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高有些恍惚。
不誇張的說,沒有計算機輔助,光是這個複雜的計算過程,都要一整天還不一定夠用。
這孩子走進門纔多久?
三分鐘?五分鐘?
他竟然如此自信的說他已經算出來了?
而且那眼神中赤果果的鄙夷是幾個意思?
好吧,姑且不論喬澤的計算是否正確。
但能說出剛纔那些東西,就已經意味着這孩子是真能看懂這篇論文。
畢竟這事真沒法作假。
第一,兩人明顯是找錯了人;
第二,這篇論文是昨晚他臨時起意,專門出去打印的,今天之前他根本都不認識眼前這兩人,更不會想到今天早上自己會讀這篇論文;
第三,就算早有準備,想要讀懂這篇論文起碼也得有極爲紮實的數學知識儲備。
李建高今年三十六歲。
從十多歲開始在西林大學數學院學習,又考上了華夏哈北工業大學讀到博士畢業,再到參加工作,他花費了將近二十年時間在數學上,才堪堪達到了這個門檻。
但眼前這個孩子才特麼多少歲啊?
“你自學過羣論?”李建高狐疑的問了句。
然而少年像是沒聽到李建高提問一般,反問了句:“大學裡能讀懂這種文章的人多嗎?”
李建高撇了撇嘴,但還是老實的回答道:“其實也不算多。但相對於其他地方要算多的。畢竟會讀這些文章的人也大都集中在大學跟各大研究所裡。”
“哦。”
少年點了點頭,然後評價道:“我見過的大學生跟大學老師都挺蠢的,讓我不太想跟他們說話,我還以爲大學裡都是一羣蠢貨呢。”
“你這孩子,不許說老師蠢!你哪見過什麼正經大學老師啊?都跟你說了,你見的那些都是招生老師知道嗎?他們只管招生的,不管上課的!額……喻老師除外啊!喻老師雖然也是招生老師,但能看懂文章,肯定不蠢。”
旁邊的女人着急的呵斥道,開始口不擇言了。
真的,此時路秀秀心都快碎了!
剛剛看到這老師對自家孩子似乎有了那麼點興趣,喬澤還主動跟老師說上話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誰想到還沒多聊幾句,這小子又開始犯病了。
連老師都說蠢,哪個老師能喜歡自家孩子啊?!
李建高只是苦笑。
他大概明白爲什麼這孩子連代表學校參加奧賽這種事都會被排擠了。
這是真病得不輕,基本無法跟人正常溝通交流。
但這孩子天賦也是真高。
高中階段就能學通羣論,愛因斯坦見了也得自嘆弗如。
這一時間倒是讓李建高糾結上了。
畢竟他也就學校一個剛剛通過了3+3,從講師升上來的普通副教授而已,可以說纔剛在學校站穩腳跟,對於招生工作還真沒那麼大面子。
這次來星城是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恰好又就在附近,便入住了招生老師平時住的酒店。
昨晚也是因爲喻老師臨時一個朋友過來,但七樓是大牀房,兩個男人不方便住,乾脆跟他換成了四樓的雙人間,纔有了今天的巧合。
於是李建高看了眼再次將注意力放到論文上的少年,直接讓路秀秀坐了下來。
“沒事,家長,你先坐。這樣,我大概問問孩子的情況啊,你說他其他科成績差,大概能有多差?”
看到李建高這番姿態,
路秀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滔滔不絕的說上了:“報告老師,孩子首選的是物理,目前情況是數學、物理兩科穩定能拿滿分。但語文最高六十多分,英語一般也就是三十多分的樣子,其他科目他經常覺得沒興趣,乾脆直接交白卷。”
李建高撓了撓頭,他突然意識到喬澤正在看的論文是純英語的。
一個能順暢閱讀純英文數學論文的孩子,英語只能考三十多分?
“不是,他別的科目成績差我能理解,但他的英語?”
聽力李建高這句話,路秀秀開始大倒苦水:“哎呀,別提了,喻老師,您是不知道,別說英語了,其實他語文也不差啊,但他做不來閱讀理解跟作文,考試長期都是直接交白卷。校長找他談過話都沒用。英語也一樣,他嫌人家聽力磁帶錄的不好聽,乾脆就不做聽力。其實他看那些英語原聲的電影,都從不看有字幕的。”
李建高明白了,這的確是病,得治!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孩子沒這病,大概也輪不到今天這家長直接帶着他找進他的房間,但凡稍微正常那麼一點點,就被一幫頂級學府的老師給忽悠走了。
然而這還沒完,很突然的,他便看出對面的家長又扭捏起來。
“孩子還有什麼情況?你都說仔細了。”李建高追問了句。
他已經懶得計較這位家長還在一直叫他喻老師了。
“就是他數學、物理能考滿分得建立在出卷老師出題得有水平的基礎上。如果他覺得考題沒有一道出的合他心意,也可能故意交白卷。您是不知道,孩子從小就沒了父親,性子太倔了,我苦口婆心的說了他一萬遍了,他就是不聽。”路秀秀小心翼翼的解釋道。
話音剛落,沒等李建高在內心發出感慨,一直在看論文的喬澤突然開口說了道:“不是故意,是因爲做太蠢的題會影響心情跟智商,就跟和太愚蠢的人說話也會影響心情跟智商是一個道理。”
李建高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喬澤,發現這孩子依然垂着頭,似乎全神貫注的在看着論文,根本沒看這邊一眼。
好嘛,還是個能一心二用的天才。
但李建高不知道的是,正在看着論文少年此時心裡更委屈。
每次考試的時候,如果題目出的太過簡單,試卷上那些字跡跟符號在他眼裡都成了會跳舞的小人,讓他根本沒法去解答。
只是這個事情,喬澤沒跟任何人說過,包括路秀秀,李建高自然更不可能知道。
猶豫了片刻,李建高做了一個決定:“家長,孩子的情況我大概瞭解了,但還是要跟你說一下,我真不是喻老師,也不管招生方面的事情。我其實是西林工業大學數學院的教授,我姓李,叫李建高。”
說完,不等嘴快的路秀秀有所反應,他便再次開口說道:“不過喬澤的情況比較特殊,我也能看出他在數學跟物理方面的確很有天賦。但我現在沒法給你什麼保證。
這樣,我這次來星城是參加一次學術會議,大概還要呆三天,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可以讓孩子這些天先跟着我,等我再對孩子做一些更深層次的瞭解後,看能不能想辦法通過自主招生的方式把孩子提前錄進學校,或者幫他做一下推薦。”
聽了這個回答,路秀秀愣了愣,隨後爲難的答道:“李教授,太謝謝您了,但我能不能跟在他身邊?不是不相信您,我單純怕孩子那張嘴太會得罪人了,他說話不經過大腦的。”
“怎麼?以後讀大學,讀博士,你還要一直跟在他身邊?家長,男孩子遲早要自立的。”李建高搖了搖頭,愁眉苦臉的說道:“其實所有高校都不太喜歡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哪怕他們天賦真的很高。”
“那……要不問問孩子吧……”
不用問了,因爲少年主動開口問了句:“跟着你,能見到的聰明人多嗎?”
李建高抽了抽鼻子,中肯的答道“那要看你說的是哪種聰明瞭。不過跟你正在看的論文作者一樣聰明的人雖然不算多,但也有那麼幾個。不過肯定比你在高中見過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