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方家,已經是半下午了;凌幼樵也陪着一起過來了,方大姐姐早就在了,進門後知道大嫂也過來了,在後堂和方家姐妹說話。
剛到前廳,方家三兄弟都迎出來了;領頭的是方浚頤方子箴,子嚴、子聰跟在後面,子詹也在。三兄弟都是丰神俊朗的,風度翩翩的,一副書香門第世家子的做派,子聰稍微年輕跳脫些。
楊孟晗遠遠抱拳施禮:子箴兄、子嚴兄、子聰弟弟遠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方子箴回禮道:幼鳴,一別經年,倒是世弟一日千里,我等山中歲月,卻不知斗轉星移,歲歲日新,某等落伍了呀,追不上幼鳴腳步了,有些慚愧了......
方子聰:聽說幼鳴又作了一首新曲子,還是外文的;把英國領事的女兒都唱哭了?
楊孟晗摸摸鼻子,這幾家太熟了,也有毛病,一點事,不到晚上,全知道了。
楊孟晗:不是新曲子,是英倫三島之蘇格蘭的民間小調,在婆羅洲聽人唱過,覺得好聽,就編排了一下。
方子嚴:沒有幼鳴的點化,原曲沒這麼好聽吧?而且,詞也用的極雅。
楊孟晗:有三套詞吶,其中一個雅一點。
說着話,進了方家書房,方家書房的佈置,更淡雅一些;掛的書畫,基本上是幾兄弟的手筆;有一兩幅是恩師的遺筆,就停下來駐足多看了幾眼。
子箴兄是道光二十四年(1844)的進士,後來入了翰林院。楊孟晗也不知道他守制前是幾品,不過翰林院身份清貴,一般前程是好的。
方子箴:幼鳴這一年多來,每每有令人意外之舉,爲兄甚是欣慰,也爲舍妹高興。
方子聰:幼鳴兄,他們說,你連西洋話都說得好溜唉,跟歪果仁洋鬼子打交道,都不用翻譯;真是服了你,我後來找了幾本外文書,像看天書唉。
楊孟晗:可能是興趣使然,我學得是比較快;嗯,子聰,你要真想學,到新東方女校,那裡面女老師好多唉,漂亮的也不少,怎麼樣?
方子聰:有什麼不敢?去就去,嗯,說不定能把那個什麼英國領事的漂亮女兒蒙回來做丫鬟兼翻譯,外文都不用費事學了,哈......
方子聰越說越來勁,真有點搖搖欲試了;方子箴不露痕跡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強收住。
方子箴:剛纔四妹說了,這一次南洋海戰、陸戰,都打得極其漂亮;看來幼鳴、幼樵、子詹,你們幾個這新兵算是練成了?
凌幼樵:陸軍差距小些;水師是不怕其他小國,但對上英法美,還是沒法打;差距很大,不是買幾艘炮艦,就能趕上的。
方子詹:後勤體系方面,幼鳴之策,有獨到之處;據我瞭解,比之國外軍隊後勤,我們巡防旅還要略勝一籌;尤其醫藥方面,我們兼有兩家之長,比西洋軍隊做得要好得多;我們部隊傷病率是比較低的。
楊孟晗:子詹兄做了不少實事,幼樵兄也肯鑽研海軍技術;都是兄弟們幫襯,纔有今日小小局面。
方子嚴:剛纔走特區一趟而過,甚是繁華,一年前幼鳴選這地方時,還是一片蘆葦蕩吧。
楊孟晗:這個,子詹兄最清楚了,他剛來時,可辛苦了;他可沒少受累。
方子詹:能夠跟着幼鳴,眼看着手底下就起來一個繁華城市碼頭,實際上,真不覺得辛苦,心頭愉悅更多些,覺得每天都沒有虛度光陰;沒有白混日子。
方子箴:長毛肆虐,早晚要對上的;幼鳴可有把握。
楊孟晗:我們人手有點少啊。
凌幼樵:是的,聽說長毛像滾雪球一樣,都有十幾萬了。
方子詹:如果把兩江,嗯,那怕江蘇紙面上的經制之軍,都換成巡防旅,長毛根本不在話下。
方子箴:滿人對漢人領兵,多有猜忌,多處掣肘;向欣然大人的苦楚,漢人心裡都明白;朝中有怨氣說閒話的不少,烏蘭泰這一次不是戰歿了,也是要吃掛落的。
楊孟晗:短時間內,這滿本位改不了吧?漢人領兵上戰場,有點左右不是,裡外不是唉。
方子箴:幼鳴在滬上、在南洋的佈局,甚有眼光;是不是就是爲了化解這左右不是、裡外不是呢?
方子詹:多少有點,也不全是;幼鳴着眼點,更多的是對付西人;說心底話,長毛肯定不好對付,但我們不是很怕;只要朝庭放開,我們手中只要擁兵十萬,嗯,五六萬恐怕也行,滅長毛不是問題。對付西人,控制鴉片氾濫,纔是我們頭等大事、長遠目標。
楊孟晗:是的,子詹兄說得對,長毛從來就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我們這輩子主要的精力還是對付西洋鬼子,解決鴉片之禍。
方子嚴:長毛不好對付唉!
楊孟晗:說難當然難,說不難也不難;長毛如果只是反對滿清,驅除外族統治,我們反而不好反對;可以它現在在這個勞什子拜上帝教蠱惑下,實際上是一場宗教戰爭;用刀子來傳教,凡不入教者皆爲清妖,見到儒生就殺的。這是在挑戰漢族宗教自由的傳統,把漢族主流社會放到了對立面,何其蠢也!
楊孟晗有些話,還不好說的太透;拜上帝教他們的主張,都不比天地會只反滿人的政策更高明;還迫使儒家和受儒家思想薰陶了兩千年,且有宗教自由傳統的中國民衆,起來反抗;這樣相互廝殺,人口大減,人地矛盾又用這種最血腥的方式緩解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是間接的幫滿清統治續命,給漢人幫倒忙。
方子箴:幼鳴對儒學怎麼看?
楊孟晗:我不反對儒學,四書五經有那一本書不好了?我反對的是儒家的唯我獨尊、故步自封;把其他學科都壓垮了。可治國安邦,光有儒學不夠呀。人皆道中華文化博大精深,這大精深是做到了,但博,我們根本沒臉去談,儒生們一輩子窮經皓首,學問領域卻太狹隘了,現在我們不懂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方子箴:所以幼鳴求學,不但胡服騎射,而且如聖人問教老子一般,虛心向西人求學,知行合一,探中華復興之路?
楊孟晗點點頭,沒再多言,這席話估計他們要消化一陣子;嗯,也不用太着急。
方子箴有點感慨地點點頭說道:安卿公雖然口中不說,心裡肯定欣慰得很。瑞臻太公直接就說,幼鳴這就是張良之才,諸葛之智,料敵先機,處處先行一步。何卓人之父棣珊公更是說了,以後養孩子還是皮一點的好,小時候皮的孩子,長大聰明有才氣。哈~
晚上,幾家人都到楊家新宅子,算是一起給幾家接風。大嫂也是想,順帶着讓方家姐妹看一下新房的佈置,有什麼不周到的,現補還來得及。
因爲楊孟晗很久沒見到方家小妹了,方家特許他們倆在方家後宅見一面;因爲漢族有規矩,婚前見面不好;方子箴也特意解釋了一下,方五妹方靜瑜是要帶面紗的。
實際上楊孟晗根本就沒見過的,嗯,遮個不能說漏了。
方子聰陪着楊孟晗去後宅,到了後堂,大嫂和方姐姐都在,凌幼樵的小兒子和妞妞、還有幾個估計是方子箴、方子嚴的孩子,玩得不亦樂乎;還有兩個年長些的婦人,估計是子箴、子嚴的夫人;安靜地戴着面紗,坐在方姐姐身邊的,估計就是自己的未來老婆了。
女孩有些羞怯怯地坐着,隔着面紗,還是大致能夠看到輪廓,五官和方姐姐挺像,皮膚挺白的。
楊孟晗拱手給幾個嫂嫂行禮,嘴裡含糊地叫着;孩子們也添亂,姑父、三爺地亂叫,年方姐姐家兒子都跟着“嘟嘟、嘟嘟”地亂喊;嗯,倒是能幫楊孟晗掩飾一下。
女孩還起身還禮,用悅耳的聲音細聲說:小妹見過晗哥哥。
站起來後,楊孟晗發現方五妹身材跟方姐姐差不多高,或許還高點,比姐姐要瘦些。一味地低着頭,不敢直視楊孟晗。
方大姐姐在邊上插言:小妹,以後可要兇些,這樣害羞可不成;楊幼鳴可是定遠有名的膽大臉皮厚的,將來你不得被欺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