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你回城以後，幫我把這兩封信寄出去。”
古萊莫將寫好的兩封信遞給普朗管家。
普朗管家晚點會帶少爺回黎明城，正好順路將信投寄給郵局。
普朗管家恭敬的點點頭，接過信的時候，好奇的瞥了眼收信地址。
當看到一個是伯明翰伊甸學院，一個是《伊甸藝術》，普朗管家下意識的低聲喃喃：“老爺這是要發表新的樂譜嗎？”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以往古萊莫同時給這兩個地方寄信，基本都是發表新的樂譜。
另一邊，聽到普朗管家的詢問，古萊莫並沒有生氣。——若是其他下人詢問，那絕對是一種僭越，但普朗管家和古萊莫相伴幾十年，早已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古萊莫自然不介意對方的詢問。
“不是新樂譜，是一個聲明。”
普朗管家愣了一下：“聲明？”
古萊莫點點頭，也沒隱瞞，簡單的將聲明的內容說了一遍。
聽完古萊莫的講述，普朗管家只感覺腦袋嗡嗡的響。
只是因爲做了個夢，在夢中輸給了一個叫路易吉的人，老爺就直接放棄了“綠野之星”的稱號？！
這聽上去也太魔幻了吧？
“只是夢啊……”普朗管家低聲喃喃，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但他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一切。
作爲多年的摯友，古萊莫自然明白普朗管家的想法，他笑着道：“我知道你肯定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但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
他自然清楚，路易吉只是夢中人。
在其他人看來，這就是一個虛幻的存在；但古萊莫卻很清楚，路易吉是絕對存在的。
至於他內心爲何如此篤定？
因爲音樂是不會騙人的。
《風的三十二重奏》、《盛庭花園》、《星河讚歌》這三首音樂如果在其他人的夢中響起，他們或許會覺得這就是夢中的一種無端背景樂。
但古萊莫作爲一個深耕在豎琴領域幾十年的大拿，他很清楚，這三首樂曲不可能是憑空想象出來的。
夢境再離奇，它也是有依託的。
古萊莫就算做夢，夢到了新的樂曲，那也是依託於自己腦海裡的知識，在靈感的碰撞下，最後在夢裡演化出新的篇章。
換言之，古萊莫就算夢到新樂曲，那也是基於自己的認知與底蘊。
而路易吉演奏的那三首樂曲，風格、曲調以及基礎邏輯，都區別於古萊莫的認知。
別說大斯曼帝國，哪怕在諸國舞臺上，古萊莫都沒聽過類似的曲風。
也就是說，路易吉演繹的樂曲，是古萊莫腦海裡未曾存在過的知識。
單單只是“夢”，是不可能自我演化出這種成體系有邏輯的陌生知識的。
所以，毫無疑問，路易吉是存在的。
只是古萊莫並不知道，路易吉用什麼方法，進入了自己的夢，在夢中與自己進行了一場攀星挑戰。
但這並不重要。
古萊莫是個對藝術很虔誠的人，他只認結果，不問過程，也不在意挑戰發生的地點是“夢”。
既然路易吉贏了自己，那稱號自然是要易主。
普朗管家聽完古萊莫的解釋，雖然有些理解古萊莫的意思了，但還是忍不住道：“可是，夢中的勝利，這一聽就很離譜啊……”
“離譜嗎。”古萊莫搖搖頭：“不，這一點也不離譜。”
“你可還記得上一屆諸國舞臺的第三、第六、第八名？”古萊莫話鋒突然一轉，向普朗管家詢問道。
上一屆的諸國舞臺？普朗管家自然是有印象的。
當時，老爺是帶着他一起去參加舞臺的，作爲老爺的助手，他會幫着老爺分析每一位登上諸國舞臺的選手。
他也收集了很多選手的資料。
別說前十名，哪怕前一百名，他都能如數家珍。
“第三是‘四手’皮耶農，擅長鋼琴。彈琴的時候，雙手快到不可思議，甚至生出了幻影，就像有四隻手在聯彈演繹。也因此，皮耶農的外號也被稱爲‘四手’。”
“第六是‘萬國’帕德羅尼，擅長小提琴演奏。其演繹的曲風，極爲澎湃，宛如直面萬國之戰。”
“第八是‘丑角’瓦雷裡，擅長巴松管。其演繹的樂曲如泣如訴，充滿了戲劇感，光是聽着就彷佛見證了一場悲慼的大型戲劇裡。”
普朗管家將記憶裡，這三位選手的資料，簡單的總結說出。
古萊莫點點頭：“沒錯，那你有沒有發現，這三位的一些共同點？”
“共同點？”普朗管家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三位選手，好像都不是各國推薦。而是直接給組委會報名參與的……而且，在此之前，他們似乎沒有在諸國藝術界裡展露過頭腳。”
換言之，諸國舞臺就是他們的第一次登臺。
而首次登臺，就能登上這麼大的舞臺，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怒目。
彼時，有很多選手懷疑組委會在暗箱操作。
但藝術這種東西，實力與技術是肉眼能看到的。後來的諸國舞臺上，這三位選手直接用那強大的實力，堵住了懷疑的悠悠衆口。
古萊莫眼眉低垂，輕聲道：“你說的沒錯，但你可有想過……就算他們用實力，證明了他們有登臺的資格；可全世界有那麼多的天才，說得出來的天才更是不計其數，他們爲何不能登臺？憑什麼就這三位能獲得組委會給的特殊參賽資格？”
“還有，爲何他們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以前卻毫無名聲？”
要知道，實力這種東西是很難瞞住的。
“你再想想，他們參與諸國舞臺後，在各國可還有他們的風聲？答案是沒有。就和他們的參賽一樣，來時隱沒，戰時驚人，去後依舊隱沒，這難道不蹊蹺嗎？”
“還有，第三名的皮耶羅的速度，真的是常人能達到的嗎？‘萬國’的曲風，沒有經歷過大型戰役，是不可能演繹出來的，可他曾在哪個戰場上出現過嗎？‘丑角’的演繹，真的只是讓人幻想出一出悲慼大戲？有沒有一種可能，那悲慼大戲本來就存在於每一場演出中，他說不定是一種幻象？”
古萊莫的連續發問，讓普朗管家有些懵。
但懵逼過後，普朗管家也回過味來了。他也不笨，自然聽出古萊莫的意思：“老爺是想說，他們可能是超凡者……巫師？”
古萊莫點點頭：“沒錯，雖然我沒有證據，但從很多細節都可以看出來，他們不簡單。”
只有巫師，才能讓組委會網開一面，給予資格。
只有巫師，才能練就一些神乎其技的技術。
只有巫師，纔會在此之前，在此之後，依舊默默無名。
普朗管家：“可是身爲巫師，他們爲何要參加凡人的競技？”古萊莫輕笑一聲：“巫師就不能熱愛藝術了嗎？”
普朗管家撓撓頭，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古萊莫：“還有，你可別忘了，那夢想的舞臺是誰提出來的……”
夢想舞臺，普通人是接觸不到的。普朗管家卻因爲古萊莫的關係，知道其中的一些秘辛，甚至知道這個概念是一位無法提及名字的偉大存在提出來的。
而這位偉大存在，哪怕是帝國音樂團的夏洛蒂首席，都不敢輕掠其名。
雖然大家都不敢多提，可心中對他的身份還是有猜測的……這位偉大存在，大概率就是一位巫師。
而且，可能還是強大的巫師。
要不然他憑啥提出“諸天舞臺”這個概念。
“所以，巫師參與藝術界的事，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而且，願意參合藝術的巫師，也對藝術有所尊重。”
要不然，上一屆諸國舞臺的壓軸就不是古萊莫了。
“藝術的事情，就只用藝術來解決。”
說到這時，古萊莫又回到了最初的主題：“同理，你現在回頭看看，我在夢中參與攀星挑戰真的離譜嗎？”
普朗管家現在已然明白古萊莫的意思。
“老爺是說，那位路易吉也是一位……巫師？”
古萊莫點點頭：“沒錯，巫師能入夢，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不管挑戰的地點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只要路易吉是用堂堂正正的技術戰勝我，那我就認可這個結果。”
“而路易吉，也做到了用技術說話。”
所以，古萊莫纔會在醒來後立刻踐諾，爲路易吉正名。
此時的普朗管家，雖然心中還是感覺有些古怪，但也不再勸阻。如果路易吉真的是超凡者，是傳說中的巫師，古萊莫不去正名，或許還會得罪他。
而得罪一位巫師，可不是什麼小事。
古萊莫走到普朗管家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別想那麼多，我對‘綠野之星’這個稱號，並不是太在意。”
甚至，古萊莫很早之前，就希望有人能從他這裡摘星成功。
因爲他很樂意看到有新的天才涌現。
多年來，無人摘星，這也意味着豎琴界的青黃不接。
如今路易吉摘下星辰桂冠，也爲死寂沉沉的豎琴界，注入了一股活力。
這也是古萊莫感到欣慰的地方。
當然，想讓豎琴界徹底盤活，一切的前提是，路易吉能夠現身，接受後進天才的挑戰。
要是路易吉一直不現身，古萊莫只能再書寫一封聲明，表示之前的聲明都是他的妄想。綠野之星的稱號，需要重訂。
畢竟，路易吉若是不現身，就算後進天才想要進行攀星挑戰，也無法進行。
所以，古萊莫也是在賭。
賭路易吉看到聲明後，能夠明白自己的苦心，能夠以“綠野之星”的後繼者身份，站出來接受衆人的注目與挑戰。
“他應該會站出來的吧……”古萊莫在心中暗忖：“畢竟，提出攀星挑戰的人是他。他應該知道，攀星挑戰的規則，以及承擔星辰之名後的責任。”
普朗管家並不知道古萊莫的心中所想，他見古萊莫久久不語，便主動道：“那我現在就帶着小少爺回黎明城，順道將這兩封信寄出去。”
“嗯。”古萊莫點點頭：“去吧。”
普朗管家拿着信，離開了書房。
就在他打開書房大門的時候，他發現不遠處的走廊上，西姆大嬸正急匆匆的走來。
在看到普朗管家的時候，西姆大嬸腳步停了一下：“你現在要離開了？”
普朗管家點點頭：“嗯，我要去城裡辦點事，最遲下週就回來……不要太想我。”
西姆大嬸白了普朗管家一眼：“你不要臉皮的話，可以把臉皮剝下來，我拿去煮豬皮湯。”
西姆大嬸沒有多作停留，哼了一聲，略過普朗管家，快步走向書房。
這麼着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普朗管家搖搖頭，沒有深思，找到小少爺後，便帶着他離開了城堡。
等他出了城堡後，他注意到，城堡外面來了一大隊人，高頭駿馬以及精緻馬車，還有護衛的精兵……這一看，就非富即貴。
這些人是誰？
普朗管家尋了一個附近等待的女僕，詢問了一下才知道。
原來這馬車的主人是外國貴族，來拜訪古萊莫老爺的。西姆大嬸最先接待他們，並且在接過拜帖後，就去給古萊莫老爺報信。
雖然普朗管家不知道這隊車馬的身份是誰，但他們願意鄭重其事的遞上拜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才對。
但爲了以防萬一，普朗管家並沒有立刻離開。
他打算聽完他們的來意以後，確認無誤後，再行離開。
大概數分鐘後，西姆大嬸匆匆的趕了過來，對着來人道：“老爺同意了你們的拜訪，不過，希望你們的衛隊留在第二道門。”
很快，馬車中便傳來了迴應：“可以。”
在西姆大嬸的安排下，衛隊去第二道門歇息，而馬車則被引到了城堡前。
普朗管家也趁此機會，詢問了一下西姆大嬸。
最終得知，馬車裡的外國貴族遞上拜帖，只是想要聆聽古萊莫的豎琴演繹。
聽到這，普朗管家也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惡客，那就還好。
對方遠道而來只爲了聆聽豎琴演繹，看來也是對藝術很虔誠的追逐者啊。
普朗管家也沒有多想，告別了西姆大嬸，帶着小少爺重新踏上了迴歸黎明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