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宗舒的話,好像是种師道這次要倒大黴似的。
在宗舒心目中,宋人能夠與草原騎兵一戰的並不多,宗澤、李綱算是,但還比不上种師道。
种師道所領的“種家軍”被後世稱爲北宋第一軍,在抗擊西夏的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軍隊是打出來的,與其他地方的宋軍相比,種家軍始終保持了最強的戰鬥水準。
種家軍對西夏,基本是勝多敗少。
由於朝廷不能從糧草、武器、馬匹等方面給予充分保障,種家軍沒能有大的作爲。
如果不是大宋對武將和邊軍各種猜忌,種家軍恐怕早就把西夏給滅了。
正在是這一次北伐遼國的過程中,童貫使出小心眼,讓種家軍從西邊戰場調來的精銳部隊損失殆盡。
除了童貫的陰謀,還有就是种師道也大意了,對遼軍的戰力估計不足。
宗舒也不認識种師道,怎麼提醒他?
人微言輕,讓其他人出面也不行。
其他人都不相信宗舒所講,與金人夾擊日落西山的遼軍,怎麼可能失敗?
如果具有最強戰力的種家軍也摺進去了,大宋的軍隊,就真的沒種了。
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但事實上,對於宗舒來說,名將固然重要,但素質的戰士更重要。
對於宗舒這個穿越者來講,有了超前的戰略思維,哪怕是平庸之人,到他這裡也能煥發出光彩。
而真正的戰士,卻是極難培養的。
沒有勇猛的戰士,將軍的意圖就會落空。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會把戰鬥素質最高的人放到前排。
把沒經歷過戰陣的人放到前排當炮灰,消耗敵人,那就大錯特錯。
這些士兵一觸即潰,他們會拼命地逃命,一定會把後面最強戰力的戰士給沖垮。
對於宗舒來講,要抵禦金人以及後來的蒙元,最現成的就是種家軍。
種家軍,正在走向童貫給他們設置的一個大泥潭,大宋的火種,即將進入墳冢。
“宗少爺,你如此看輕種家軍,是何道理?”很少說話的侍講吳非突然開口,頗有些不滿。
宗舒嘆了一口氣,從兜裡掏出了炭筆,在書案上找到一張竹紙,又勾又描地畫了起來。
不一會兒,一副地形圖躍然紙上。
大家湊過來看,又是這種繪畫的技法。
宗氏畫派!
與他們在宗舒書房見到的畫作不同,這個地圖畫得更簡潔,沒有光影的變化,但炭筆的勾勒,讓山川河流都看得出來。
太子是去過樞密院的,見過輿圖,但宗舒畫的比他見過的更加形象。
宗舒說道:“太子殿下,現在,我給你演示一下,下一步我軍的行軍路線,遼軍的作戰意圖。”
炭筆又是一筆一筆地畫出,粗的代表大宋軍隊,細的代表遼軍。
推演一番之後,宗舒點到了白溝河,這就是後世的白洋澱,正在這裡,宋軍大敗。
“白溝河大敗後,我估計遼國會派出軍隊與我談判,勸我軍與遼聯手,共同對付金人。但童太尉不會採納。戰事再起,我軍會再敗。”
宗舒講得激動起來,彷彿是親臨戰場一般,最後又指向了雄州:
“正是這個地方,是宋軍的退守之地。以童太尉的心思,一定是讓種家軍斷後,童太尉在雄州,爲了確保康王的安全,爲了防止遼人尾隨進城,童太尉大概率不會打開城門,於是種家軍只能在城外血戰!”
宗舒講到此,頹然坐下。
屋裡所有人都看呆了。因爲,宗舒講得實在是太詳盡了!
宋軍將從什麼地方出發,爲什麼選這個路線,宗舒都講得很清楚。
這麼一說,宋軍還真是有點懸。
宗舒說到最後,點出了童貫的心思,大家想起种師道與童貫的矛盾,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太子還是有一點不太明白:“遼人爲何此前兵敗如山倒,而遇到種家軍卻如此強悍?”
“太子,這叫困獸猶鬥。人往往在最後關頭,爆出發驚人的能量。求生欲,是人最原始的本能。”
“國難興邦。此前的遼國,內部紛爭不斷。但到了滅種亡國的關鍵時刻,他們拋棄了成見、達成了團結,過去那個讓人恐怖的遼人,就這麼回來了。”
“而遼軍的這一變化,我們根本不知道,包括种師道老將軍,他也始料未及。”
“知道金人爲何讓大宋參戰?就是因爲最後的骨頭,是最難啃的。”
“只可惜,戰績輝煌的種家軍,最後卻成了金人的炮灰!太特麼不值了。”
宗舒說完,太子默然。
趙桓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宗舒的理由。宗舒剛纔又是畫圖,又是標註,各方面說得很詳盡,就好像這場戰役就是他指揮的一樣。
宗舒所說的,其實就是歷史上發生的事實。對於白溝河之戰,宗舒不知道研究過多少次。
已經發生的事實,宗舒只是原汁原味地說出來,肯定是沒有任何漏洞了。
因此,不管大家如何提問,宗舒立馬就回答出來原因。
再一聯想,宗舒曾經準確地預測遼國中京、西京被金人攻取。當時,根本沒有人相信。
這次,宗舒所說,還會準嗎?
大家寧願宗舒的判斷,是錯的。如果宗舒這次又說準了,那麼,大宋的氣數也就差不多了。
侍講吳非忽然一把拿過了宗舒畫的地圖,死死地盯住。
吳非向來是穩重的,今天怎麼這麼粗魯?太子還在看圖呢,吳非就一把搶過去了?
“嗚呼哀哉!吾弟,危矣!”吳非一聲哭喊,地圖從手中掉落,飄到地上還渾然不知。
“殿下,請您想辦法,救救吾弟,他正在小種相公帳前聽命。”吳非哭泣道。
吳非的兄長在種師道手下?
“殿下,舍弟,名喚吳玠,小種相公屬下,副將,危矣,呼嗚哀哉。”
“吳侍講,令弟吳玠,字晉卿,甘肅莊浪人氏?”宗舒馬上想起來了。
吳玠,正是北宋末年,在抗擊西夏的戰場上走出來的一代名將。而現在,吳玠剛剛二十九歲。
到南宋時期,吳階鎮守川、陝,屢敗金軍,皇帝以吳玠功高,授開府儀同三司,晉升爲四川宣撫使。
可惜的是,吳玠病重不治,死時才四十七歲。
种師道此時已經七十歲了,而吳玠還不到三十歲,這麼早就隕落,實在有點可惜。
宗舒連吳非兄長的字都說出來了,這證明宗舒對種家軍十分了解。
吳非彷彿一下看到了希望,朝宗舒跪下道:“宗師,您一定有辦法救出舍弟。”
宗舒心想,我屁的辦法!手裡連個兵都沒有,也不是什麼官,憑什麼去救?
吳非跪下也沒用啊,宗舒只能表示無能爲力。
吳非又哭起來了:“呼嗚,長太息以掩涕兮,哀吾生之多艱。”
宗舒聽得有些煩:“你特麼,別添亂了,呼嗚個毛啊?人還沒死呢,你就哀哉上了?”
“宗舒,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對戰場如此瞭解,肯定就有辦法救人。”
珠珠走到宗舒面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