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雖然應酬了一整個早上，累得不輕，早沒了胃口，還是勉強自己吃了很多東西，想着要給楊鐸的那份生日禮物，她必須要有力氣才行。
吃午膳的時候，張茂林笑吟吟的走上來回道：“王妃，王夫人給王爺的賀禮是兩個手繡的荷包，奴婢已收起來了。”
林秀蓮心裡微微覺得一陣堵悶，她果然送的又是針線活。林秀蓮點了下頭，等張茂林說下去，可是張茂林垂手侍立，沒有下文了。林秀蓮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李夫人呢？難道她沒有給王爺賀禮？”
張茂林有些爲難，可是這件事兒不說也不行了，只得道：“李夫人昨日已被王爺遷去安樂居了。”
林秀蓮不知道安樂居是什麼地方，詫異道：“安樂居在那裡？”
張茂林只得硬着頭皮給她解釋，“前朝聖祖爺曾經在西苑住過一陣子，那時下令修的安樂居，是收容獲罪宮嬪的所在，等同於宮裡頭的冷宮了。”
林秀蓮吃驚道：“李夫人犯了什麼錯，怎麼會遷去那裡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呢。”
張茂林躊躇着，字斟句酌道：“李夫人身邊的宮人蜻蜓與人有染，事情敗露，鬧了出來，李夫人治下不嚴，就跟着獲罪了。這種事兒原是醜聞，並不光彩，也就奴婢幾人知道。蜻蜓前天夜裡知道事情敗露，羞愧難當，已懸樑自縊了。王爺就下令把李夫人遷去安樂居，命其思過，大約是想給李夫人個教訓，興許過些日子就仍舊接回來了吧。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王爺估計也沒當回事，就沒告訴王妃吧。奴婢還以爲王妃聽王爺說過了呢，所以就也沒特意的來回。”
李夫人的事兒是瞞不住的，如今林秀蓮問起來，張茂林便撒了這樣個謊。他心裡想着回頭得跟晉王說一聲，兩人統一口徑纔好，不過他又想，林秀蓮應該不會再就此事專門去問晉王了。
林秀蓮聽後怔腫片刻，才道：“原來這樣啊。”頓了頓又說道：“既然是她底下人懷了規矩，她不過是管束不嚴之罪，今天是王爺的好日子，張公公記得讓人給李夫人送些壽桃壽麪過去。”
張茂林道：“王妃是仁慈之人，奴婢記下了，會讓人送過去的。”
李夫人的事兒不大也不小，楊鐸竟然沒有告訴自己，林秀蓮心裡到底覺得有些不舒服，她衝張茂林淡淡一笑，道：“張公公若是沒什麼事兒就先下去吧。我有小七與小九兩人服侍就好。”
張茂林便告退出去了。
林秀蓮用過午膳，小七就喚了幾個小宮女進來收拾桌子，林秀蓮自往外間書架上尋了本《世說新語》坐在書案前翻着。
小九捧了杯茶給她，含笑說道：“王妃忙碌了一早上，不如躺下歇息一會吧。”
林秀蓮接過茶杯，啜了一小口，道：“早上讓你尋人去太液池邊看冰，看過了嗎？”
小九道：“看過了，冰都凍實了，他們幾個在上面蹦蹦跳跳的都沒事兒。”
林秀蓮脣角露出喜色，“那我讓你去尋的刻刀，羊油蠟燭，羊角風燈，帳篷，羊皮毯子，這些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小九不知道林秀蓮要這些東西何用，卻也不敢問，說道：“奴婢都準備好了，王妃現在要嗎？”
林秀蓮道：“你去拿來吧。”
小九就匆匆告退出去了。
不多時小九就把林秀蓮要的東西都拿了進來。林秀蓮看過之後，非常滿意，向小九道：“你們也下去用午飯吧，我要歇中覺了。”
林秀蓮待小七與小九走後，就在臥房裡的牀上躺下，不多時便睡去了。
林秀蓮一覺醒來，另外梳洗了，穿的仍然是那一身雪白的喪服，喝了杯茶，仍舊往書房裡去看書，不過一點都看不進去，心裡尋思，若是楊鐸不回來，她做的這些準備就都白做了。
日暮十分，林秀蓮袖了那把刻刀，把那些羊油蠟燭也包了一包提在手中，從書房裡走了出來，對小七與小九兩人吩咐道：“我要去太液池邊走走，你們守住這裡，若是王爺回來了，趕緊去告訴我。”
小七與小九面面相覷，他們擔憂的是林秀蓮萬一去了晩隱居，發現了晩隱居的事兒，那可真是天都要塌下來了。
小七小心翼翼探問道：“王妃可是要見什麼人？這天寒路滑的，奴婢們去幫王妃叫吧。”
林秀蓮道：“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不見誰，你們放心好了，我很快就回來。”
小七又道：“王妃若是怕王爺回來了沒有人在，不如奴婢守在這裡，讓小九陪王妃出去吧。山徑上的路特別滑溜，尤其是太液池邊更是光滑，王妃真要一個人出去，就是打死奴婢們，奴婢們也不敢依的。”
林秀蓮想着他們也是一片好心，只得道：“那好吧，你留在這裡，我帶小九出去吧。”
小九忙答應着跟了林秀蓮出去，小七送到院子裡，悄悄給小九遞了幾個眼色。
張茂林恰好從偏殿裡出來，看見林秀蓮帶着小九出去了，匆匆走了過來，小七亦看見他了，走上去回道：“張公公，王妃一定要出去，奴婢好說歹說，才允許小九跟着。”
張茂林道：“可說出去做什麼？”
小七道：“沒有，只說出去走走，奴婢怕王妃再去了晩隱居，那豈不是都露陷了嗎？”
張茂林回頭吩咐身後的趙六兒，“你帶兩個人遠遠的綴着，不要讓王妃發現了，若是有任何不對頭，趕緊回來稟我。”
趙六兒道：“奴婢知道了。”帶了兩個小太監匆匆跟了出去。
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雖然今天雪停了，可是天依舊陰着，看樣子還是要下雪呢。從文杏堂出來，小香山一路下去的山徑上的積雪都被清理掉了，早上有很多人前來送來，那些冰雪都被踩成了泥漿，這會天晚了，又上凍了，好在結的冰碴子並不平常，所以踩着倒不算太滑。
小九緊緊貼着林秀蓮的身子，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山腳下，才鬆了口氣。
林秀蓮站在山腳下朝太液池畔眺望，湖上都結了冰，雪白的冰凌在薄暮冥冥中閃着幽冷的光，林秀蓮見不遠處的岸邊有一塊極大的山石，而那一帶的湖面恰好在那裡向岸邊延伸形成了個橢圓，周圍沒有垂柳遮擋，視野也開闊。正是林秀蓮想要的地勢，遂匆匆舉步往那邊走去。小九緊緊的跟在她身後。
林秀蓮走到岸邊，鼓起勇氣踏上了冰雪。小九唬了一跳，失聲道：“王妃要做什麼？仔細冰面沒有凍牢。”
林秀蓮把另外一隻腳也踏了上去，嘴角露出絲笑意，回頭望着小九道：“你就在那裡，不要過來。”
小九驚慌不已，道：“王妃要做什麼讓奴婢來做吧，王妃千金之軀，萬一有什麼意外，奴婢萬死難贖。”說着就在岸邊跪了下去，磕頭不已。
林秀蓮幽幽嘆了口氣，道：“是你自己說的，太液池的冰都凍實了，我不會有事兒的，你快起來吧，我要在冰面上鑿一些小孔，你若是不放心，就也上來吧。”
小九忙爬了起來，跟着上了冰面，林秀蓮從袖子裡摸出刻刀，蹲在冰面上鑿着一個圓圓的小孔。
小九見狀又擔驚不已，“王妃這是要做什麼？萬一把這冰面鑿通了，掉下去可怎麼辦呢？”
林秀蓮手上不停，笑眯眯道：“不會的，你自己敲敲看，這冰層厚實着呢。”
小九屈指在上面敲了敲，聲音悶悶的，聽着像是很牢固的樣子，可是仍舊不太放心，又問道：“王妃鑿這些小孔做什麼？”
林秀蓮神秘的一笑，道：“等我弄好你就知道了。”
小九隻得抓起另外一把刻刀幫着林秀蓮鑿洞，林秀蓮忙道：“不是亂鑿的。”她站起來望着冰面思索了片刻，走過去在一旁畫了幾個標示，道：“你在那邊挖吧，不要挖的太大。”她從包袱裡摸出一個羊油蠟燭，遞給了小九，“只要能把這個放進去就成了。”
小九似乎明白林秀蓮要做什麼了，一邊忙活，一邊說道：“奴婢聽說晉朝有個孝子叫王祥，他繼母愛吃魚，大冬天他就趴在冰面上釣魚給繼母吃。成了臥冰求鯉的佳話。方纔奴婢還以爲王妃也愛吃魚，要親自釣魚呢。”
林秀蓮微微一笑，道：“你讀過很多書嗎？”
小九難得露出羞澀的笑意，道：“奴婢可沒那個福氣，雖然當初入府時王爺請人教我認了字，可是後來當差後，就沒機會讀書了。”
林秀蓮好奇道：“你不是從宮裡出去的嗎？”
小九道：“奴婢沒那個福氣。奴婢與小七姐姐是同鄉，家鄉鬧了災荒，親人都死了，逃難到了太原，在街上乞討，恰好被王爺看見了，王爺就收養了我們，入府後教我們讀書識字學規矩。”
林秀蓮聽後沉吟不語，低頭忙活了一陣子，又問道：“你是那一年進的王府？”
小九道：“奴婢是永泰元年春進的王府，那時只有八歲。”
林秀蓮輕點了下頭，原來他們是先帝駕崩後被晉王收養的，隨口說道：“你與我同年，不知你是幾月生辰？”
小九黯然道：“勞王妃問詢，只是奴婢家裡窮，從小就沒做過生日，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月生的。”
林秀蓮禁不住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道：“其實你不知道纔好呢，這樣的話，就可以願意那天過生日就那天過生日了。你方纔說是春天入的王府，可還記得入王府是那一日？”
小九道：“奴婢永遠也不會忘，那一天是二月十一。”
林秀蓮道：“那以後每年的二月十一就是你的生日了。再有兩個多月你就要過十五歲生辰了，十五歲是及笄之年，是個大日子，到時候交給我替你操辦吧。”
小九感動的熱淚盈眶，“奴婢謝過王妃。”
林秀蓮微笑着點了下頭，又繼續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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