感嘆道:咱中國還就是人多。
因爲目的地不同,陳萬三與胡瞎子很快就要分別。
胡瞎子心情大好,笑着問陳萬三:“虎子去哪?要不要老道送你一程。”
已經免費享受了一路的軟臥,陳萬三不好再麻煩胡瞎子,於是便推辭道:“謝謝先生的好意了,不用麻煩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胡瞎子似乎也知道陳萬三的倔驢脾氣,也不強求,本來想給陳萬三留個號碼,但是一想到自己多年好友陳鶴的良苦用心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想給錢陳萬三,但知道陳萬三就是打死也絕不會收。於是暗自嘆了口氣,心中帶着愧疚地和陳萬三告別了。
胡瞎子與中年男人告別陳萬三後,徑直走出火車站,站口處,一輛寶馬760早已等候多時。胡瞎子在中年男人的幫助下利索上車,不做任何停留,正如他的性格那般不喜拖泥帶水。
車裡除了胡瞎子二人外就只剩一個開車的年輕人,大約二十七八的樣子,剃了個惹眼的光頭,一臉的玩世不恭,雖然一見到胡瞎子,就多了幾分尊重,主動問了好,但一見到享受省部級待遇的中年男人卻又恢復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只是象徵性的點了點頭,之後便安穩開車。
與中年男人坐在後排,胡瞎子臉上仍舊帶着淡淡的笑容,輕輕說道:“小徐,不是叫你開一輛普通一點的車過來嗎?怎麼老整這些幺蛾子?”
光頭紈絝略顯驚訝,小心翼翼問道:“胡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今天開了輛不尋常的好車?”
胡瞎子笑罵道:“我眼睛是瞎了,可耳朵還好使着呢。好車爛車,一聽引擎不就知道了嗎?”
見到胡瞎子笑容滿面,光頭紈絝心中也是鬆了口氣,於是笑着說:“胡先生,我昨晚本來尋思着弄輛敞篷賓利來接您,可是您打電話吩咐了要低調點,所以我纔開了輛寶馬。”
胡瞎子邊笑邊搖頭,並未接話。
見到胡瞎子心情不錯,一旁的中年男人也加入了談話:“胡老,剛剛火車上那位是?”
“我一個至交的孫子,叫陳萬三。”胡瞎子和藹笑道。
男人也笑了笑,接着說道:“挺普通的,看不起什麼特別之處。”
一直窩在寶馬後座柔軟沙發裡我胡瞎子聽到這話,突然坐直身體,這可把一旁的男人嚇得不輕,前面開車的光頭紈絝從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一臉的幸災樂禍。不過很快,胡瞎子又躺了下去,淡淡說道:“你還年輕,他的特別之處你還看不清,他當得上妙人二字。”
暗自爲自己捏了把汗的中年男人嘿嘿一笑,年紀起碼四十的他並不介意胡瞎子說他年輕,確實,在比陳鶴還要年長的胡瞎子面前,很多人都還算是年輕人。
好奇心被胡瞎子勾起,卻又不敢多問,中年男人好不容易將害死貓的好奇心壓下,卻聽到胡瞎子那有點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們一家三代人都當得上妙人,他爺爺陳鶴那代,本可以有權有勢,富甲一方,但陳鶴卻毅然放棄了,說這是爲了給他的孫子積德,爲他的孫子蓄力。陳萬三之所以妙,就在於他靈氣畢現,靈氣這東西可以說是天生的,後天彌補不了多少。這還得多虧了他爺爺,從小就放養他,使他的天性完全釋放。你們這些熟稔世道的老狐狸雖然有城府,有頭腦,有心計,可就唯獨缺了點靈氣。現在你們能將他甩在身後,可一旦他在這俗世裡磨練了兩三載,便可與你們平行,待多四五載,嘿嘿,那就是你們望塵不及的了。至於他的父親,不提也罷,一個白眼狼罷了。”
中年男人聽得心驚膽戰,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看似平常的男人在德高望重的胡半仙心裡竟有如此高的地位,嘿嘿一笑,自嘲說道:“怪不得剛剛你介紹我的時候,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原來還是個不熟稔世道的孩子。”
胡瞎子重新恢復和藹的笑容,淡淡笑道:“嗯,不錯,現在的他打開了六竅,等到將來把人情世故這一竅打開,就當得上七竅玲瓏了!”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恭敬問道:“那要不要我們爲他鋪點路?”
“不必了,你這樣只會打亂了陳鶴的計劃,不過這孩子在上海註定不好過,你要做的就是別讓他死在上海。”胡瞎子淡然道。
中年男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前面開車的光頭紈絝也是聽得入迷,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最後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叫萬三呢。孃的,萬三萬三,感情是要與沈萬三大財神相比啊。”
胡瞎子與中年男人聽了,面露笑意,並未答話。這輛寶馬中最頂級的轎車平穩的駛在上海市中心的街道上。
於此同時,陳萬三在上海本地同齡人的驚異目光中走出了火車站,這也怪不得上海的小青年們,人家一個個穿着色彩鮮豔的羽絨服,拉着時尚簡單的拉桿包,反觀不知拉桿包爲何物的陳萬三,一件寬大的土色棉襖,一個淺藍色的老舊揹包,太拉風了,太惹眼了。
臉皮極厚的陳萬三就在這樣的目光下走到站口的一個報刊亭,討價還價的買了份上海市的地圖,然後用公用電話撥了個號碼。第一次沒人接聽,陳萬三接着撥了第二次,對方的鈴聲很具本土特色,是上海灘。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裡才被人接起,一個明顯語帶不滿的聲音吼道:“找誰啊!”
陳萬三撓了撓耳朵,禮貌問道:“我找徐胖子。”
電話那邊也不回答,重重的將電話放在一旁。然後咱們純潔的陳萬三同學就聽到電話裡傳來這樣一句話:“死豬,你基友打電話給你,快死過來!”幸運的是,因爲上學時一到電腦課就去打籃球,所以至今沒有碰過電腦的陳萬三對於這個網絡詞語沒有任何的概念,否則一定會汗顏。
又等了十幾秒,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喂,你是誰,你找我幹什麼?”
聽到熟悉的聲音,陳萬三趕緊笑道:“徐胖子,是我啊,萬三啊!”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然後驚訝道:“哦,是萬三啊,我說呢,怎麼了,來上海乾什麼啊?被人騙來做傳銷啊?要我救你啊?那對不住了,我自身難保啊。”
陳萬三汗顏笑道:“沒有的事,我來上海找工作,但人生地不熟的,就想到了你這個老同學了。怎麼樣?幫我找一份工作吧。”
這一次,電話那頭的徐胖子出奇的爽快,說道:“沒問題,我一定幫你。有住的地方沒,沒有的話來我這裡,你記一下地址。”
然後報了個地址給陳萬三。陳萬三也是奇怪徐胖子的爽快,但現狀不容自己多想,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先在上海找到睡覺的地方,其他的一律不管。
付了電話錢之後,陳萬三邊看地圖便問路,終於得到了個大概的公交線路圖。然後揹着個大揹包,登上了公共汽車。
花了一個半小時,終於到達了徐胖子所在的那個地方。純潔的陳萬三在公交車上有個有趣的小段子:因爲已經過了下半的高峰期,所以陳萬三搭的那輛車上並不是很多人。在陳萬三的前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二十多歲。在汽車準備到站的時候,陳萬三突然看見那個四十幾歲的男人趁着周圍人不注意,居然將手伸進了旁邊那個年輕女性的內衣裡。那女的當即一把拍掉。猥瑣大叔不死心,接着使出捉波龍爪手,然後還是被拍掉。正當男子想愈戰愈勇之時,坐在後面看不清女孩表情的陳萬三坐不住了,突的一下站了起來,一把將男人拉了起來,大聲罵道:“你個不要臉的混蛋,丟完了我們男同胞的臉,居然大庭廣衆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活膩了是嗎?”
周圍的乘客被陳萬三的罵聲吸引,都將目光看向這邊。如果陳萬三戴眼鏡的話,你們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一定令他跌破眼鏡。沒想到被男子調戲的那女人居然站起來,拿起挎包就往陳萬三這邊砸,邊砸邊罵道:“你幹什麼啊!這是我男朋友。我們兩個談戀愛關你什麼事啊?你有病啊!”
聞言,臉部僵硬的陳萬三趕緊鬆手,來不及感嘆這個世界的瘋狂,便在車門打開的一瞬間衝下了車,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