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琴梨聞言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看着自己這位毫無自覺自己到底說出了,怎樣不符合平時其給予人的印象的話語的好友,心情有些沉重。
然而,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作答。穗乃果自然也就只有保持着自己的困惑,看着一衆突然忙碌起來的少女。
片刻後,應少女們的要求,端坐在地板上的穗乃果面前,桌子被撤去,換上了剛纔從她妹妹雪穗那裡借來的試衣鏡。
海未一臉鄭重地看着穗乃果,語氣嚴肅地問道:“你能看得到自己的臉嗎?穗乃果?”
“嗯?”穗乃果一臉懵逼地眨了眨眼睛,聲音略顯低沉,迷惑不解地點了點頭,“我看得見……”
海未緊抿着脣,神色沒有絲毫的放鬆,語調也依舊保持着嚴肅認真,追問道:“那麼,鏡子裡面的你是怎麼說的?”
“小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穗乃果這下連眉毛都擰在了一起,“都市傳說嗎?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就代表快要死了?但這只是鏡子而已吧?”
聽到這句話,一旁本來就一副焦躁難安表情,正趴着試衣鏡邊緣部分的矢澤妮可,終於是沒忍住蹦了出來,衝到穗乃果跟前,氣沖沖地說道:“因爲對於穗乃果你來說,不參加「LoveLive!」,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你以爲最開始我到底是因爲什麼纔會加入你們,甚至把社團活動部室都給讓出來了的啊?!”
其餘幾位少女雖然不說,但臉上的表情,也是代表着同一個意思。唯二的例外,一人是從剛纔起便保持着沉默狀態的南琴梨,另一人則是坐在稍稍遠離一衆少女的後方,一臉無所事事的表情,玩弄着髮梢的真姬。
不過真姬倒也沒有同南琴梨一般保持沉默,聽到矢澤妮可的話,她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那也能叫‘讓’……嗎?”
然而這般細微的聲音,卻是依舊沒有逃脫矢澤妮可的耳朵。只見得綁着短短雙馬尾的嬌小少女猛地一下扭過頭去,略顯驕橫地不滿嗔道:“你說什麼呢?!”
真姬聞言心中一驚,不過臉上卻是保持着之前那副平淡的表情,甚至還帶上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淡定迴應道:“沒什麼。”
東條希看着這副頗爲眼熟的做派,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
而聽到這句熟悉的話,矢澤妮可理所當然的一下子炸毛,也顧不得之前對穗乃果的質問,立馬調轉方向,一副怒氣衝衝打算吵架的模樣。
站在旁邊的絢瀨繪里,見狀連忙拉住了對方,無奈說道:“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吧?不是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確認,需要去解決嗎?”
東條希則是笑盈盈地補充了一句:“就算是要表現彼此之間的感情很好,現在也不是時候喲?”
“誰跟她感情好了?!”×2
(扭頭對視)
“你別學我說話!”×2
“果然……感情很好吧?真姬和妮可。”
小泉花陽在角落裡小聲地說了一句,總是黏在她身旁的星空凜,也舉起手來贊同道:“凜也這樣覺得喵!”
“噗嗤~”穗乃果看着這一幕,不由得笑出了聲,“所以我才說啦,不用參加「LoveLive」也可以啊~反正,我只要能唱唱跳跳,大家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就好了。”
不過這樣乍聽下來,挑不出毛病的話語,卻是讓從小跟其一起長大的兩位少女同時愣了一瞬——作爲青梅竹馬,她倆都聽出了穗乃果那看似灑脫的話語裡,所隱藏的一絲猶豫、迷茫,甚至無措。
一念至此,雖未彼此交流,兩位少女卻頗有默契的,同時下定了決心。
而聽到這樣說不上算是喪氣話還是漂亮話的語句,矢澤妮可卻是再度抓住了穗乃果的肩膀,瞪大了眼睛,表情極其認真地說道:“但是,到目前爲止,我們的目標都是「LoveLive」不是嗎?”
“呃……”穗乃果眼神一下子變得飄忽了起來,“那個的話,應該在上次就……”
“可是我們並沒有獲得優勝對吧?我們並沒有登上頂峰對吧?我們並沒有……走到最後對吧?”
一連三個問句,矢澤妮可的聲音卻是愈發低沉,同時抓住穗乃果肩膀的雙手,也逐漸失去了力道。
東條希和絢瀨繪里兩位同樣是三年級生的少女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這個學校之前也有過偶像團體,而那其中,自然也有着這個無比熱愛校園偶像,偶爾會脫線、偶爾會給大家添麻煩的少女的身影。
而同樣的,就好似這世上所有無疾而終的故事一般,當初的她們,並沒有堅持到最後。
當初的那羣人,退部的理由千奇百怪,但都掩蓋不了那繁多的理由之下,最爲關鍵的一個原因——堅持不下去了。
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更遑論當時一羣剛剛踏上路程的少女了。
熱情只是大腦中樞給出的短暫的假象,而熱愛才是催使着人不斷前進的原動力。
於是,到最後,當初熱熱鬧鬧的偶像部以及校園偶像,都像是一陣穿堂風,疏忽而來,又疏忽而去,俯仰之間,便再無痕跡。
從那之後,名存實亡的偶像部,便只剩下了矢澤妮可這一個部員在活動着,後來甚至連幽靈部員也湊不齊,開始成天跟學生會的東條希和絢瀨繪里兩人躲貓貓。
穗乃果看着似乎有些失落的矢澤妮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糾正道:“從一開始,我會和小海以及小鳥一起組成校園偶像,只是爲了阻止學校被廢校。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成了,所以我纔會認爲只要大家一起開心的唱歌跳舞就好了。「LoveLive!」……已經不是一條必要的途徑了。”
星空凜有些驚訝地擡了擡眸子,不解喃喃道:“這……不像是平常的小果啊……”
看起來,這件事情給予她的驚訝之大,甚至讓其連慣例的口癖也忘了加上。
小泉花陽咬了咬嘴脣,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胸前,認真地說道:“我認爲可以挑戰看看。”
絢瀨繪里的眉毛擰在一起,似乎是在極力組織着言辭。東條希見狀不由得暗自搖了搖頭,忽的想到了,如果現在那位被她們一羣人強行安上“繆斯第十人”這樣的稱號的少年如果在場的話,會說些什麼話呢?
不過,按照南琴梨上次說出的事實來看,想必肯定又會是類似於“我無法替你們做出決定”這樣的話吧?
一念至此,東條希悄然在心底嘆息了一聲,準備講出某個似乎被大家強行忽略過去的事實。
而就在此刻,從穗乃果開始正式答話,便沒有再參與進對話之中的海未,忽的走到了穗乃果跟前,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姑且問一句,穗乃果你是因爲現在的繆斯,能夠大家一起練習,也有地方可以表演,所以覺得足夠了,覺得滿足了嗎?”
“誒?”穗乃果心絃猛然顫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被看穿心事的慌張,“那、那種事……”
“果然麼……”
海未之前的滿臉嚴肅表情,忽的消散了開來,只聽得她嘆息了一聲,拍了拍穗乃果的肩膀,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因爲沒辦法準確地去表達,所以只能帶着那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己這位從小玩到大的好友。
穗乃果不敢面對自己這位好友的眼神,只有垂下了頭,盯着地板上這十幾年來,不知看過了多少次的花紋。
看到這一幕,東條希勾了勾嘴角,臉上重新掛滿了笑容。
讓我看看吧,當領袖迷茫的時候,身爲好友的你們,究竟會怎麼做呢?
對於一個團隊來講,始終充滿自信並且一往無前的領頭人很重要,但能夠在那道引領着大家前進的光芒變得暗淡、變得閃爍時,站出來穩定人心,或者重新點亮光芒的人,同樣也十分重要。
於是,就當氣氛逐漸歸於沉默,甚至開始變得粘稠壓抑起來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的某個少女,終於是站了出來。
南琴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穗乃果,眼睛裡充滿了認真以及鄭重的光芒,隨後,只聽得她櫻脣輕啓,不急不緩地說道:“小果你知道這次的「LoveLive!」大賽正式舉辦的時間是多久嗎?”
穗乃果聞言愣了愣,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參加這次大賽的她,還真不知道。當然,南琴梨也沒指望對方能夠答上來,或者說,那僅僅只是她拋出的一個引子而已。
“時間是明年的三月。而緊隨其後的四月份,音乃木阪學院,也就會迎來下一屆的新生,我們這半年來所做的的努力,終於是有了看得見的回報。但是……”
說到這裡,南琴梨頓了頓,看了一眼在身側低垂着頭的矢澤妮可,以及幾步之外的絢瀨繪里和東條希,繼續說道:“但是,有新生入學,同樣也就代表着,三年級生,將會畢業。”
聞言,之前還有些搞不清楚南琴梨到底在說些什麼的穗乃果,瞳孔瞬間爲之一縮,眼瞼也有了顯而易見的上揚,就連之前緊閉的嘴巴,也稍稍張開了一些。而其餘幾位少女,則是沉默地看着仍在不急不緩地述說着的亞麻色長直髮少女。
“是的,我很理解小果你的想法。我也承認現在的日子確就很好了,的確很令人滿足了。甚至可以說是我們三人一開始組建繆斯時,連想也沒敢想過的美妙日子。”
“但是啊……但是呢……這樣就足夠了嗎?這樣就可以了嗎?第二名的確是個很了不起的成就,但是,那也僅僅只是第二名而已。我想大家當初看到最終的投票結果時,雖然都沒有多說什麼,但心中肯定也是有些失落的。特別是,得知票數的差距,僅僅只有幾十票的時候。”
“所以啊……所以呢……當時我下定決心要留下來之後,「LoveLive!」結束了之後,我的心裡,也再次有了一個小小的願望。”
“或許,那樣的願望在外人看來很不切實際,甚至很可笑也說不定。但那的確就是當時的我,現在的我,乃至未來的我,真真切切想要去完成的事情。”
“我想——”南琴梨深吸了一口氣,同時環顧了周圍一圈,方纔繼續說道,“——我想再跟大家一起參加「LoveLive!」,想再跟即將畢業的繪里、希、妮可一起,朝着一個目標努力,想要讓她們的高中生涯能夠沒有遺憾的結束,想要大家日後回憶起這段時光,臉上都能夠綻放出由衷的笑容!”
“所以——”少女的聲音猛地一下拔高,“——這次!我想要跟大家一起,去參加所有人能夠一起參加的最後一場校園偶像的比賽,然後……贏得優勝!”
“這就是……”說着,南琴梨臉上展露出了驚心動魄的柔美笑容,“我小小的、小小的……願望。”
分明是溫言軟語,卻給人以舌綻春雷之感。
而在這樣擲地有聲的鏗鏘之音下,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炫目。
那是因爲聲音的主人,正如同遼遠夜空裡的星子一般,散發着屬於自己的光芒。
那光芒或許並不耀眼,甚至在愈發燦爛的城市霓虹之下,極其容易被行色匆匆的人們所忽略。
但星辰之所以爲星辰,正是因爲哪怕不知彼此相隔着多少光年的歲月,它仍舊固執地發着光,穿越蒼茫寰宇,置身濃稠暗夜,無聲播種光明。
誰不曾在飛雪人間塵埃裡,憧憬着一切遙不可及?誰又不曾在乘舟在湍急的江流上,看着離岸飛舞的流螢,細數着兩岸掠過的青峰?
那年劍未配妥,出門已是江湖。
人生不會總打有把握的仗,而對於十餘歲的少年少女來說,更是如此。
會犯錯、會闖禍、會失敗、也會成功。
而這些,全部都是年輕人身上,最爲顯著的特質。
穗乃果目光呆滯地看着自己這位好友,腦海裡迴盪着對方之前的話語,心湖裡翻滾着自己之前的想法。
她有些懺愧地低下了頭,嘴脣囁嚅着,最終,化作了一聲輕輕淺淺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