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來時天還亮着,走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林舒彧把她送到門口,她低頭踩着自己的影子,聲音卻像是梗在喉間發不出聲。
他笑笑,摸了摸她的發頂,說:“不要多想,好好高考,我會陪着你一起考完試的。”
程果鼻子一酸,默默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明明自己比他年紀大,這個時候卻又好像他纔是那個大人。
不管是林舒彧還是阮珩,對程果來說,他永遠都是這個內斂溫和的大男孩。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好好學習,你一定會考上理想的大學。”
“到時候我們會在同一個城市再見嗎?”
不知爲何,情緒突然來了,程果下意識地衝口而出,直直地望着他,渴望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就……等你高考完後再說。”
程果沉默了幾秒之後,咧嘴笑了,衝他招了招手,轉身向公車站走去。
路燈下,少女的身影一點點隱沒在黑夜之中。
林舒彧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轉身要進去時,餘光忽地瞥見了不知何時站在另一邊的陸修遠。
他頓住,兩人視線相對,第一次以這麼疏離的姿態看着對方。
陸修遠遲疑了一下,好像是在跟自己做着掙扎,過後終於慢吞吞地朝他走了過來。
林舒彧第一次看他扭扭捏捏的樣子,反倒像是有些不認識他了。
“那個……我聽老師說你好像休學了,想來問問你爲什麼?”
陸修遠的眼睛不知道往哪裡看,就是不看林舒彧,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怪異極了,明明以前也算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到了今天,卻變成了這樣疏離的氛圍。
一時之間,林舒彧竟有些想不通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輕鬆地靠着身後粗糲的牆壁,說:“嗯,我媽媽不想讓我因爲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分心,希望我能安心學習,她覺得我去學校可能會被影響到,所以打算暫時讓我在培訓機構上全日制。”
陸修遠好像早就想到了他會這麼說,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看看林舒彧,略顯遲疑:“是因爲那件事嗎?”
“也不全是,但這件事的影響好像真的很大,如果我回學校的話,受到影響的應該也不會只是我吧?也許到時候還會影響到你們上課學習。”
何況,林舒彧也不確定葉莎接下來還會做什麼事情,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校方來說,暫時休學應該是對雙方都好的局面。
“可是……你爲什麼?爲什麼啊?”陸修遠突然侷促,眼眶一下子變得通紅,語無倫次又有些說不清該怎麼表達,“你到底是不是?”
林舒彧鎮定地看着他,問:“是不是什麼?”
陸修遠來之前就已經給自己打了無數次氣,可真到了這種時候,那些氣一下子全都泄了。
“林舒彧,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當然。”
“但我一直覺得你這個人離所有人都很遠,你對任何人都很溫和,好像和每個人都能相處得很好,老師同學都喜歡你,你就像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假人,我和你看似關係好,是朋友,可又總是能感受到你的距離感,其實你沒有想過要真心實意地交朋友吧?”
陸修遠甚至覺得,也許在很多時候,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許是他一廂情願地覺得自己和林舒彧是朋友,而在林舒彧眼裡,自己可能只是一個蠢蛋罷了。
林舒彧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很難想象他這樣的年紀,情緒居然會毫無波動,無論陸修遠怎麼努力想從林舒彧的臉上看出點什麼都是徒勞。
林舒彧無奈地笑道:“如果你潛意識裡把我的這些待人友好看成都是假的,那好像我說什麼都不是很重要了,因爲你心裡已經下了結論。”
陸修遠的臉上出現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他掏出一張老舊的照片,說:“這上面是初中時候的林舒彧和同學的合影,根本就不是你。”
那張被時光沉澱過的泛黃照片,甚至已經缺了一個角,明明也纔沒過兩年,卻好像有二十年那麼漫長。
陸修遠的手甚至都在發抖,也指着照片上其中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越來越激動:“這個人才是林舒彧。”
林舒彧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手裡的那張照片,沒有料到陸修遠竟真的會因爲那些傳聞去查證這件事情。
怪不得陸修遠今天會來找他,原來是來質問。
林舒彧的脣角,漸漸地浮現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這笑讓陸修遠心裡越發感到不自在,他不喜歡林舒彧這種莫名的自信,彷彿在他眼裡的自己像個傻瓜。
林舒彧搖了搖頭,好像連辯解都覺得多餘:“這很奇怪嗎?我初三的那年暑假髮生了很嚴重的交通事故,一張臉都傷了,我爸媽帶我做了整容修整手術,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不成你想看我頂着一張恐怖的毀容臉去上學嗎?”
陸修遠根本不相信他說的這些鬼話,覺得他根本就是在用謊言搪塞自己而已。
“你覺得這種話會讓人信服嗎?”
林舒彧淡淡說道:“我沒有想要讓誰信服,只是說了我該說的事實,至於你要怎麼想,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那起車禍的嚴重程度只要你去查一查當時的新聞應該都能查到,當時做這個手術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是最接近成功的狀態了。”
陸修遠本來是根本不相信林舒彧的話的。
他去了林舒彧的初中,也找到了林舒彧的初中同學,發現這張照片時根本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林舒彧的初中同學也說,林舒彧現在的樣子已經大變樣了,可能是他們也聽到了那些跟林舒彧有關的傳聞,纔會順口提了這麼一嘴。
陸修遠打從心底裡開始相信那些傳聞,可另一方面又覺得像林舒彧這種乖孩子好學生,跟傳聞中的那種壞學生有天壤之別。
那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