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人偶
僻靜的重重山林，幽深而秀麗。萬壑古樹參天而上，令蔚藍的天空與霏霏白雲彷彿壓得比樹還低，千山深處鳥雀啼轉，前者呼後者應，像是引路，像是傳報。
林蘇青雙手叉腰而立，臂彎中各抄着一隻小熊貓，頭上還趴着一隻，此外夏獲鳥懷中臥着一隻，狗子也一臉不情願地馱着一隻。
他將臂彎中的小熊貓往肩上一順，且由它們趴在肩膀上，便按着狗子招來的雲朵坐了上去。
他們渡過了毒氣瀰漫的花海之後，循着潺潺的水聲找到了一條溪流，便下了雲朵由狗子打頭，沿着這條溪流約摸行了七八里，便見前方百梢懸泉，卻不見那泉水從何而來，遂又多行了十來步，擡眼就見那百梢底下有一眼不足一丈寬的方泉，而那樹梢之上傾斜下來的泉水盡灑，將方泉周圍的青石板沖刷得光滑如鏡。
然而奇妙的是，撲面而來的涼爽水汽，卻滿載着清冽的酒香，僅僅深聞幾次，就不禁入醉。
他們正當疑惑，忽然一聲琴音襲出，在幽幽山谷中迴盪，似是迎客至。隨後便十是一曲清微淡遠的瀟湘水雲，飄逸的泛音將七絃瑤琴的深沉與悠遠展現得淋漓盡致，令人彷彿置身於煙霧繚繞的浩渺碧波之中，浮浮沉沉；感覺雲水翻騰，柔情萬種，也感覺水天一碧，萬里澄空……直叫人如癡如醉……
然後有十來只鳥雀銜着葫蘆瓢，三兩一起各舀了一瓢泉水爲他們遞來，見他們各自接下，它們才陸續散回林中去。
林蘇青將葫蘆瓢靠在臉前，用手扇了扇，嗅着那瓢中泉水果然有一股香甜的酒味——
“果然酒，而且……”
“我說了嗎？”林蘇青卻忘記了自己起先要說什麼……
“敢問閣下……也是將三魂七魄……”夏獲鳥剛一開口，旋即迎來那傀儡人偶十分嫌棄的目光。他雖然沒有真實的瞳孔不存在目光，可是夏獲鳥卻從他看過來的視線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友善。
“恭候多時。”它甚至有思維，甚至會說話。
操控傀儡的高人莫不就隱藏在附近？林蘇青將神識多放了出去，循着那傀儡來時的發現探去。
“在下不才，託前輩手下留情的福，才勉強通過。”
大家下意識警惕起來，防備又是一場陷阱。
“？”狗子怔了怔。
那椅子做工精巧絕倫，一眼便知必然玄機重重，除此之外，要堪稱奇的是那椅子宛如一個坐着的人，扶手便如人體曲着的胳膊，而驅使者便是坐在那“人”的腿上，踩在那“人”的腳背之上……
“誒？！”狗子瞅着他手中的葫蘆瓢一愣，“你咋沒喝呢？！”
夏獲鳥以胳膊肘悄悄捅了捅林蘇青，小聲道：“他性情反覆無常，切莫惹怒他。”
“此酒無毒。”怎料傳來一道無比蒼啞的聲音，聽起來是一位老者。
“咕咚。”幾乎是他剛開口說話的同時，狗子已經毫不猶豫地一口灌下了一瓢，擡起爪爪抹了一把下巴毛，稱讚道：“嘖，香得嘞~”
砰！狗子一葫蘆瓢衝着他腦瓜子砸去，被他被他一躲，一瓢砸在了小熊貓的腦袋上，一個後仰向後甩去，被砸醒的小熊貓明感覺着自己要往下掉，着急忙慌一把揪住林蘇青的耳朵，抱住了他的後腦勺和脖頸子。疼得他齜牙咧嘴，連忙騰出手向後繞去，提着小熊貓的後脖子將它捎回來，這時因爲他動作過大，肩膀上趴着的那隻又要掉下去了，一個猛驚它一把抱住了林蘇青的胳膊，盪來盪去生怕掉了。
林蘇青收回神識，也不同他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地問他道：“前輩莫非是將幻術與傀儡秘術相結合了？”
“……我只是端起來聞一聞……”
恐怕正是那隱世的高人，大家面面相覷，循着那聲音來源望去，琴聲戛然而止接着便聽見類似於木製車軲轆滾動的聲音，隨着聲音越來越近，忽然看見有一個身影從樹林深處緩緩而來，來人貌似坐在椅子之上，控制着椅子自行前行，而那聲響則是椅子下面的車軲轆碾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所發出來的。
而來者，卻並非是人……準確的說，他並非一具有血有肉的軀體。饒是做工精妙，但依然能從木訥的眼神之中發現——這應該又是一具傀儡，一具比適才花海之中的任意傀儡都還要逼真上百倍的傀儡。因爲幾乎看不出來它不是人。
“說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然而所覓正在你面前。”那傀儡猜透了林蘇青，“小兄弟，你不必再尋了。”
“誰是你的前輩。”人偶道。林蘇青感覺到那人偶將談話的主動權轉到了他自己的手裡，不容他們隨意。
“是嗎？”他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卻見那坐在椅子上的傀儡人偶似人模樣微微一笑：“非也。”
“我不是人。”不等林蘇青說完，便被人偶截斷了話。
既然高人喜歡控制別人，那麼於高人來說，不受控制的應該也算“樂趣”。林蘇青心想——我可以心懷誠意，也可以不受控制。不知是否能正中高人下懷，左不過沒有好結果，不妨膽子大一些。
那就只能順着他的節奏嗎？林蘇青卻並不覺得，相反，他覺得這位高人恐怕並不喜歡萬逆來順受者……他還記得夏獲鳥曾經對那高人的形容，特別是即使高人對誠心誠意拜訪的來訪者手下留情，也不曾留給誰完整的軀體。所以，他推測這位高人喜歡的是“樂趣”。
“方纔是你解了牽機陣？”他問向林蘇青，顯然是明知故問。
那似人非人的模樣，和栩栩如生的神情，本身就透着詭異，眼下道起話更顯諱莫如深，他反問林蘇青道：“那麼你是幻術與傀儡秘術的結合嗎？那麼它們——”他空洞無物的眼神卻似真的似的掃視了一遍那五隻小熊貓，“也是幻術與傀儡秘術的結合嗎？”
頓時悚然，一股涼意順着後脊樑竄上頭頂，他們都愣住了。
夏獲鳥看出了狗子的擔憂，遂替它問道：“此酒有毒嗎？”
“……”林蘇青舌頭都要打結了，“你就不怕有毒麼……”
“你方纔‘而且’什麼？”狗子驀然想到，“我聽見你說‘而且’了。”不禁擔心是否是——而且有毒。
“您是隱世的高人，在下此來是爲求……”
當那身影緩緩行出林間時，終於現身在朗朗青天之下時，林蘇青一干無不震驚了，那豈是個人？
“嗯？”狗子一怔，“你方纔端起來不是要喝嗎？我見你喝我才喝的！”
“……”林蘇青當場語塞。
他捧手謙謙一禮，微笑貌道：“那……敢問如何稱呼纔是？”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