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的奮鬥(二十七)
六歲,對於丁一來說,他的認知裡,六歲就是小學的入學年齡。但至少出任太子少保的楊善,不是這麼想的。原本丁一是要把三公三孤之類的師保銜頭革掉,但是在於謙、姚夔、楊鼎等大臣的勸阻下,終於還是保留了下來。
但楊善明顯沒有把加給他的太子少保當成榮銜,他自從由休達回到了士麥那之後,每日都堅持入鯤鵬皇城,爲見堃上課。其實泰西大明並沒有立皇儲,所以見堃也談不上是太子,可是楊善就是這麼堅持,他也七十多了,數朝老臣,無論丁一或是柳依依,自然也不好說什麼,結果就教成了這模樣。
“誰教你來問我這個問題的?”丁一抱着兒子,也開始認真起來了。
他不太相信,一個六歲的孩子,會有如此深層的思考。
但見堃的回答,卻讓丁一無言以對:“先生說,要學騎馬馬,說是要不是他馬騎得好,十幾年前,就在一個叫土木堡的地方,回不來了!母親大人和二孃卻不教孩兒騎馬馬,孩兒想着,大兄待我是好的,若是懇他,總會給孩兒張羅,只是若讓母親和二孃知道了,大兄會被罵噢……媽媽不喜歡孩兒,我都六歲了,她不來看我,總是送些一點也不好玩的物件來,不如跟她要匹馬,母親和二孃到時發覺了,生氣起來去罵媽媽就是!只是、只是,想起母親和二孃到時罵她,孩兒又覺得傷心……”
他這是真要騎馬啊!丁一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苦笑道:“一匹馬,哪來這麼多事體?你跟爲父說上一聲不就是了?”當下把吉達叫過來,卻教選匹阿拉伯純血小馬,又指派了警衛團之中草原出身的軍兵來充任教習不提。
這事算是揭過,丁一算是被嚇出一身汗。
丁一所不知道的是,楊善再來上課的時候,見堃卻就說道:“先生,孤已瞭然。非是父皇始亂終棄,卻是媽媽捨不得埃及的權柄。以此計論之,埃及不足爲孤外援臂助,倒是大兄。或可爲股肱。”他說的大兄,就是李東陽了,因爲早年就由景帝作主,過繼給了丁一的。
楊善一副老懷甚慰的模樣,撫須點頭道:“此間來去。殿下胸有成竹便可,不必告之於人。如今皇后娘娘、蕭妃皆有喜,殿下當勤勉上進,方能簡在帝心。世間事,上馬擊胡,下馬草賦,陛下行之,如反掌之易;立不朽之德 立不廢之言 立不世之功,陛下談笑已就之。”
“故殿下不必於陛下面前賣弄機巧,只一點。以百姓爲重,以華夏爲重,若官禍民則罪民,若外藩傷我朝則擊胡,其餘儘可率性而行。”
楊善這個老滑頭,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看見堃順眼,而這六歲小孩,也真能聽得進去,一老一小,便於這鯤鵬皇城裡。不讀聖賢書,反而教授一衆的陰謀詭計。每每到了將要下課,才胡亂給見堃講上兩節論語湊數。
但在士麥那現時真沒有人來管這一老一小,于謙、姚夔、楊鼎等人是真心忙得不行了。
泰西大明可不比華夏大明啊。華夏那邊,大把讀書人等着做官呢,就是進士不夠,舉人要能給個佐貳官,也不愁沒人肯幹吧?這邊不同,軍隊要在擴編。那是不成問題,跟榮一師擴出十個師一樣,有的是士官長,有的是基層軍官,怎麼新訓,怎麼做思想工作,哪怕語言溝通有問題,至少這個模式是嫺熟並且這麼執行了十來年的。
但要找文職官僚?那是真缺人啊!這不是單純認識五百字就能幹的好麼?
於是不論總理大臣還是副總理大臣,或是各部首領官,都只能湊合着把這政事忙乎出來。
而且泰西大明這邊的情況,比華夏還有一樁不同,就是海外領土太多了!
例如美洲,陳三和萬安倒是一文一武頗是合拍,短短的時間裡,已在美洲拓出十府八十九縣。並且輸出到士麥那的糧食、農作物、礦物等等,也頗爲可觀。但是,這十府八十九縣,從首領官到佐貳官,都是最多就舉人出身的,佐貳官還有不少是秀才充數的。
各縣的政務,基本就是亂成一團麻,判案之類,更是各類奇葩層出不窮。
這些都是在士麥那的大員們,分派下面官吏去梳理,誰有空去管楊善和見堃到底一天教了幾句論語?
柳依依忙着規劃怎麼搶佔整個歐洲的上流社會市場,又在策劃着怎麼把工業化的產品輸入到澳洲、美洲;天然呆雖說有了身子,不能到處跑,但畢竟歐洲各處要開辦的醫院,也是要她掌總,這外科醫生裡,她的確是水平算高——醫療事故當然也要比別人高出很多倍。
連劉吉也忙着籌劃,士麥那到以弗所的電報線路架設、鐵路的鋪設等等,畢竟這個事在華夏他經手辦開的,而且也還辦得可以,自然是分派到他頭上去。
以至於丁一自己不得不領着曹吉祥和吉達,在商議着怎麼跟奧斯曼人談判:“老曹,這事你跑一趟,讓於先生那邊派員辦理吧。咱們不是設了外交部麼?還有禮賓司等等,這得總理大臣安排下去,由政府衙門去折騰的事嘛!”
結果本來捉緊機會拍馬的曹吉祥,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去,連連地磕頭:“陛下,老奴這要去了,可就回不來了啊!”倒不是怕于謙會殺了他,而是他擔心着,于謙會把他跟譚風一樣,扣住了。
丁一開始是派譚風去辦這事,去跟政府方面溝通的,結果當場就被于謙扣下:“最高檢察院現時又沒什麼大案子,美洲的一百二十幾名檢察官又沒回來述職。”然後吩咐下面吏員,“出具公文,借調到財政部那邊去!”
譚風當時覺得莫名其妙,他是最講原則的人,當場就要拒絕,還沒開口,于謙就開噴:“正是國事艱難,安能削足就履?”而且於謙噴人,通常很難駁得住他的,“若汝不肯從權,四海大都督府事及安西大都督府事,則移交陛下親自批閱便是!”
這本來就是丁一的份內事。儘管丁一把西明的政務都甩手不理,但兩大都督府事,卻就不是西明的政府衙門份內應該辦的事。于謙很窩火地抽出一份節略扔在譚風面前:“你看看這等事,也遞到老夫案前來了!汝跟老夫講什麼規矩!即刻去財政部辦差,不然汝便把兩大都督府事都搬入鯤鵬皇城,反正老夫身爲大都督府長史,該做的批註早已辦妥,其他便教陛下乾綱獨斷!”
那份節略看得譚風也倒吸冷氣,因爲不見得是大事,但很碎,例如槍械損耗,營房基建之類的報表, 如果八大處都在士麥那,那麼便就好辦了,各司其職。問題是八大處在廣州,這種東西又不敢不報,於是這邊就不得不過,別看事小,一條都漏不得,要不然,貪污不就從這些縫隙中生出來的麼?
當然,必定不用於謙去過,但總要安排官吏來辦差啊。
所以于謙很窩火,本來人手就緊,丁一又是完全甩手掌櫃。
於是譚風也只好老實借調去財政部辦差。
故之纔有曹吉祥這麼個說法。
丁一聽着也是苦笑,揉着太陽穴道:“那看看老曹跑一趟吧……”
這邊還沒處理好,那邊就有衛兵來報,說是巴黎來人了。
安娜公主早就被丁一請到士麥那,擔任士麥那分院的校長。
這巴黎來人,卻是路易十一派來的,目的就是一個:要讓安娜公主回巴黎去!
路易十一的使者不敢在丁一面前放肆,但路易十一的書信,卻已充分地表達了這們法國國王的怒火,就算被稱爲萬能的蜘蛛的路易十一,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事發生:“我親愛的表親,博熱領主皮埃爾二世將會繼承波旁公爵,而我認爲,他是安娜的良配。”
皮埃爾二世要比原本歷史上,提前了幾年成爲了博熱領主,按這麼看,繼承波旁公爵的爵位,也許一樣會提前。如果路易十一前面所說,還算比較客氣,那麼後面所提到的:“我期待皮埃爾與安娜盛大的婚禮,我會把女兒交給他……那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年輕人,他能給予安娜幸福還有名譽……”這就是很明顯的嘲諷和一位父親難以抑制的憤怒了。
丁一無法跟安娜走進教堂,除非他願意跟柳依依她們離婚;丁一也同樣給不了安娜皇后的名譽。那麼,路易十一就質問了:“也許士麥那學院的校長,應該委任更有才華、更合適的人去擔任……感謝您作爲長輩對於安娜的愛護,但她應該回到巴黎,籌備她將到來的婚事……”
這讓丁一無奈得伸出雙手掩住了臉,他當然不願意讓安娜回去巴黎,但他卻又找不到任何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丁一近乎無奈地,稱病讓那使者先退下,以謀取一點時間,來考慮怎麼渡過這個難關。
“老大人,孩兒倒有一計,不知該說不該說?”隨着信使同來士麥那述職的錢初九,看着丁一犯難,卻就湊過來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