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張居正二十三歲,中二甲進士,賜進士出身,任翰林院庶吉士。
說起庶吉士這個官兒,其實真不大,算是不入流的品階,在京城這種地方可謂是食物鏈的最底端。但是它畢竟是在翰林院啊!翰林院是個什麼地方?可以說是入翰林院,便有機會入內閣。
一甲只有三人,即人們常說的狀元、榜眼、探花,其餘皆爲二甲、三甲。而在這二甲、三甲中選年紀較輕,有潛力的,爲庶吉士。
按照明朝的慣例,狀元賜從六品的翰林院編撰,而榜眼、探花賜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有人覺得奇怪,爲什麼那些二甲、甚至三甲的人官位好像比狀元還高呢?其實這根本沒有可比性。京官比外官高兩級,況且在皇帝面前升官升得快不是?
張居正終於做了官兒,雖說小得可以忽略不計。明朝官員的工資可謂極其微薄,底層官員便是連溫飽也難,所以張居正自然不可能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做官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愉快。一羣心懷壯志的年輕人,懷着一腔熱血,正想要報效祖國,卻發現自己只能去編編書,這不得不說是件極其喪氣的事。甚至有些急性子的,都抱怨上了。
張居正算是裡面年紀比較輕的,可他卻是最沉穩的一個。也不抱怨,只是踏踏實實地修書。其實明朝皇帝讓這些優秀的進士入翰林院,本意是希望他們踏實做學問,從而爲以後入內閣打下基礎,誰料這幫人還真以爲考上了,便可以拋棄學問,高枕無憂了。
張居正認真地翻讀着多本古籍,有種受益匪淺之感。他很欣賞賈誼的《治安策》,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學着寫出一篇與其相媲美的文章。
徐階已經習慣了初入翰林院的衆年輕人的種種反應,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在意。然而角落裡那個端坐的年輕人好像非池中之物啊。他略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年輕人,微微露出了滿意之色。他見過很多人好高騖遠,結果自毀前程,便是狀元隕落的,在翰林院這個地方,也並不罕見。然而他卻能夠很快靜下心來,實屬難得。他叫張居正?自己記住了。
張居正還不知自己此時已經在文淵閣大學士那裡掛了個號,只是依舊專注地研究着手上的典籍。
翰林院算是個比較清貴的地方,倒是很少有什麼陰謀詭計,比起其他衙門不知好了多少。即使有些膈應,也不會在私底下針對。新人要被稍微排擠一點,這是正常的。
比如說此時的張居正,除了自己要完成的條例外,還有旁人分給他額外的,這算是新人必須經歷的下馬威吧。張居正沒有抱怨,只是淡然地接過。他不過是翰林院最底層的官員而已,他沒有反抗的能力。
入夜,外面星子滿天,煞是美麗動人。然而張居正卻還在寫着條例。徐階從門口經過,略有些訝異。他知道官場的這些潛規則,倒也沒想那幫人竟是那般過分。徐階沒有進去,只是緩緩地走過。若是連這都熬不過,何談以後的輝煌呢?
就在張居正做着他最底層的工作的時候,夏言和嚴嵩正開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嘉靖皇帝也是個奇人,不喜歡其他,喜歡修道。原本皇帝之位斷然輪不到他來做,只可惜上一任荒淫無道的皇帝死後竟是沒有子嗣。再加上皇帝沒有親兄弟,羣臣便想起了作爲堂兄弟的嘉靖。
哪曾想,這嘉靖一上臺,便嚷嚷着要給自己老爹弄得太上皇噹噹。羣臣自然不樂意了,給你做皇帝就不錯了,你還想要這個要那個?沒門兒!
這時,出現了一個人,援助了此事孤立無援的嘉靖,他叫夏言。介於他是第一個援助嘉靖的人,嘉靖對他很是信任,很快把他提爲內閣首輔。
但夏言是什麼人?鼻孔朝天,對誰都不屑一顧。
嘉靖喜歡修道,找夏言寫青詞,夏言不以爲然,糊弄了事。對宦官更是不把他們當人看,同時還把那幫如狼似虎的言官得罪了。然而夏言呢?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說到這兒,不免又要講一講什麼叫做青詞。所謂青詞,便是獻給上天的祝文。既然是寫給上天,那自然要語言隱晦,辭藻華麗,可以說是相當難寫。
而與此同時,嚴嵩呢?花了很多的時間,研究青詞的寫法,終於贏得了嘉靖的好評,成功做了次輔。對宦官那叫一個客氣,不僅以禮相待,順便還塞點錢。再加上嚴嵩爲人又低調,會說好話,作爲皇帝,誰不喜歡這樣一個臣子呢?
夏言對於嚴嵩這種靠寫青詞上位的人,可謂是不屑一顧,對嚴嵩更是相當的惡劣。嚴嵩雖然表面上順從,實則心裡恨死了他。這也就造成了這二人之間的矛盾。
張居正最近聽說了關於收復河套的事,雖然心裡想要做一番事業,奈何有力無處施展,只得作罷。
又是幾日功夫,竟是傳來夏言被捕即將斬首的消息。張居正不由大驚!一年多前,夏言還是內閣首輔,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纔多會兒功夫,夏言竟是就這麼輕易要被殺了?
他忽然一股涼意從心頭涌了上來,更加沉默了。官場這個地方,走錯一步,都有可能是必死的結局,他要事事小心,給自己鋪好後路。
雖說明眼人都知道,夏言是被誣陷的,都知道是嚴嵩動的手,但是所有人在此刻卻一齊沉默了。他們沒有證據,也不敢去抵抗他的權威。
夏言一死,嚴嵩理所當然地從次輔變成了首輔,權傾朝野。
十月的十字街頭,秋風微冷,捲起落葉在空中打着旋兒,夏言便是在這裡橫屍。他的一切親屬或被流放,或被貶爲庶民。
一切來得都太快,讓人還有些恍惚,再一回頭,那舊時的大紅官服染上鮮血,紅得晃亂人眼。昔日繁華,一朝泯滅。
張居正看着窗外下的小雨,一時有點感嘆。這條註定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他會接着走下去,而且會走得比別人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