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一絲好感從我的眼中流到了心裡

因爲是星期天的緣故,來到食堂二樓就餐的人數只有平時的一半,寬敞的空間裡盪漾着熟悉的味道,各種菜餚的香味和四座一組的桌椅散發出來的漆味。我們未需排隊就很快打到了飯。梅莉要了半份素炒油菜和半份魚塊,我要了一份蝦仁菠菜和一份日本豆腐,然後我們挑了一處靠近柱子的位置坐了下來。

食堂中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着的,所以完全沒有我畢業前的習慣性的印象中那種喧譁和偶爾的大聲呼喊招呼,在耳邊只是響着嗡嗡的聲音,正在用餐的這些人中又有很多是情侶相對而坐,聊天的音量自然不可能很高。這和我現在在自己的住處獨自一個人吃飯時的感覺當然是不同的,氣氛也很不同。一個人吃飯,食慾總是如同在擺弄一件可有可無的物品一樣,怎麼都無所謂,而在這裡卻是好像面對着期盼了很久的來信一般,總想快些打開、總要細細的品讀。在我們吃飯的時間裡,沒有人賊頭賊腦的“關注”我們,都兀自邊吃邊用合適的音量聊天。

“你現在每天都是上班下班、看書、聽音樂,然後週末有時候去逛書店是吧?”梅莉一邊吃飯一邊問我,“就像你上次說的那樣!”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我答道。

“每天的工作累嗎?肯定和畢業之前的生活很不一樣了,你能適應?”

“累是難免的!工作嘛,對於剛剛投身社會的人來說辛苦一點兒也是正常的,但是一想到學生總得有一天是要走出校門的、這是我必須得經歷的一個階段,一個接觸社會的必須的過程,那心境自然也就釋然了很多,在一個不知不覺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去適應,就像五歲的時候第一次喝啤酒到現在喝啤酒的過程,感覺差不多!”

“噢!我也在想畢業之後會是個什麼樣子呢!”梅莉把手中的筷子放到了餐盤的一側,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面巾紙,抽了兩張出來,一張遞給我,又打開了另一張,擦了擦嘴角,隨即把面巾紙包放在了桌子上。梅莉定定地看着我吃飯的樣子,她的表情中略帶憂鬱,彷彿是在期待陰雨連綿之後的晴朗早些到來!

“害怕畢業?”我問道。

“嗯!有點兒!”

“不要害怕!當你真的走出校園了,你往往會發現實際情況不會如你想象中的那麼難以面對。就像學習游泳一樣,雖然害怕但是總得有一天要拋開游泳圈,當你真的拋開了游泳圈的那一刻,你會發現其實自己已經學會了游泳!而且,你還有兩年的時間可以準備。在這條必經之路上,一定會有很多人幫助你的,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謝謝你!”梅莉笑着說,點頭的幅度恰到好處,如同合適的電影原聲音樂在合適的畫面情境之下適時地響起。

“你怎麼不吃了?食慾不好?”我問。

“可能是吧!不過我平時吃得也不多!”梅莉說道,“你沒有吃早點吧?”

“出門的時候吃過了!”

“還不錯!是個懂得吃早點的男生!學校裡的男生很多都是不吃早餐的!”

“養成好的生活習慣很重要!”

“是哦!我再去給你打點飯菜吧!喜歡吃什麼?”

“謝謝你!不用了,這些剛剛好!”我夾了一顆菠菜吃掉之後說道,“你們女孩子要保持身材,所以每餐都吃得這麼少!”我接着說道。

“女孩子們的想法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嗯,愛漂亮是女孩子的天性!”

“是啊!而且女孩子愛漂亮也是對自己的尊重,你說呢?”

“有道理!”

我把餐盤中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然後用她給我的面巾紙擦了擦嘴角,柔軟的面巾紙散發着我叫不出名字的類似於某一種花香的氣味,這氣味成爲了我後來很久都揮之不去的記憶。梅莉一隻手託着下頜,目不轉睛的看着我的眼睛,目光中似乎在尋覓着什麼!

“學校的附近如果能有一家安安靜靜的咖啡館就好了!”我說道。

“已經有一家了,聽同學說正在做內裝!”梅莉答道。

“哦?”

“是啊,聽說是一位外教的中國妻子經營的!”

“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去那裡坐坐。”

“好啊,我也很喜歡去咖啡館!”梅莉開心的說,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梅莉接聽了電話,五秒鐘之後眉頭開始微蹙,繼而對着電話說道:“什麼時候的事情啊……現在還好吧……那我準備一下就去看她!”掛斷電話之後,梅莉帶着負疚的語氣說:“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的爸爸打來的,告訴我說我城裡的姑媽因爲哮喘復發,又住進了吉林省醫院,讓我去看望一下!”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那你抓緊時間去吧!我們去城裡,我回住處,你去醫院。”說着我便起身。

“你不用回去住處的,現在她的病情已經穩定了,這是她的舊病,之前已經入院好幾次了,但我還是得去看望一下才好,不會耽誤很久的!”

“去看望是應該的!只是我怕佔用你的探望時間!”

“不會的!我去看一下就會出來了,然後我們再找地方坐坐吧!”

“只要別耽誤你的事情就好!我們走吧!”

“嗯!我得回宿舍拿一點東西!和我一起回宿舍,等我一下好嗎?”

“OK!”

從食堂出來,門口的公告欄上照例貼着一張電影預告海報,我瞭了一眼,還是好萊塢的老電影,凱文•科斯特納導演兼主演的《美國信使》,我上個月剛看過,是講述一個流浪漢意外的成爲郵遞員,並且通過這個身份帶領人們拯救已經被毀滅的世界、重新奪回美國夢的故事,一部將近三個小時的長片。

我和梅莉沿着食堂門口左側的甬路向着她所住的宿舍樓走去,與她並排保持着50釐米左右的距離,我一邊走一邊望向這週末正午校園中的、充滿朝氣與叛逆精神的學生們,食堂附近的新生宿舍樓陽臺上一派熱鬧的景象。有的人靠在陽臺的邊上吸菸,有的在陽臺裡曬太陽,有的房間裡傳出初學者蹩腳的吉他聲,有的房間裡傳出錄音機播放的搖滾樂,音量足以震落桌上的灰塵,還伴着大聲講話的聲音;宿舍門口熙熙攘攘,到處是三五成羣的學生;路上有很多的漂亮女生結伴到食堂去打開水,一邊走一邊津津有味的喋喋不休,還有抱着課本急匆匆地去圖書館尋找座位的學生;幾個身着奇裝異服的男生踩着滑板從我們的身邊疾馳而過;一個講師模樣的年輕女子如同懷抱着嬰兒一樣抱着兩本鋼琴譜,等着滑板男孩們過去之後,才從甬路上下來,向着教師的宿舍樓走去,一如往日的週末校園。想必在一個月之前,我對這裡的一切都熟視無睹,一個月後的今天,我已經不屬於這裡,而這裡的每個人看上去都如同是住在“無愁宮”裡,所有的煩惱都杳無蹤跡,所有的鬱悶都消失殆盡,我越發的懷疑我是否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存在過!在這個晴朗夏日裡的週末校園,我的這種懷疑變得愈加強烈,並且油然而生了摻雜着幾許羨慕的空漠感。這空漠感在我的腦海中閃過之後,我知道這裡的生活已經與我永別了。梅莉,還有梅莉,陽光下她輕盈的步履,她的頭髮柔順得如同涌出的清澈泉水一般,我看着這些,一絲好感從我的眼中流到了心裡,也許這裡的確是“無愁宮”吧!

到了宿舍,梅莉接過我手中的鬱金香之後,告訴我稍等一會兒,她很快就會下來的。我便坐在連廊中廳的椅子上等她,其間我見到了幾個與我同一專業的大三同學,便點頭致意,簡單的問候寒暄幾句,他們似乎都對畢業後的事情非常感興趣,提問的細緻程度讓我感到驚訝!他們就如同是觀衆要打開魔術師手中的箱子非要查看個究竟一樣!我便儘可能的用準確細緻的答案來回應他們,但是他們的問題中有很多同樣也是我正在困惑待解的,既如此我也只好如實回答;“我還沒理清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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