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趙桓在東宮裡聽着侍講吳非講《孟子》,只覺得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
過去,爲了配上太子之位,提升治國理政的水平,趙桓如飢似渴地鑽到四書五經當中。
功課上,趙桓比任何人都努力。無奈,天分所限,趙桓的功課總是不及其他皇子。
每次徽宗考較功課,對趙桓來講,都是一次信心的摧毀。
對於鄆王趙楷和康王趙構來說,就是一次風光的展示。
特別是趙楷,具有狀元之才。
趙楷曾經偷偷參加重和元年的科舉,一路披靡,進入了科舉最後一級的殿試,發揮出色,奪得頭名狀元。
徽宗怕被天下人說閒話,點了榜眼王昂爲狀元,但實際上狀元仍是趙楷。
雖然被趙楷等人比成了碎渣,趙桓卻是更加努力,有時候連侍講吳非都覺得心疼。
但是,自從和宗舒接觸之後,趙桓開始變了,變化越來越大。
書越來越讀不進去了,倒是對聽書十分感興趣。
禁足期間,趙桓天天盼着宗舒早點來東宮,聽《射鵰英雄傳》。
剛開始,吳非對趙桓的表現非常不滿意,但自己官職太小,無法與蔡京相比,勸了幾次沒有效果。
後來,吳非發現宗舒講的《射鵰英雄傳》,與他聽過的完全不同,想象奇麗,故事曲折,他也不知不覺入了迷。
現在,京城到處都流傳着《大宋時報》,之所以這麼流行,是因爲《射鵰英雄傳》在報上連載。
這本被宗舒稱爲小說的東西,受歡迎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柳詠作出一首新詞。
不僅僅是市井街巷,就連皇宮大內也開始流行起來,宮女太監們偷偷傳看《大宋時報》。
珠珠、纓絡和魏公公都來好大一會兒了,宗舒還遲遲不到。
等了一會兒,趙桓忽然提議到宗家去看一看。纓絡拍手叫好,她猜想宗舒一定在家研究什麼新鮮物件。
趙桓一聽,更感興趣。宗舒鼓搗出的新式暖閣,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這新式暖閣,再也不用擔心毒氣問題,且房間裡的溫度均勻一致,住在其中,連門都不願出。
有了這新式暖閣,趙桓覺得“禁足”甚至算不得一種處罰。
只是在“禁足”期間,他不得在朝堂上露面,讓趙楷和趙構有了很多展示的機會。
……
宗家。門子一看,居然是太子殿下帶着人來了。
在校場與金從比箭時,門子也曾經去湊熱鬧,自然認得太子殿下,至於兩個公主和魏公公,來的次數不少。
門子正想報告,趙桓童心大起,不讓門子報告,徑自進入,看看宗舒在幹什麼。
剛進去沒幾步,發現李少言趴在欄杆上,看着什麼。
李少言一看殿下來了,馬上施禮,低聲道:“太子殿下,您看宗舒,是不是犯病了?”
順着李少言手指的方向看去,宗舒正趴在地上,雙手撐地,屁股一拱一拱,身體一上一下。
這?趙桓覺得這動作,很是熟悉,疑惑地看向李少言。
“殿下,宗舒的動作,太過平常,沒有絲毫新意。看來,我要再編一本《花式動作大全》,首先送給宗舒,讓他見識見識……”
李少言一說起來,嘴就停不下來了。
還是魏公公的一個爆慄,讓李少言閉了嘴。
因爲李少言的話,引起了纓絡和珠珠的極度不適。
做完了一上一下的動作,宗舒走到一棵老樹下,一蹦而起,拉住了樹杈上的繩子,胳膊一彎,脖子掛了上去。
李少言驚呆了:“這動作,不是上吊麼?”
魏公公早就一步搶將過去,手中長劍遞出,把繩子斬斷。
宗舒撲通一下坐到地上。
太子殿下、纓絡、珠珠和李少言急奔過來。
宗舒無奈地看着大家,你們巴巴地趕過來,就是看我來個屁股墩嗎?
“本少爺,好不容易起早了些,做了幾個俯臥撐,引體向上還沒做,你把繩子搞沒了?”宗舒問道。
昨天,宗舒被魏公公抓住脖子,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因此,宗舒下定決心,早上起來就鍛鍊身體。
因爲找不到什麼鍛鍊器材,宗舒就拿了一根繩子,掛到樹上,引體向上嘛,不一定非得是橫竿。
結果,被他們給誤會了。
“啥叫俯臥撐,引體向上?”李少言一邊問一邊看着被魏公公斬斷的繩子。
宗舒又做了一下俯臥撐,解釋了一下這個動作能夠鍛鍊的肌肉部位。
肱二頭肌、肱三頭肌、三角肌和前鋸肌等名詞,把大家搞得是雲裡霧裡。
講完之後,宗舒把大家讓進了書房。
“宗舒,你還會畫畫呢?”纓絡說道。
宗舒一聽,一個箭步跳過去,將其中一幅收了起來。
“宗,宗師,你的畫,竟然畫到這個地步!”趙桓拿起一副驚歎道:“這比父皇的,也,毫不遜色!”
這幅畫只有一張女子的臉。
昨天夜裡,宗舒被魏公公從“瀟瀟暮雨”花茶坊揪出來,仍對李師師的容貌念念不忘。
於是就拿出竹紙,削了幾個粗細不同的炭筆。初中時,宗舒上過一個學期的素描,用炭筆打線條,再也熟悉不過。
一個時辰過去,宗舒就畫出了李師師的頭像。
畫出來之後,宗舒反而睡不着了,又想起了珠珠,於是又畫了一幅。
剛纔,珠珠的畫像差一點讓纓絡看到。
素描手法與古代的寫意和工筆畫不同,素描更注意的是光影變化,通過明暗對比來表現真實的細節。
這個時代的人們,根本沒有見過千百年之後的西方畫法。
看到李師師的頭像,如同照了鏡子一樣,這種畫法,簡直是稱得上神鬼莫如。
傳統的寫意畫,很多時候爲了追求意境,連基本的自然法則都可以無視。
比如說,山水畫當中的松樹,顯得又高又大,其比例根本不科學,但千百年來就是這麼個畫法,國人仍然是十分欣賞。
這個時代的人,也沒人探究現實當中的光影變化。
其實,從繪畫當中,也可以看出,國人的骨子裡缺乏科技意識。
我們的繪畫走的是寫意和空靈的路子,與西方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寫實畫法完全不同。
所以,我們就搞不出來照相機、錄像機等等發明。
“今天,我就不講故事了,因爲沒人記錄。今天我們講一講,繪畫與格物。”
格物?
宋代的理學有一個重要觀點是:格物窮理。
“我的繪畫技法之所以不同,是遵循了自然之理。”宗舒邊說邊拿起了炭筆。
“不管什麼人,你能看到,是因爲有光線。有了光線,就有了明暗對比。其實,我的畫,重在打線條,表現的就是現實中的明暗關係。”
“繪畫,只要懂得了自然之理,就能夠畫得又快又好。”
“來,珠珠,你拿着這個炭筆。畫一個碗。”宗舒遞給珠珠一隻炭筆。
畫了一個碗之後,讓珠珠在碗的一邊打起了線條。
正是碗邊的黑色線條,讓碗馬上變得立體和豐滿起來。
太神奇了,居然還有這種畫法!這畫法一出,絕對要震驚天下!
太子心中驚駭不已,宗舒居然能夠自創畫派!
宗舒不僅能自創新曲,還能自創畫法,不管哪一件,他都完全稱得上“宗師”!
這下子,趙桓不由得佩服起母后來,讓他拜宗舒爲“宗師”,實在是有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