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傳來沈瑜走開的腳步聲。
顧煙苦笑。
尹陌揶揄她。“你很期望他跟我打架是不是？”他問。
顧煙瞪他。“胡說！”打架有什麼好玩。
“他走了。”尹陌說。
她不出聲，像一陣風飄過來，她比剛纔更鎮靜。她說，“學長，我累了，先回去。”
尹陌盯着她，沉默一會。“是不是覺得無聊，來，聽我唱歌。”他立刻好興致，不等她回話，他立刻搶到舞臺，把那歌者一推，奪得別人的麥克風跟吉它。
“回憶又再次盛開玫瑰的浮橋上，愛從不同的路過來，命運只有一顆心……”
改編法國古老民謠的歌，本來是舒緩的鋼琴濃郁的憂鬱氣息，被尹陌吊兒郎當的聲音加上吉它演奏，顧煙聽得咂舌，不倫不類。
對着舞臺的燈光，顧煙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你甚至不用知道愛你的我是誰，愛戀中每一個瞬間都有可能就是一生。”唱到這裡，尹陌故意把節奏放慢半拍，似乎像一個歌者在低語着情歌，又像在戀人面前低低訴說情話，同她表白。
這時的他忽然臉上多了一些溫情，呈現一種羞澀的柔美。
顧煙也感覺到他的神情。
她訥罕。
沒有多想，隨即對着尹陌微微笑，朝他揚起酒杯。
舞臺頭頂的燈光是暈眩的金色，金色又不夠明亮，帶着淺灰。
尹陌一張帥氣的臉，在這樣的燈光之下，莫名添上一絲憂鬱。
顧煙失神地看着尹陌，低頭苦笑。
當她擡頭，眼角視線忽然瞥到酒吧遠遠的一個角落。
魂飛都散開般，她幾乎要跳起來。
沈瑜！
他沒有離開酒吧。
他沒有走。
顧煙被震到，臉上灰白。
他像在看她，看得入神，沒有察覺到她在看他。
不跟她爭吵說話刻薄的他，跟尹顧不知不覺流露出的痞痞帥氣不一樣，他有一種疲態的靜寂的美，倦態畢露，英俊滄桑的魅力逼人而來。
不同於尹陌張揚的痞氣陰沉，沈瑜似乎是收斂那股疲態，只有一個人靜靜待在角落，纔不爲人知地散發。
他或許以爲尹陌跟顧煙都沒有看到他，因爲他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前面的情侶卡座又把他的身影擋住。燈光照到他那裡都失了色，讓他的整個身影沉在陰景中。
那麼落寞。
她被他感染，忽然之間，眼淚滾燙流下。
她是願意回到他的身邊，只要她跟他說聲對不起，爲他對她的羞辱，爲他母親對她的羞辱。
可是他那麼驕傲，他不屑說這句話。
他那麼愛周音，在一起幾年，也沒有放下他的驕傲。
更不用說是她。
她是誰？只是一個彼此利用的女人。
等到魂定下來，她急忙喝一口酒。
尹陌悠悠在唱，“在我舉杯的時候，把對面留給你，當遇到美好詩篇要爲你讀一遍，你只需要在燃燒過後把灰燼全留給我。”
簡直坐不住，熱淚滾下。
沈瑜也不知在看什麼，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想得入神，整個人顯得蒼茫發呆。
顧煙連忙揩乾眼淚，拿起行李就要走向外面。
一叢叢在酒吧門口進來的人擠着她，顧煙只顧低着頭，一心要走出去。
不能心軟，不能對沈瑜懇求。
回到他的身邊。
酒吧的設置要繞過一個狹窗走廊才能走出外面門口，走廊幽暗逼奉仄，有人真會選情調，連行人的路都不放過，擠在這裡親吻，嘴對嘴，身子貼着身子。
“能給我一支菸嗎？”見到有人在點菸，她趨上前要了一支。
“謝謝。”男子替她點燃。
她吸了一口，終於扯回思緒，逼着自己不要回去找沈瑜。
腳步往前走，如石頭般沉重。
“喂——”一雙手自背後搭在她的肩膀，是剛纔那個借煙的男人。
她茫然轉頭。
“小妞，一起去喝一杯？”他問。
她很鎮靜，搖搖頭。
“我見你不開心，我懂得開心的辦法。”男人忽然露出可鄙一面，一雙眼晴染着情慾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的胸脯停了停。
顧煙茫然地想，怎麼辦呢？
她不能嚷，因爲尹陌在這裡，沈瑜也在這裡。
那麼，只好轉頭不理他。
她繼續走，男人在背後趨過來，頭抵在她的肩膀，挾着灼熱呼吸而來的濡溼沾在她的脖間。
他吻了她。
汗膩膩，一陣反胃。
顧煙渾身都是汗，襯衫貼在背部，她感到不舒服。嘩地轉過身，喝斥，“請跟我道歉！”
突如的聲音驚醒正抵在牆壁半吻的男男女女，大家狐疑看她一眼，又繼續熱吻。
在酒吧，被人佔了便宜，少見多怪。玩不起，就別來這種地方。
她不是玩不起，而是她今天的心情特別的壞。
她訂婚幾個月，連親吻都不知道要送給誰，一個陌生面目模糊的男人就吻了她。
她惱羞成怒，心裡對沈瑜的悲憤和不甘心轉成怒火。她揚手就給男人一個耳光。
真是滑稽，今天她就揮了兩個耳光，打得她呲牙咧齒，渾身顫抖。
她的手也痛得紅起，掌心一道道紅印。
細看，男人的頭髮長且油膩，緊身t恤圈着肚子，看得見小腹的肉。着了打，他更像憤怒的獸，一雙眼晴猥瑣盯着她，揚着冷笑向她逼近。
顧煙退無可退，後背抵着牆壁。
旁邊的人仍然在親吻，誰管得着誰，跌蕩在愛慾裡，誰也不想拔出一點時間理會她。而且，現在誰會多管閒事？趁時間多快樂纔是。
“你不要過來，我會報警。”男人一步步冷笑逼近，顧煙拿起手勢作勢要拔電話。
男人揮手，拍開她的。冷笑，“小妞，是你純心勾引我。”
顧煙怔住，一雙眼晴驚惶地四周張望，尋着逃走機會。
“在酒吧不要隨意跟男人搭訕借煙，那表示你對我有意。”男人咧着嘴冷笑。
顧煙心驚，兜頭兜臉的冷汗。
男人雙手抵在顧煙兩邊牆壁，把顧菸圈在裡面。
灼熱呼吸故意噴在她的臉上。
顧煙別轉臉。
他的臉又向她趨過來，她倒足胃口，咬牙，一腳踹男人。
在他吃痛的時候，立刻抓起行李就跑。
“想走？”貓抓老鼠，老鼠不想被抓，讓男人刺激銷魂，他揚着可鄙的冷笑朝顧煙走去。
“放開她！”隨着一聲怒喝，男人被一拳打倒在地。
顧煙擡眼，啊，學長！
她灰白的臉立刻興奮。
尹陌不看她，揉着手，對男人擡起腳又是一踢。“很久沒有運動過了，今天你就來當沙袋。”尹陌嘴角揚着陰狠沉笑，在男人要掙扎起來，一雙腳微微一勾，挑向男人的下巴。
男人登時臉皮了，痛得吱呀一聲撲倒在地。
顧煙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尹陌也會一點功夫，那爲什麼還願讓沈瑜打不還手？
她來不及思索，只一走神，尹陌就要把男人滅了。
“學長！放手！”急忙撲過去，抓着尹陌。
她擋在他跟男人之間，焦急地說道，“學長，放了他。”
“放了他？”尹陌連面子也不給她，視線幽暗凝着地上的男人，鄙夷地冷哼，“我捨不得動的女人，他憑什麼碰你！”
顧煙一臉木然。
什麼意思？
學長在說什麼？
顧煙呆怔看着他，尹陌煩躁地不想給她解釋。
這蠢女人。
她不愛他，所以纔會半天不理解這些話，只用一雙茫然呆愣目光看着他。
可見他們沒有默契。
他的愛意傳達出去，她並沒有領會到他的心意。
斂起眼底灰澀，越發大力踹着男人，臉色越發陰沉。
顧煙一邊勸一邊流汗，口乾甜燥。這樣下去，男人會被打殘。
她忽然對尹陌感到陌生，駭然地望着他。
還是她本來就不瞭解他，沒有見識到尹陌可怖的一面。
“學長！”她抓着他的手要把他拽開，一邊對他哀懇。
“我們走吧。”她看了眼地上的男人，用力拽着尹陌。
男人抱着頭，但頭仍被踢破，血跡心驚地染在臉上。
顧煙別轉臉。嘆氣。
“啪啪啪”，掌聲稀稀疏疏從走廊傳來，由遠而近。
顧煙跟尹陌同時轉過頭。
“你還沒有走？”尹陌嘴角揚着痞笑。
“走了怎麼欣賞好戲。”沈瑜平靜嘲諷他。
尹陌笑。他不動聲色道，“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剛纔打我那一個耳光也是一齣戲？”
“呵呵，有趣，爲個女人，你不惜擔上情夫罪名，現在又替她出氣。”他冷笑。轉頭頭鄙夷掃她一眼，又繼續對尹陌說道，“這個女人專會勾引男人，你要打的是她，不是地上那個人！”
顧煙睜大眼晴，震驚地望着沈瑜。她定晴看他，心灰地問，“你是說我勾引他？”手指着地上動彈不得的男人。
沈瑜揚眉，一臉不屑。嘴角一撇，輕哼，“難道不是？”
顧煙驚駭地看着他，又看着地上四濺的血跡，男人在尹陌的怒視下，踉踉蹌蹌起來，趁着尹陌跟沈瑜起爭執，跌跌撞撞走了。
顧煙撫着胸口，一雙手揪着衣領，咬着牙問沈瑜，“在你眼裡，我就是一無是處，只會勾引男人？”
他凝視她。不出聲。
半響，他冷笑，“我沒有冤枉你，不是勾引尹陌？不是勾引那個男人？”
他指着那個踉蹌走了的男人身影，嘴角揚起一絲徹骨的嘲諷，“如果不是你勾引他，那個男人會被打成這樣？”
“我沒有！”
“沒有？”他哼哈笑。
真是刺耳。“是他不放過我！”
他揚聲打斷她，咬着牙切齒道，“是誰不放過誰！如果你不是故意跟他借煙挑逗他，他會看上你？”
走廊靜下，四周親吻的男人狐疑看他們三人，紛紛皺眉走開。邊嘀咕，“啐，兩夫妻吵架不懂得出去吵？真沒品味。”
顧煙愕然看住沈瑜。閉嘴。
還能說什麼，有什麼好說，他早就看到她被欺負，可是，他站在黑暗之處，一定是閒閒地看着她被別的男人調戲。
她眉眼也不再對他擡一下，轉過頭對尹陌說，“學長，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