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金老巢瀋陽,皇宮大殿
咳咳!
頭髮花白的老汗努爾哈赤躺在厚軟的熊皮褥子上,臉色枯黃,用力咳嗽了數聲,彷彿要將肺臟咳出來似的。
代善、阿敏、黃臺吉等貝勒站在臺階之下,眼觀鼻鼻觀心,彷彿沒有聽到父汗聲嘶底裡的咳嗽聲似的。
以十三副甲冑反明的努爾哈赤征戰一生,十分的要強,宛如筋骨逐漸衰老的雄獅,最厭惡的就是被人當做老弱病殘看待。
哪個貝勒要是敢流露出關心之色,不但得不到老獅子的感激,反而會激發老獅子的暴怒。
“熊蠻子這是第三次主導遼事了吧,他是個難纏的對手,我還是更喜歡與大明的那些趙括般的文臣交手。”
聽着奴才通報的最新消息,老汗枯黃的老臉露出微笑,“不過也不要將熊蠻子看得太重,前兩次我們都打敗了他,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發生在大明控制下的遼西走廊,重要城市錦州的更換主帥的大變故,僅僅在兩天後就被快馬傳遞到千里之外的瀋陽。
善於用間,積極打探消息的後金,在情報這一領域已經完勝大明。
沒有足夠情報撥開戰爭迷霧,只知己不知敵的大明,屢戰屢敗於知己知彼的後金,就不那麼奇怪了。
“是呀,熊廷弼沒什麼了不起的,敗軍之將。”
“我們擁有戰無不勝的軍隊,天下大勢在我們,區區一個熊蠻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人紛紛附和,臉上流露出的驕傲神色。
只有神思敏捷的黃臺吉微微皺眉,沒有發聲。
“老四,你有不贊成父皇的看法?”
莽古爾泰眼珠一轉,看到默不作聲的黃臺吉,頓時大聲說道,聲音都傳遍整座空曠大殿。
“熊廷弼不足爲患,大不了我們再將第三次擊敗,但他重新當任遼事主官背後的意義,卻不能小覷。”
黃臺吉不慌不忙,挺直了腰桿,朗聲說。
應付得當的黃臺吉,將阿敏的上眼藥陰謀破壞於無形。
衆人看在眼裡,都微微搖頭,這個莽古爾泰以爲別人看不出來他的小動作?簡直和跳樑小醜差不多,高下立辯。
如今誰不知道父汗身體不好,四大貝勒中除了阿敏這個老汗努爾哈赤的侄子以外,都有可能接班。
還有最小的兄弟多鐸,都有可能坐上臺上的唯一汗位。
然而,莽古爾泰的腦筋看起來遠遠不如黃臺吉,登上汗位的可能性就很小很小。
“繼續說,老四。”
臺上的老汗,面露笑容,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鼓勵的黃臺吉,彷彿打了雞血似的臉上泛起紅光,大聲說:“這說明大明皇帝改變主意,拋棄了修築堡壘的孫承宗,採取了謹慎防禦的熊廷弼。
這對我們來說,麻煩大了。以後再也不會那麼容易抓到修築堡壘的數萬民夫,打敗保護民夫的明軍,也不再輕易獲得物資。”
大殿裡衆人都是打老仗的,略微一想便知道黃臺吉所言不虛,以後可沒有修築堡壘大禮包可以拿了。
熊廷弼一旦停止修築堡壘,將兵力物力集中在大城裡,後金就很難攻下,拼消耗更不是大明的對手。
嘶,嘶!
大殿裡響起一片冷嘶聲,絕大多數人面色凝重無比,突然感到肩膀多了一股沉重的壓力,也才明白熊廷弼上任不僅是明軍換帥那麼簡單,都影響到後金的前景。
“好了老四,不要繼續嚇他們了,將你想出的解決問題方法說給他們聽。”
臺上的老汗突然開口,打破了殿中過於凝滯的空氣。
“熊廷弼雖然給我們帶來了麻煩,但他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明軍的戰鬥力。
我方盡起大軍,派出偏師圍攻某城,熊廷弼要是派出救援最好,肯定會讓我方大軍吞掉。這和對付孫承宗的圍點打援方法一模一樣。
熊廷弼如果不派出支援,那就是坐視這城落入我們手裡。到時我們在大明京師撒播留言,引導言官彈劾熊廷弼,讓他下臺入獄,讓大明幫我們解決掉這個麻煩。”
黃臺吉侃侃而談,環環相扣的毒計驚住了大殿衆人。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想出如此完善的對付熊廷弼的方法,所有人都得承認黃臺吉的腦筋恐怕是四大貝勒裡最聰明的那個。
更重要的是,這個方法非常的完善,幾乎沒有修改的地方,這就很可怕了。要多麼充滿的腦袋,才能在短時間裡想出這個方法啊。
“你們學一學老四,打仗可不是僅僅依靠蠻力。”
老汗讚許的點了點頭,冰冷如刀目光掃過諸貝勒,落到十一歲的幼子多鐸身上時,突然換上了柔和目光,充滿了鼓勵教誨之意。
和大多數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老汗一樣偏愛幼子,甚至將八旗裡實力雄厚的正白旗授予多鐸。
老汗有鑑於四兒子黃臺吉的聰慧,心裡暗暗想:就算爲了多鐸這個小子,我也會多撐五六年,直到他過了十六歲成年。
“代善你領着兄弟們去對付熊廷弼,老四就和我留在城裡守家。對了,代善你要多教教多鐸怎麼打仗。”
大殿裡的衆人聽了,臉色都是一變。
將領們定定的看着地面,不想參與皇室內部權力傾軋,諸位貝勒們看向多鐸的目光,充滿了羨慕嫉妒,這是要培養他做汗王啊。
隨後大夥戲謔的目光看向黃臺吉,卻見到他面色如常,毫不動容,頓時覺得無趣。
暗地裡,誰也不知道黃臺吉藏在袍子裡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都陷入皮肉裡,快要掐出血來。
嗚嗚!
淒涼的號角響徹大半個遼地,一處處農莊裡彷彿螞蟻窩似的,往外瀉出一個個身着鎧甲的士兵,和沒有鎧甲可穿的包衣。
八旗既是行政制度,也是軍事組織結構,軍民一體讓後金動員能力極強,短短五天時間就集結出一支八萬人大軍。
所有人臉上都神情輕鬆,又到了搶……繳獲的時候了。
多年以來的戰爭都獲得勝利,哪怕從最底層的包衣,都覺得大明戰力孱弱,沒了糧食沒了兵甲去大明那邊走一圈,就能收穫滿滿,最終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