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古人迷信,講究天人合一,喜歡將自然現象與執政者的德行結合起來。

此次地震,雖只小小波及京城,但是受災的郡縣,卻是影響頗大。而事情卻恰恰發生在當今皇上登基後不久。

明白當今皇上是如何上位的大臣們,心裡皆暗暗說道:莫不是上天對當今聖上謀朝篡位的懲罰。但所有的話,也僅僅在肚中過了一遍,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就是御史言官,也沒人敢在朝上提議讓皇上對天下百姓下自罪詔。

當今的皇上,可不是願意聽他們大臣多言的皇上。

謀反那日對於榮親王的手段,還讓他們心驚膽戰。更重要的是,地動發生之後,朝廷還在商量救援一事之時,發生災害的郡縣已經來了一支上萬人的士兵救援。

這支士兵隊伍身上着的是本朝士兵的服飾,但是卻像從天而降一般,似乎根本不在任何一個地區軍營的編制內,卻訓練精良,多爲青壯年人。

朝臣們這會兒只覺得坐上高高龍椅上的皇上,越加深不可測。

當今皇上到底藏了多少底牌在手中,就像這支軍隊,可非一日便可養起來,而且養這麼一支軍隊,要多少耗費……更重要的是,這麼一支軍隊,竟然能夠隱隱於世,若非皇上主動讓他們現身,根本就無人知道。

各朝臣子皆有所不同,若是君主弱,那麼臣子便會強勢,但若是君主強勢且有能力,臣子便會乖順。臣子的本質與商人其實並無二般,所想所圖,皆是爲自己謀利。

這會兒,他們知道,當今聖上雖是謀反上位,但並非得靠他們這些大臣才能夠坐穩這個位置,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皆選擇臣服。

聖上是否聖明,這個還暫時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他們多數人還是沒想過做敢於直言的諫臣,他們做忠臣便是了!

當今聖上雖然有許多的缺點:譬如固執己見、極少聽從臣子意見;譬如行事手段過於強硬、不夠溫和;又譬如到了這會兒後宮空虛、膝下無子……

但是,至少並非昏君。

今日早朝,依從往例,臣子叩拜之後,便與皇上商討朝廷內外大事,而近日所發生的地動一事,自是重中之重。

國庫雖不空虛,但一下子調動許多運往災區,還是有所困難。

更何況,這如今消除百姓恐慌、安定民心也是重要的事情,光有軍隊救援也是不夠的。

朝臣們雖偶爾發表意見,但多數意見,皆是附和趙清澤的意思而言。

此時,站在上首的陳宰相卻突然站了出來,跪在地上,開口道:“皇上,老臣認爲,地動一事,是上天給予的警示。”

朝臣們的目光唰的一下全看向了陳宰相,心中暗道,這宰相莫不是糊塗了!雖然他是皇上的外祖父、是當今皇上嫡妻的爺爺,可是這話能亂說嘛!

他們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坐於上首的皇上,卻見皇上臉上神色溫和倒是沒有大怒的意思,忍不住呼了一口氣,目光再次炯炯看向了陳宰相,心中暗暗道:這宰相莫要胡言亂語了!

但是,趙清澤卻是語氣溫和開口詢問:“宰相此言是何意思?”

陳宰相雖然蒼老,但是身軀卻是筆直跪立,梗着脖子開口道:“老臣覺得,地動在東邊,意欲東宮之位現在空虛,老天認爲朝政不穩,想讓皇上早日立下東宮之主。”

朝臣們聞言,皆不由縮了縮脖子,這陳宰相得了失心瘋了吧!如今誰不知道當今聖上膝下無子,這是想讓聖上去過繼子嗣?也不對啊!這宰相的孫女是皇上的嫡妻,這麼做對他們陳家有什麼好處?

莫不是他們已經認了自家孫女不能生,所以乾脆過繼也比被別的女人生出來好?

“宰相繼續說?”

趙清澤笑容溫和,越發讓下首之人覺得深不可測。

“老臣聽聞皇上在宮外之時,曾與侍妾陳氏育下一子,本朝雖有立嫡的傳統,但並非不可變通,這沒有嫡子,立於長子,也合乎禮法。”

陳宰相面無表情,嚴肅的說下了這番幾乎是震驚朝廷之言。

皇上有子了……侍妾陳氏,這人和陳家、陳宰相有什麼關係?

也莫怪其他不知情的朝臣,他們可不相信陳家會在自家女兒是皇上嫡妻的情形下,請立一個與他們家沒有任何關係的女子所生之子爲東宮,除非,這個孩子,是要抱養在前太子妃膝下。

但是下一句話,卻讓所有的人都打消了後一條猜測。

“老臣聽聞大皇子生母陳氏曾在皇上患重病之時陪於身側,悉心照顧,又與皇上共患難,還爲皇上生下長子,雖出身卑微,但功不可沒,普通妃位實乃不足以抵她爲社稷、爲皇上立下的大功,故老臣在此請皇上以貴妃之位相待。”

陳宰相的話音剛落,站在陳宰相身側的陳尚書也跪了下來,開口道:“臣附議宰相所言。”

這今日突然冒出來的陳氏,該不會是陳家的私生女吧!

朝臣們心中暗暗道,擡頭瞧見皇上臉上還算愉悅的表情,知道他這是對陳宰相的提議甚合心意的表現。

他們多數人倒是無所謂,更重要的是,人家未來皇后的孃家,都沒意見了,他們這些個人能有什麼意見。

故而三三兩兩也都跪了下來請皇上允許立東宮太子一事,至少這位陳氏的貴妃,也是可有可無的被附帶上了。

在滿殿大臣跪下大半後,趙清澤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開口道:“既然宰相與其他大臣都如此認爲,朕便允了,早日下旨立東宮。各位大臣請起吧!”

大臣們躬身身子站起,但是陳宰相與陳尚書依然下跪着。

“宰相可還有事?”

趙清澤似乎是早有預料,雖然相問,但臉上卻無一絲異樣的表情。

“老臣有罪。”陳宰相重重叩下一記頭,而陳尚書也跟着在地上重重磕頭。

“老臣的孫女得蒙皇家看重,嫁入東宮,但十餘年來,卻無所出,實在辜負太上皇太后厚愛,也辜負皇上看重,不堪爲皇上嫡妻,也不堪爲後。”

趙清澤神色莫測,臉上卻是笑着:“宰相此言過了!”

“皇上,老臣爲了此事,時常驚恐難安、夜不能寐,覺得有負皇家對於陳家的看中,孫女元香,自小嬌寵過度、難以母儀天下,難當後位重任,請皇上答應老臣請求,莫要立老臣孫女爲後!另,老臣年事已高,已不能爲社稷造福,請皇上允了老臣告老回鄉。”

“宰相過謙了!”

趙清澤坐於龍椅上,對於陳宰相所言幾乎是算得上讓人震驚之事,並無太大的反應,只是將目光看向了其他的朝臣,出聲詢問:“衆卿如何看待陳宰相所言?”

朝臣們已經全部變成了木頭人,低着腦袋不敢發話。

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們看不出來,這陳宰相到底是真意還是假意他們也看不出來,萬一人家以退爲進呢,這個時候跑出來附和,那是找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莫要開口說話,這樣好歹無功無過。

誰說話,誰就是蠢貨。

只是,在朝之人,誰都沒料到,還真有人跑出來做了蠢貨。

定國侯上前幾步,跪倒在地上,開口道:“皇上,既然宰相如此請求,您就允了吧!”

定國侯臉上難掩喜悅,這不是瞌睡給送了枕頭嗎?他女人剛傳信出來說要奪後位,這陳元香家裡的人就給拖了後腿說不要讓她當皇后了,陳元香不當,她女兒身份最高、恩寵最甚,只能夠是她女兒了!

至於那個有了太子的貴妃,他完全不擔心憑着自己女兒的心智與手段會應付不了。

趙清澤聽了定國侯的話,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朝臣們有些費解皇上之意,但是皆對還喜滋滋跪在地上的定國侯心中搖頭,暗道蠢貨!

誰不知道你女兒是東宮的良娣,你是多麼想表現出你們家對於後位的覬覦。

此事,到了退朝之時,趙清澤依然表示了還要再三考慮。

而在退朝之後,所有的人都離去之時,趙清澤親自走下龍椅,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劉宰相,開口道:“外祖父與朕一道至書房好好談一談?舅父也一道來吧!”

劉宰相併無異議,而劉尚書尾隨而去。

那天中午,劉宰相誠惶誠恐的被留了午膳,而他走出御書房之時,卻是被劉尚書扶着出來,他的頂上,已脫去了官帽。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實在太累了,現在有點撐不住了,今天少更一千吧,某月會盡快調整狀態,恢復正常的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