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馬急行,黑幕爬上天際,零星的雨滴簌簌的下墜,很快的無根水似千軍萬馬般奔騰直下。待好不容易找到山洞時,我們都已渾身溼透。隨身帶着的火摺子也盡數溼透,周圍黑漆漆的一片,似乎只有瓢潑的大雨發出的嘶吼聲充斥着整片山林。
突然山洞被映得透亮,我轉過身去之間空中飄浮着亮閃閃的小蟲子,我驚奇問道:“這個好像不是螢火蟲?”
華蒼君笑笑:“是螢火蟲的近親,燃星蠱蟲。沒什麼殺傷力,照明倒是搓搓有餘的。”
我伸手剛觸到一隻燃星蠱蟲,華蒼君便用力將它從我手上拂去,略帶微嗔道:“縱然沒有殺傷力,可也是泡着蠱毒長大的蠱蟲,你呀!”
說完掏出一支竹筒,一隻雪白的蟬蟲爬了出來,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滲出的血立刻便被它吸了去,然後悠哉悠哉的又趴回竹筒,華蒼君蓋上蓋子又將它收進懷中:“這是冰蟬,可吸百毒,雖然燃星毒蟲沒毒,預防一下還是好的。”
華蒼君說完剛擡頭一抹紅暈便爬上了他的兩頰,接着迅速的轉身,不一會兒揹着身遞給我一支竹筒,聲音有點不自然道:“這是陽天蠱蟲,你將它放在身上,不出一刻衣裳應該就幹了……”
我這才發現被浸溼的衣衫緊緊的貼在身上,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接過竹筒立刻找了個角落將那蠱蟲放了出來,果然不出一刻,衣衫都幹了。除了驚喜更多的便是好奇,蠱蟲回到竹筒,將它交給華蒼君:“你的這些蠱蟲真是無所不能,你還有帶着哪些啊?如果我說現在肚子餓了,會不會又有一個蠱蟲跑出去給我們弄點吃的?”
華蒼君先是一愣,而後笑笑道:“蟲是沒有,人倒有一個,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完,一個箭步隱沒在瓢潑的大雨中。伸出要阻止他的手只好又收了回來,其實我只是那麼一說,並不是真的餓了,這華蒼君也太實誠了,這麼大的雨上哪兒去弄吃的啊?我只好尋了處地兒倚着牆慢慢的睡着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我在心底笑了笑,雨太大了還是回來了吧。起身拍拍衣裙:“我剛剛只是隨便一……”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碩大的堅硬的物體壓倒在地。
“捕頭大人,這個山洞有光,那個怪物說不定跑到裡面去了。”
“去看看……”
好不容易將壓在身上的物體翻到一邊,便看到一羣穿着蓑衣左手拿刀右手提燈籠的人聚集在洞口。其中一人大喊道:“捕頭大人,你看那個怪物果然在這兒,我要殺了它給我妻子報仇!”說完,提着刀就向我砍來。
我立刻一個側身閃到一邊,眼看刀就要落到那個怪物身上,爲首的那個捕頭突然出聲制止:“住手,他既然殺了人自然會有律法來制裁他,你若這個殺了他又和他有什麼區別。”
那人應聲將刀停住,憤恨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怪物,不甘心的收回刀回到捕頭身邊。
我這纔看清被他們稱爲怪物竟是個人,一個滿身烏黑的人,裸露在殘破不堪的衣裳外的皮膚基本已經潰爛,膿包隨處可見,正瑟瑟發抖的倒在地上,他在哭!發覺我的目光後,他立刻閉上了眼睛。
這個人怎麼會是這樣一副模樣?還殺了人?不過竟然在哭,當中必有一段辛酸的故事。這世間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悲傷幸福只不過靠自己去描繪,自然的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去承擔。
“這位姑娘,我們正在追拿這個疑犯,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我回過神看向跟我作揖的捕頭,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官服的承託下盡顯威嚴,談吐文雅,面容雖然算不上俊秀,倒也端正,給人一種正氣凜然的感覺。
我施以微笑:“捕頭哪裡的話,小女子還怕擾了公差。”
捕頭點點頭回頭說道:“將他帶到衙門。”四個人立刻上前擡起怪物,哪知原本瑟瑟發抖的怪物突然像發怒的公牛一樣掙脫了四人的束縛,奔向猝不及防的我,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捕頭見狀立刻上前將刀指向怪物:“快快放開那姑娘,否則只有罪加一等!”
掐住我脖子的手依舊在顫慄:“我沒有殺她……是血……她沾到了血就死了……我不要坐牢……小猴子……不能坐牢……”
捕頭一步步靠近,怪物大喊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我就……”說完更加用力的掐住我的脖子。
捕頭立刻放下刀:“好好,我不靠近,你別衝動,總之你現在乖乖跟我會衙門,若有什麼冤情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的,我慕容羽說道做到。”
慕容羽?捕頭叫慕容羽,突然想到小時候被我打得成天哭哭啼啼的那個矮小鬼也叫慕容羽。青山鎮只有一家複姓慕容的,說是以前西邊一個王族的後裔,因爲躲避敵國千里迢迢的從西邊趕到這裡,看到山清水秀的青山鎮就定居了,打算養精蓄銳重振王族雄風,奈何天不遂人願,自定居青山鎮後慕容家代代只生女兒,只好招婿,這樣一代代傳承下來,終於有了慕容羽這一根獨苗。爲了從小鍛鍊他,慕容家將他放到市井中磨礪,讓他體驗民生疾苦,好有朝一日光復王族體恤百姓做個好皇帝。而我有幸成爲他體驗疾苦的第一人。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只是看着高大的鋪頭怎麼着也不能把他跟那個矮小鬼相提並論,大抵是重名吧。
“冬雪!”只聽一聲緊張的叫喚,我已到了一個溼漉漉的懷抱,接着便是怪物一聲吃痛的喊叫。
華蒼君焦急的問道:“有沒有哪裡受傷的?”
我搖搖頭,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確認我真的沒事後,看向慕容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慕容羽面露尷尬:“在下是櫻花縣的捕頭慕容羽,因爲要追拿疑犯纔到這洞中,不想驚擾了兩位,望兩位不要見怪。”
說完上前朝怪物脖子狠狠一擊,怪物沉悶了一聲暈了過去,四人見狀立刻將怪物綁了擡起向洞口走去。
慕容羽朝我們拱了拱手也隨一行人出了洞口,驀地他突然回身:“姑娘芳名冬雪?不知是哪裡人士?”
華蒼君和我對視一眼,我笑笑道:“江湖中人漂泊得太久,哪裡都是故土。”
慕容羽明瞭一笑:“也是,不日便是本縣櫻花盛開的日子,兩位若有興致大可停留觀賞一番,如有需要請到衙門找我,隨時恭候大駕。”說完看了看我點頭轉身離開。
難道他真那個慕容羽?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還是搖了搖頭,怎麼看都不像。
華蒼君甩甩衣袖:“這個慕容羽根本就是邀請你,你們認識?”
我聳聳肩笑道:“或許吧。”
華蒼君沒有繼續追問,拿了一支竹筒出來,蠱蟲立刻爬到他的手上:“那個人是蠱種,在中原又是以人做蠱種的看來是他沒錯了,你沒有興趣留下來看櫻花?”
小雨淅淅瀝瀝,年久的青石板上散落片片櫻花,似如斯美捲上點綴的璀璨玉石。行人來回穿梭,滿目的緋紅在霧靄中若隱若現,瑤池仙境怕也不過如此。
我伸手接住飄落的一片櫻花花瓣:“庭樹不知人去盡,秋春還放舊時華,多情唯有池中鯉,猶爲離人護落花。”
華蒼君撐着孟宗竹的油紙傘看向我:“怎地這麼感傷?想月影兄了?”
我失落的彎起嘴角:“他說要帶我一起去看月季花海的,可惜我一直不得空。現在甚至覺得以後我也是不得空的……”
雨滴滴答滴答的拍打着傘面,匯成珠簾垂下地面,華蒼君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很慶幸你現在得空陪我一起賞櫻花……”
我轉頭看向他,正好撞見一絲落寞從他臉上一閃而過,這漫天的雨絲浸滿了到底是誰的憂愁和無奈?
“冬雪姑娘!”
我循聲望去,一身便衣的慕容羽也撐了一把油紙傘款款向我走來。
我點頭施以微笑:“慕容捕頭。”
華蒼君朝慕容羽點點頭:“慕容捕頭好興致,看來那個疑犯的案子落定了。”
慕容羽淺笑道:“證據確鑿,大人已斷,三日後斬首示衆!”
華蒼君莞爾一笑,我突然想起山洞裡流淚的怪物不禁說道:“可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數,要經歷的不會因爲旁人的一句話有所改變,若是沒有徹底解救他人的能力,過分的干預只會自尋煩惱。想到這兒我沒繼續說下去,轉頭看向遠處。
慕容羽看着我:“冬雪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我搖搖頭:“可他會不會覺得這櫻花開得甚是美麗?”
華蒼君和慕容羽同時看向我,我嘿嘿的乾笑兩聲:“他也看不到啊……那什麼,你們不覺得這櫻花美麗嗎?”
他們面面相覷最後齊齊點頭道:“甚美,甚美……”