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蒼梧知縣杜木的情況,魏文成這邊也是早有彙總的,看着杜子騰開了口,他覺得倒是個合適的機會上報給丁一,於是在邊上拿出卷宗,清了清嗓子道:“先生,這位杜明府,恐怕是不能留的,幾次每個月,安全局衙門就能收到涉及杜某人的四五宗糾紛,都是有夫之婦,對方丈夫發現了,要去找杜某人拼命的。
“這麼誇張?爲何這些受害者不去告發他呢?”丁一很有點驚訝,要知道在兩廣,衙門的權力已被丁一剝奪得類如現代的法院了,政務都是由類似於議院的論道堂在把持着,民告官也沒有得先打板子的概念。
魏文成苦笑道:“也不是沒有人告發他,有好幾樁,只是去了論道堂,那婆娘就不認,說是不關杜明府的事,是自家丈夫疑神疑鬼,只不過在家裡被打得怕,只好胡亂認下來。甚至有二三回,論道堂的長者也是對杜木不勝其煩的厭惡,是對那婆娘用了拶刑,都沒能教那婦人扯出杜木來。”
“這事是真的假不了。”王越在一邊笑了起來,就算身在雲遠,他也是聽說過杜某人其事的,“雲遠那邊,都說去梧州販貨,是能賺錢,只不過黃花閨女倒沒事,千萬別教成了家的女人在梧州行走,有個衰人叫做杜木,生得貌如潘安,又會小意奉迎,又是棋琴書畫無所不精,便是避遠山寨的山歌,教他聽過兩回。便也能和得出來,總能把婦人哄騙了去……”
丁一見着劉吉入內來,便把這事與他分說了。然後問他的看法,劉吉倒是乾脆:“弟子這就去聯絡同僚,上朝之際,一齊彈劾他,是了,徐元玉在廣西當布政使時,沒這回事。倒是王鹽山總督兩廣,倒使得治下出了這樣的士林醜聞!王鹽山縱是致仕,這事揭開了。也必教他臉上無光!”他不單是要斷尾,以免這杜木連累到丁某人一系的利益集團,而且還打算用這斷尾的杜木,來抹黑王鹽山。
本來杜木的政治生命。到這裡也就是算完了。
丁一再怎麼着。也不可去保下這麼一個怪異癖好的傢伙。
儘管丁一馬上制止了劉吉:“別去扯王鹽山。”
但彈劾杜木,很明顯丁一是贊同,這樣的害羣之馬,真的不能留。
不過在翻閱文件,查看有什麼事情要列入預案,以便提前給杜子騰交代的時候,丁一叫住了劉吉:“等等,祐之。”因爲丁一翻到了一份文件。是夾在杜木發來的信函之中的文件。
看完這份文件之後,丁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保住他。展之南下以後,看看是派貼身警衛或是什麼辦法,在儘可以保證他自由的情況下,杜絕給他犯作風問題錯誤的機會。”
會讓丁一不得不下達這個決心,就是因爲這份文件,這是一份充滿了各種抱怨,還有對丁一指責的文件。但就是這份文件,挽救了杜木的政治生命,甚至乎他的生命,因爲劉吉從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如果一旦開始彈劾,被問罪的杜木對於梧州工場實在太瞭解了,他不太可能活着離開廣西。
“他是個人才。”丁一拿起那份文件,搖頭感嘆,“當然,我不是指男女關係方面。”
說着他便把報告遞給了杜子騰等人傳閱。
這份報告裡主要的問題,主要是兩個,杜木首先是抱怨:“梧州工場原不過是爲大明第一師屬下工場之一,偕容城工場爲大明第一師提供武備……後又將容場工場劃出,專產甲冑及舊式火藥、火繩、遂發槍等,販賣邊鎮牟利……廣東及雲遠等諸處礦場、工場,不歸梧州統屬,又或各有他用……繼之梧州工場又爲四海大都督府提供艦炮,如今竟要爲五支艦師、四個師、六個陸戰旅、兩支特種大隊、八大處下屬諸警備支隊提供武備,何其太謬!”
他吐槽得着實是在理的,結合信上所說的,無法提供支持的論調來看,算是難得的有理有據。單憑這一條,就已足夠讓丁一生出保住他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後面的那些抱怨,讓丁一下定了決心。
這份文件的後半截,主要就是以杜木自己的見解,指出丁一所主導的鍊鋼和硝*化甘*油等相關項目,全都是錯誤的。他的說法是認爲:“如舊式火*藥之工藝,方爲正途。而其他諸事務,無論是氧氣所得,還是提煉硫酸,合成硝*化甘*油及鍊鋼、蒸汽機諸事,皆謬!”
杜子騰和王越、劉吉他們是一時看不出問題所在,但丁一知道,杜木真的是人才,儘管他表述得不太清楚,但意思是點到,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東西,杜子騰他們侷限於時代,看不出來,丁一卻是極爲敏銳就捉到重點。
他這些抱怨,歸根結底就在說一個事:實驗室製法和工業製法的區別。
黑色火*藥的加工,丁一用的就是工業製作方法,怎麼顆粒化,怎麼打磨,怎麼拋光,怎麼上蠟等等,都是嚴密的工業製作流程,杜木認爲這樣的方法,纔是正道;而提取硫酸、氧氣,丁一的確用的就是實驗辦法,至於鍊鋼,大部分還是蒙的,所以就導致了生產中廢品率高,工藝成品高,分解成流水化作業的難度高。
丁一不懂啊,再說現代工業分得很細,就是冶煉專業的人士,以此時的技術條件,只怕也很難從頭到尾的工業化流程複製出來。
因爲要流水化作業,就事先得這工藝很成熟,可以分拆成很多簡單的動作和步驟,而實驗室製作方法, 要實現流水化作業的難度,比工業製法那是要高出許多倍,其成本也同樣的居高不下。
“把兩廣及雲遠所有的工場礦場,都歸屬梧州工場統領,按我上次列出來的那集團式企業結構,展之你下到兩廣之後,就馬上着手辦這事,讓杜木自己上辭呈,把蒼梧知縣辭了,專心管好工場,以四海大都督府的名義,教他權都督兩廣、雲遠及海外皆工業事,以李匠頭爲都督同知,我會這兩天上摺子,上報給朝廷,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丁一下了決心之後,分派起來倒也快捷:“他這公文裡說兩年要教提取氧氣、硫酸的工藝,如黑火*藥製作一般,給他五年,五年實現工業製法;他說五年之內鍊鋼也要達到製作黑火*藥那些的標準,你告訴他,八年,我可以給他八年的時間,但沒有‘或能達’這個說法,而是他一定要完成,做不到的話,新賬舊賬到時一齊算,就不是殺頭那麼簡單。”
“是,先生。”杜子騰是個慎密的性子,取了筆把丁一說的重點,都一一記下來。
王越和杜子騰南下之後,丁一這邊倒真的就清閒下來。
英宗是專門下旨賜他在京休養身體,除了不時召他入宮去聊天之外,召集內閣入宮詢問軍務時,也會把丁一叫過列席,充當一個皇帝特別軍事顧問的角色。
因爲丁一留在京師,也收下諸望族世家的送出的女人,也沒有去四處演講、煽動士子,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的論調,所以士大夫階層倒也沒有對丁一使什麼絆子,這是得益於陳循的再三叮囑,教得他們不敢對丁一下什麼黑手,以免讓丁一放開手腳來報復。
足足過了半個月左右,丁一被海風吹黑的臉皮都白潔起來了,如玉的臉上又有了當年那瓷人兒一樣的細膩,算是難得的休養生息。不過這日用了晚膳,下了崗的刑天,帶着那黑人巨石,說是有事要向丁一稟報。
“說吧,什麼事?”丁一端起茶,對着刑天這麼問道。
刑天很有些扭捏,超過二米的大漢,欲言又止,看着頗是滑稽,更爲讓人噴飯的,是那從木骨都束跟着丁一過來的小巨人一般、比刑天還高一個頭的黑人巨石,大約以爲刑天的扭捏之舉是華夏的禮儀,也在一旁邊學了起來,看得丁一着實受不了,放下茶盞厲聲喊道:“都站好了!站沒個站相!蘇欸!”
以前的北直隸第一刀蘇欸,雖然和刑天一樣的時間加入丁一麾下的軍隊,也是一樣去參加新訓並通過考覈,一樣帶着一個連當連長,但是在老實說,他倒是遠比刑天更適合充當軍官的,至少他穿上軍服站在門外帶哨,倒是站出了幾分英武之氣。
蘇欸聽着丁一叫到他名字,向前踢出一步,一併腳後跟答道:“到。”
“到底什麼事,你來說。”
“回先生的話,刑連長違反紀律,和江湖中人喝酒,喝高了之後答應他們充當說客,來請先生去擔任天下綠林總盟主。” 蘇欸說着,臉上肌肉都不住抽動,這真的是一個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也只有肌肉長到腦子裡,被前任英國公使喚了十幾年,連個官身也沒掏着的刑天,纔會去答應下這樣的事。
丁一愣了半晌之後,確定了不是開玩笑,他真的幾乎差點把椅子扶手捏碎了,因爲想笑了,想狂笑啊,他真的忍得好痛苦:到底得怎麼樣的腦溝回,纔會覺得做到兩大都督府總督的忠國公,兩廣、關外、雲遠、呂宋、爪哇、木骨都束和休達的實際統治者丁一,會去當什麼天下綠林總盟主?
ps:?各位看官新年好!恭喜發財!
今天開始恢復更新,每天保底一章,等年初八回到廣州就恢復正常一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