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下,就再也移不開了。
“猛獁撼山”。
“海妖裂潮”。
“梟獸嘯月”。
“塞壬扶搖”。
“比蒙撕天”。
“此爲五禽戲!”
力透紙背,字字如龍!
每一個字,都深藏一抹劍拔弩張的雄渾霸道,深如海淵,高如崇嶺,直刺瞳仁,多看幾眼,就會感覺眼睛生疼。
五個動作,每一個動作,下方都有圖影標註,脈絡分明,玄秘莫測。
不過,除“猛獁撼山”爲金色,其他四幅動作,都黯淡無光,一片朦朧。
“這樣看來,後面幾個動作,是需滿足一定條件,才能觸發……”
心念一轉,李儀暗自揣測,得出結論。
他曾有所耳聞,上古功法,遵循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之道,步步慢,而步步穩。此種手段,是防止修行者跨步太急,好高騖遠。
想通這一點,李儀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頭興奮,目光落於第一幅圖影上。
——“猛獁撼山”。
“天山之陰有猛獁,幼時羸弱,性喜撼山,及至長成,脫胎換骨,體魄不遜巨龍!”
“成年猛獁,力能移山覆海,銅皮鐵骨,血肉如巖,毒病不侵,咒法難傷!”
“其體魄,當是三分天生,七分取自撼山之術!”
華佗果然是醫師,這功法不似武道口訣,更像醫療記錄,瑣碎但不絮叨,倒有些引人入勝。
“撼山之術,其本質,爲引地靈共鳴,納后土之氣,滋養體魄!”
后土之氣?
讀到此處,李儀的眼睛,死死釘在那四個字上,心頭驚訝,如潮水翻騰。
后土之氣,並非土元素,而是大地元素!
山有山魂,河有河靈,大地元素,則爲九州大陸之精魂,德載萬物!
燕趙,之所以能立地無敵,因爲他非人類,而是上古神土“息壤”所化,能溝通大地,取后土之氣,源源不竭。
此術,竟能有如此妙用,也着實詭異!
“怪不得,這虞潛,如此費心竭力,也要得到這輪迴裹屍布!”李儀眼中,精芒閃爍如雨夜雷光,“正好,叫他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懷揣許多緊張複雜的情緒,李儀將其一字一句,細細琢磨,悉心品悟,不敢遺漏一字。
“嘖嘖,好繁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有感而發,感嘆一聲。
僅一個動作,卻瑣碎繁蕪,艱難晦澀得驚人。
不止是動作和姿態,其手指屈伸,腳掌弓張,胸腹起落,直至呼吸節奏,都有嚴苛入微的要求。
看似旁枝末節的動作,都是相互呼應,渾然一體,彷彿一曲交響樂,每一寸血肉,都需配合無間,差之毫釐,就會謬以千里。
據其上所言,修煉至深處,連臟腑律動,都會隱隱共鳴,引大地之脈動。
李儀不敢怠慢,閉目養神,又是一遍記憶回溯。
心中,算是有了個七八成把握,他定了定神,一步,踏出!
……
完全出乎預料的,僅爲了這小小一步,竟然到了第二日正午。
“這是第幾次?三十三次,還是三十四次?”
“算了,不想記了,反正記了也沒用。”
“今日,算是和你卯上了!”
食指上的寧靜之握,不愧爲榜首獎勵,有強大的安神定性之效,一次次失敗,竟也心靜如水,不驕不躁。
“再來,我就不信這邪!”
李儀身體前倒,背脊高聳,周身上下,透出龍象之姿,凝重如山。
徐徐蓄勢,呼吸節奏趨於恆定,肌肉一收一舒,遍體皮膚之下,隱有細密轟鳴聲起,猶如綿長春雷,幽幽不絕。
腳步前移,似猛獁推山而行,緩慢,而沉重。
一步落地,一聲轟鳴,自足底深處響起,步步生雷!
“這是……”
李儀神情一動,一抹喜色,浮上眉梢。
腳下,一道磅礴雄厚的意志,在步伐之間,隱隱共鳴!
此爲大地之靈,是腳下這片廣袤無涯大地的意志,雖僅是細小的一縷,也是巨大突破了。
每一步落下,一縷凝練沉重的氣息,自左腳心而起,遊弋一週,落於右腳腳心,迴歸大地。
一個周天中,僅有極爲微薄細碎的氣息散入體內,但那零星氣息,竟蓄蘊着浩瀚之力,所過之處,傳來陣陣撕裂痛楚,洗筋伐髓一般,骨骼嗡鳴,肌肉震顫。
三步後,李儀不支栽倒,一屁股坐倒在地。
“此術,不一般吶……”
僅是三步,渾身痠痛,五內如焚,但明顯可以感覺得到,體內生機,似乎旺盛了一些。
此術,極爲不凡!
“這下,倒是有點……”
眼神幽光瀰漫,李儀點點頭,倒是有些頭痛起來。
擺在面前的問題,是取捨。
這可謂是他獨家所能享受,幸福的煩惱了。
時間有限,冥想、獸侍、道化武裝,以及眼下的五禽戲,無一不是要花費大量時間,若並列進行,恐怕有狗熊掰玉米之嫌。
必須分出輕重緩急,做出取捨,有的,需要減少時間,甚至完全摒棄。
李儀思索起來。
冥想,毋庸置疑,是雷打不動的。
在補天閣裡,依舊備受歧視和排斥,但李儀並不準備退讓。道化武裝,絕對是矗立於時代之巔的偉岸力量,好不容易纔奪得那一線機會,輕言放棄,是他絕不願做的。況且,自覺醒血脈能力——“負碑”以來,魔法掌控力,略有拔高,日後說不準,還可再有變化。
眼下這五禽戲,最爲特別,似乎與魔法,並不搭邊,反倒更像武者修行的功法。
但此法玄妙,內蘊大道,若是放棄,實在太過可惜。
而且,肉體爲一切之根本,誰又知道,後面四個動作,是否有對法師有益的?
像梟獸嘯月,很有可能,就是強化靈魂本源之道。
“這樣看來……”李儀臉色,有些黯然。
唯一可以放棄的,只能是獸侍工作了。
今時不同往日,一天三顆白晶,說實在的,已是可有可無。
那些三不五時的天材地寶,固然珍稀,但李儀真正不捨的,其實是飛雪。
在李儀眼中,它並非瀝血蠍獅這等絕世兇獸,而僅僅是個孩子,偶爾耍點小性子,卻很單純,很善良。
這段時日以來,與飛雪感情愈發親密,偶爾還能享受特殊待遇,坐其背上,在瀝血窟中晃盪幾圈,感受“虛空閃爍”的神秘意趣。
它的朋友本就不多,自己再離開,怕是會令小傢伙傷心一陣。
李儀搖搖頭,也有些黯然神傷。
“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只能儘量,多看看它吧!”
猶豫許久,他還是做出了最理性的決定。
當晚,李儀向顧嫣然請辭,並補充道,他會以朋友身份,三不五時去看飛雪。
出乎意料地,顧嫣然並未挽留,大方得很。
李儀感覺,她似乎有些欲語還休。
不過,他此時的心頭,盤亙了太多念頭,心緒繁雜,也沒太在意。
……
又是三個月。
時光荏苒,李儀在拂曉斷崖,已呆了半年。
燕趙和長孫神機都已晉升直傳弟子,他愈發孤獨,不過,也愈發專注和勤懇,心無旁騖。
夜夜冥想,日日苦修,魔法修爲,終於達到半步八層。
如今,魔力、龍龜之氣、古鼉之氣,三股氣息,呈三足鼎立之勢,分庭抗禮。
“負碑”能力淬鍊之下,魔力精純厚重,品相雖遜色於另外兩股氣息,但數量更加龐大,狂烈喧囂如潮。
體內魔力,實在過於駁雜,此種異象,李儀也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一些人,但根本沒有他這般,修煉多種冥想術的,自然是一無所獲。
莫非,往後要獨闢蹊徑,來個一氣化三清?
李儀暗暗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