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彭傑才無形中舒了一口氣。因爲姜副部長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事？”
“是這樣的。”秦遠峰沉聲道：“日本任天堂大董事波多野信志，於一周前已經派遣一百人前往北京，現在已經收攏了大部分資料，已經市面上可能收購到的盜版，我們希望……”
“注意你的語氣，秦先生。”姜副部長冰冷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如果是這種小事。那就掛了。”
“啪！”電話被無聲卻彷彿巨響一般掛上，傑克，彭傑都呆在了那裡。
秦遠峰靜靜握着話筒，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默默放下。
“秦董……”彭傑感到喉嚨有些發乾，用不知道什麼心情開口道：“明天上午，七點半，我就立刻聯繫首長。”
“七點半……”傑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彭先生……僅僅半個小時，你真的以爲來得及？”
“他們如果八點走……七點半，就已經登機……六點可能就開始卸貨……怎麼可能來得及？”
彭傑喉結動了動，無法開口。
他的身份只是老首長的上一任警衛，能給他平時聯繫的權利已經非常非常的不錯了。晚上打電話根本不可能，對方完全隔了這條線。而且，就算現在去北京也不可能，因爲首長現在正在某一國訪問，根本不在國內！
怎麼破？如何破？
謀劃的如此好的一盤大棋，在第一步就宣告徹底失敗？
“備飛機。”秦遠峰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氣：“立刻，天亮前必須趕到北京。”
“秦董。”“秦。”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秦遠峰擺了擺手，冷笑道：“再給老子準備一把槍，這次，我要親自和波多野那個老瘋子好好‘談一談。’”
彭傑驚訝地看着他，秦遠峰看了他一眼：“去準備，我沒開玩笑。我他媽知道你有槍。”
真的？
傑克和彭傑面面相覷，別的事，他們敢，這件事，他們真不敢。
“知道嗎？”秦遠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面，有一團火。”
“一團燒的無比炙熱的火。”他狠狠灌了一口茶：“不把那個王八蛋嚇得半死，我他媽咽不下這口氣！”
“他都敢不要命地跟我玩！老子還怕了他！”他狠狠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文具都顫了好幾顫。
傑克朝彭傑使了個眼色，彭傑一聲不發地下去了。他這才笑了笑：“秦，他比你活得久，你吃虧了。”
“廢話！”秦遠峰第一次對傑克沒有好聲氣，許久才皺了皺眉：“我開玩笑的，彭傑那一根筋的不會真去準備了吧？”
“我不做這種下三濫的事。”他舔了舔嘴脣：“不是怕……而是這樣竭斯底裡，代表着我已經輸了。”
“從來笑的都是贏家，只有輸家纔會展露醜陋的瘋狂。”
“我他媽現在還好好的站在這裡，憑什麼就說輸給了他！”秦遠峰平復了一下翻涌的心情：“放心，我只是去和他談談。但絕不是和談！我也不可能和他和談！老子還沒有把蛋交給別人捏在手裡玩的興趣！”
“那你準備和他談什麼？”
“沒想好。”秦遠峰終於笑了笑：“不過，飛機上，我想我會選擇一種最適合面對他的態度。”
“無論是瘋子，還是初生不怕虎的牛犢，總之不會是祈求者！”
“如果沒別的辦法呢？”傑克緊接着問。
秦遠峰想了很久，最終說道：“那，我就直接選擇和京瓷合作！”
傑克看了他很久，才沉聲問：“這是你的最後一張牌？”
“對！”秦遠峰冷笑：“放心，在電子娛樂圈，我和波多野不同，他引的進來，趕不出去。而我……”
他目光中閃過一抹寒芒：“既然敢引他們進來，我就有一千種方法踢他們出去！”
一個小時三十分鐘後，看着手錶每一秒走過的秦遠峰，登上了去北京的飛機。
天空，如同看不見底部的深淵，上海到北京這一整條航線，就好似深淵中最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坐在飛機上，偌大的飛機只有他一個人，和兩個空姐。他要了一杯冰水，看着窗外的無邊的黑夜，明明已經是接近兩點，他卻怎麼都睡不着。
心情，從焦灼，到憤怒，到最後竟然莫名地歸於平靜。他自己都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心路歷程。
剛聽到消息，是焦灼的，這一步關係太大，自己謀劃了三種藍圖，逐步遞進。他第一次嘗試到了被別人截胡的味道。也明白了當年荒川實在CES爲什麼大打出手的心情。
再接着，是憤怒，對波多野信志這個人的憤怒，卻發現，這於事無補。對他憤怒，證明心理上已經輸了，真正手握大局者，絕不會憤怒。
所以，變回了最後的平靜。他要以一種公平的身份和波多野信志談判。
閉上了眼睛，飛機的轟鳴聲響徹耳中，帶着他一路風馳電摯地駛向秦皇朝三大步第一步中最後，也是最盛大，最重要的火炬——帝都。
在他閉上眼的那一刻，手腕上的歐米茄秒針卡擦的一聲輕響，定格在了一點五十二分。
距離降落在北京，還有三個小時二十分鐘。
距離早上八點，只有六個小時零八分鐘！
……
“倒車，倒車。”一間巨大的倉庫前，燈火通明，三輛運輸車停在一間倉庫前方，幾十名工人正滿頭大汗地搬運着東西，剛剛一輛車裝滿，另一輛車馬上開了過來。
“這都是誰啊？”一名中國工人擦了擦頭上累出的汗水，搖頭道：“買這麼多遊戲機幹嘛？不會是走私吧？”
“誰知道？聽他們說話都是日本人。”旁邊的工人擡頭看了看天，黑的嚇人，明晃晃的燈光在天空中尤其顯眼，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低頭看了看錶：“才四點半就拉人起來裝貨，真是……累死人了……還好算加班工資。”
倉庫門口，熱鬧非凡，除了停在門口的三輛車，還有七輛車停在一旁，而車隊一側，一個臨時搭起來的簡易帳篷中，三個亞裔男子正百無聊賴地吃着一疊烤鴨，睡眼惺忪地看着這些工人裝貨。
“真是破舊無比的城市。”操着一口流利的東京腔日文，一位男子厭惡地將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聞聞這股黴味兒……這就是中國十大城市之一，首都？簡直笑掉人的大牙。”
“呵呵，中國人也只剩下躺在昔日榮光中緬懷過去了。”“是啊，口口聲聲說着遣唐使，現在呢？”一位男子嗤笑了一聲：“所謂的都城，不外如是。”
“好了。”說笑了一陣，一位男子正色道：“別忘了，我們是波多野閣下派出來的負責專員。我們的任務是蒐集中國盜版情報。敢盜版兩千多萬臺，簡直膽大包天！本社的利益就是被這批窮鬼蛀空了。”
“窮就不該玩遊戲。”其中一位男子冷哼了一聲：“買不起就買盜版，哪來的規矩？本社的利益難道是風吹過來的？”
“不用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了。高野君，小田君……”最先說話的男子目光看向帳篷外：“很慶幸，我們在這個骯髒的地方呆的日子就要到頭了，五點半預計卸貨完畢，七點準時機場集合，七點半登機。到時候，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
“我倒要看看……”他仰頭看了看天，冷笑道：“屆時，兩方調查擺在這位秦董面前，他還有什麼資格說中國市場好？”
“而中國市場不好，就算和他無關，作爲碩果僅存的三大第一方之一，他也罪責難逃……不說業內的風言風語，電子市場的輿論就夠讓他頭痛欲裂。呵呵……總之，這口黑鍋他是背定了！”
胖胖的小田笑了笑：“佐藤君他們呢？他們負責北京周邊的盜版，首都是一個巨大的輻射區……雖然我完全看不出這種破舊的城市有什麼可覆蓋的地方，就像一個貧困市覆蓋更貧困的村一樣可笑……他們人呢？”
“他們在談最後一筆盜版。打算從倉庫直接提貨。”高野笑道：“放心，七點之前，保證機場上貨，我們幾個負責人都是波多野閣下的心腹。他親自來到了北京，誰還敢出一點差錯？”
就在他們說笑着打發時間的時候，忽然車隊前方傳來了一陣喧譁聲。他們疑惑地對視了一眼，還沒等他們站起來，一羣人就走到了帳篷面前。
“你就是負責人？”來人說着一口中文，帳篷前的翻譯立刻走了進來，不迭聲地翻譯着。
“我們就是，你是？”小田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年輕，非常年輕，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帶着一副茶色眼鏡，披着一件墨綠色的外套，擋住了夏末夜晚的涼風，白色襯衣打着一條短領帶，黑色西褲，皮鞋雪亮，和他們看到的大多數人都不同。
“我是誰不重要。”年輕人臉上滿是厭惡，手隨手指了指，圈了個圈：“誰讓你們卸貨的？停下來，都給我停下來。”
補充一下，任天堂調查中國盜版是真人真事，92年的事情，波多野負責，山內溥下令，結果就是AIPPI的調查，並非杜撰，貌似之前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